燕涵吐血暴病的消息不消片刻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睿王帶領着大軍兵臨城下,整個京城,不論是世家貴族還是平頭百姓,皆是盯着皇宮的動靜,見太醫院監正被急急傳入宮中,便知宮中出了事端。
直到晚上亥時二刻,燕涵方纔悠悠醒了過來。
一醒過來,便看到袁慶滿是緊張的臉,目光再一擡,燕澤也站在龍榻不遠處。
袁慶見燕涵醒了,喜極,“陛下!您終於醒了。”
燕涵輕咳了兩聲,燕澤聽到動靜便也疾步走了過來,“陛下?”
燕涵只覺嗓子乾的很,還有腥甜之味,便喊了一聲“水”,袁慶忙給他餵了兩口溫水,燕涵潤了嗓子,才道,“什麼時辰了?”
袁慶便道,“亥時二刻了陛下,您已經昏迷兩個多時辰了。”
燕涵聞言面色怔忪了一瞬,“城中……城中如何了?”
“您放心,嶽稼世子,衛國公,都在外面守着,宮裏面趙統領看着,沒有亂子,您放心吧。”
燕涵聽了,面色微松,可想到燕澤下午的話,立刻一個機靈醒過了神來,他看着頭頂繡着龍紋的帳頂出了片刻的神,而後道,“給朕更衣,朕要去壽康宮一趟。”
袁慶着急道,“陛下,您龍體要緊,如今……”
燕涵一眼看過來,袁慶當下便不語了,立刻叫外面的小太監進來給燕涵更衣。
燕涵一邊咳嗽一邊穿好衣裳,等站起身來時,燕澤一眼看到了燕涵鬢邊的白髮,不過才一下午的時間,燕涵卻好似老了十歲,朝外走的步伐都踉蹌虛浮,背影更是佝僂。
燕涵起駕朝壽康宮去,燕澤便也跟着,燕涵如今看到燕澤便覺心安,一邊走一邊在龍輦上問,“你可知他爲何有了十多萬兵馬?”
燕澤聞言便道,“皇后……哦不,廢皇后受了重傷,至今仍然昏迷不醒,老將軍也得了重疾,無人統領北府軍了,老將軍便讓北府軍來投奔睿王,這纔有瞭如今的大軍。”
一聽這話,燕涵眼底便閃出了一絲微芒。
燕遲雖然謀反,可他並不知道燕遲早已知曉當年的祕密,如今聽聞皇后出了變故,燕涵便猜度着,許是皇后告知燕遲的,想到燕遲那些脅迫之語,燕涵又覺眼前陣陣發黑。
沒多時到了壽康宮,燕涵已經數月未至,如今忽然出現,驚的壽康宮上下一片混亂,燕涵卻疾步入了正殿,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燕綏從裏面慌亂而出,見到燕涵,連忙行禮。
燕涵沒說什麼,直奔內殿去見太后。
此刻太后已經躺下,整個人正在喃喃自語着什麼,聽到動靜木呆呆的看過來,見是燕涵來了,面上也未有半分表情,燕涵走到牀邊,低聲喚道,“母后——”
這一聲喚的太后眸光微動,看着燕涵道,“你來啦,你哥哥怎不一起?”
燕涵眸色幾變,低低道,“母后,您當真不記事了嗎?燕遲叛變,已領了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他要謀奪兒子的皇位,母后,您說兒子應該怎麼辦?”
太后看着燕涵,“皇位?皇位是你哥哥的,別人奪不走的。”
燕涵本就心慌神懼,一聽這話,更覺喉嚨腥甜又涌了上來。
“母后!那若是有人要奪哥哥的皇位呢?”
太后恍恍惚惚的蹙眉,“那……那便是有違天道,要遭天譴的。”
燕涵一顆心急跳了一下,一時有些頹敗的跌坐在了牀榻邊上,看着太后一臉茫然的樣子,燕涵一時苦笑,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會想着來見太后,莫說太后已病入膏肓人事不知,便尚且清醒着,又有何用?
見燕涵不再說話,太后口中又喃喃着什麼,燕涵凝神去聽,卻見太后口中說着“太子之位乃是國本,不可動搖”之語,又說“你饒了他們吧,你弟弟只是一時走了歪路”之語……
燕涵聽的心神俱震,一時僵在了太后牀邊。
二十年前,他被從風雷嶺救回來之後,先帝過世,他在傷病之中繼承了皇位。
那個時候的太后便是如此向他求情,求他饒了恭親王府一衆親眷和傅氏的稚兒。
他留下了恭王妃和燕離,其他人,卻一個都不曾手軟。
他不敢讓任何人看出一丁點的猶疑,要做便要做到最絕,如此纔可真的將燕淮的面具戴起來。
想起這些,燕涵猛地打了個激靈,他一下子回過神來,立刻便站了起來。
二十年,他在這個位置上苦苦熬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功績皆是燕淮的,現如今,卻要如此被趕下帝位?
燕涵搖了搖頭,那怎麼可以?!
他戴了二十年的面具,戴到了取不下來,可他卻有自己的血脈。
這大周的帝位,應該落在他的血脈手中,如此纔不負他這二十來年的辛勞。
而那罪己詔上,不過留着燕淮的名字罷了。
燕涵忽然笑了,爲什麼他沒有想到這一點,罪己詔又如何?
這念頭一出,燕涵忽而也不需要和太后說什麼了,他腳步虛浮的朝外走出來,一出殿門,便看到袁慶和燕澤都在外面,對上二人擔憂的目光,燕涵如釋重負的道,“朕答應燕遲的條件!”
燕澤有些驚訝,燕涵咳了兩聲道,“爲了大周的安寧,朕答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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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燕涵轉身看向了燕綏。
燕綏被他一看,莫名的縮了縮肩膀。
燕涵卻扯了扯脣角,蹲下來,面上少有的親和,“綏兒,你害怕嗎?”
燕綏面露疑惑,“兒臣……兒臣怕什麼?”
“燕遲領着大軍兵臨城下,你怕嗎?”
燕綏想搖頭,可看着燕綏的目光,卻又點頭,“有,有一點……”
燕涵聞言便牽了牽脣,笑道,“不要怕,你是天之驕子,是朕的血脈,而燕遲,不過是宗室親王罷了,父皇會讓你坐上最高的位置,然後在你的背後,教你如何成爲真正的九五之尊。”
這話嚇得在場幾人都是面色微變,燕綏更是縮着肩膀呆了住。
 
;燕涵卻朗笑一聲,起身便上了轎輦欲要擺駕回宮。
袁慶忙吩咐起駕,一行人朝壽康宮宮門而去,燕澤跟在後面,眼底一片冰冷。
回了崇政殿,燕涵疾步走到了內書房的書案之後去,欲要提筆,可手剛拿起筆便顫抖個不停,哪裏還能寫什麼,燕涵便道,“燕澤,你來,朕來說,你來寫——”
燕澤上前,袁慶忍不住道,“陛下,您還是先歇一歇,先喝了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