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深情(3)
我深吸口氣,他終究還是繞不過去這個心結,無論我如何做,李成器如何做,他都會計較會多疑……想到這兒,終是迎了他的目光:“我懂,不懂的是你。”
他看李隆基難為我,也深知他要賽馬是義氣之爭,所以他讓了。
為血脈兄弟,為讓我和李隆基的關係緩和,可卻不過換來李隆基的憤恨?倘若不讓呢?怕李隆基又會有另一番猜想,猜想他的大哥不甘不願,對我仍有奢求?
我忽然有些懷疑,我如此委曲求全,遷就李隆基可是錯了?
他被我問的一窒,又近了半步:“這麼多年我做的,從沒人去看,我不需要任何人謙讓,我能拿到任何我想要的,為何你就什麼都看不到?”
“李隆基,你有能力去爭,就是因為有人一讓再讓,”我緩和了一下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你若是父王的長子,依你的性子,你以為你能安然活到今日嗎?當日落下天牢,為何被用刑的是你大哥,不是你?因為他是皇嗣長子。當初,為何你能被賜婚娶武家人,而他只能娶個荒唐的北魏元氏?因為他是皇嗣長子。”我看著他的眼睛,終是吞下了最後一句話。
為何我跪在皇祖母面前,在她已堪破一切時,仍舊要咬定不願嫁給李成器。因為他是長子,少年成名,李家舊臣都盯著、指望著的皇嗣長子。我不敢留下任何口實,讓皇祖母有除掉他的藉口,哪怕只是分毫懷疑,這些李成器能明白,他卻不會明白。
面前的這雙眼,只看到自己想要的,可曾願看看別人要的是什麼?
他一動不動,只攥緊我的腕子,我努力笑著,輕聲道:“你爭,就是皇孫義氣,他爭,就是謀反之念。只能說造化弄人,若太子能早些入宮,你、我、他又何必走到今日這步?”我忽覺可笑,天子賜婚,哪有對錯之分?又嘆氣道,“不過,若是太子在位,或許那時我早被賜給了李重俊,用來壓制他的大哥李重潤……”
李隆基默了片刻,才慢慢說出了一句話:“永安,一直以來,你只看到我的心機,可曾想過大哥能護著我兄弟到今日,也有他的謀算?”
我心底一沉,未料到他竟有此問,不禁嘲笑道:“我只知道,他絕不會謀算到骨肉兄弟,而你,卻有膽量和任何人搶。”說完,扯開他的手,慢慢地說了最後的話,“皇權咫尺,沒有人是干淨的,我從未想過你的心機有何錯處,也從未覺得他是一塵不染。就如同我自己也是如此,若讓我捨命救婉兒,我能做到,但真有一日,要在至親和她之間做抉擇,我最後只能捨掉她。”
遠處仍是歡聲笑語,這處卻冷寂若冰。
我不想再說,提裙要走時,卻又被他繞到身前:“如果有一日,我和他……”我看了他一眼:“不用再問了,我只求你們都能平安。”說完,立刻毫不猶豫地繞過他,離開了樹蔭處。
雖是夏末,午後的豔陽仍是晃目,我用一隻手遮在額頭上,想要快步走到人群熱鬧中,讓自己冷靜下來,卻不想竟被他追上,拉著我就往馬場走。不遠處三兩的,仍有人在散落閒聊,我敢掙扎太大,引起別人注意,只能儘量跟著他的腳步。
直到馬樁處,他才停下來:“上馬。”我詫異看他,不明白他想做什麼,他又道:“我費盡心力為你尋得此馬,這些天,你可曾去看過一眼?”我一時啞住,他又道:“你愛讀書對弈,我也未曾荒廢此道,可你從嫁給我,可曾與我評書對弈?你知他懂他,甚至連字跡都如他一般,可我呢,你用過心嗎?”
那匹馬像是有了感應,不停想要靠近我,卻礙於韁繩所限,只能原地踩踏著。
“我買這匹馬給你,不過是想你能像府中其它姬妾一樣,讓我傳授馬術,讓我日夜陪你。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也是自幼精通馬術,讓你知道,天下間並非只有我大哥才會騎馬,”他越說越急,又逼近兩步,“所以我不願意他讓我,你懂嗎?”
我想退開此處,卻不知為何,馬群中忽然有了些異動,四周的馬都有些躁動不安。他卻仍舊不管不顧,拽著我往那匹白馬處走。
烈日的烤灼,還有馬的濃烈氣味,都刺的我睜不開眼。
四周的躁動越發明顯,我直覺的蹊蹺,想要甩開他,讓他離開這裡:“我們先出去。”可這個動作卻換來他更加的堅持,他只抿唇不語,手上力道大的驚人。
“隆基,”忽然,身後傳來李成器的聲音,“放開她。”
我身子一僵,想要轉頭看時,李隆基已經抱起我,將我扔上了馬。
他用了十分的力氣,這一摔下,腹部立刻被撞得生疼,眼前視線卻是豁然開朗。李成器和李成義就站在馬群外看著我們,我只覺得遠近都是刺目的陽光,刺得眼眶發熱。為什麼怎麼做都不夠?都是錯?
兩人的背後是廣闊的馬場,天地間,卻像只有背脊挺直的他,就那樣站著。
因為馬群的躁動,我看不清他的臉,卻知道他在看著我。
“隆基,不要胡鬧了,”李成義聲音厲了幾分,“現在是什麼時候?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一個不小心,便是大禍!”李隆基邊解繩子,邊道,“怎麼,連我教永安騎馬也會惹禍嗎?”話音未落,繩子已徹底鬆開。
我正想說什麼時,身下的馬卻忽然揚起前蹄,一陣淒厲的嘶鳴,震得耳中嗡嗡作響。
眼前只剩下碧空晃目,我下意識閉上眼,手緊緊地抓著鬃毛,感覺身子經不住地後仰著,耳邊儘是嘶鳴和馬蹄聲,最後終是在攥不住,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一時間,天旋地轉的,便被人猛地抱住,落到地上翻滾了數下。
巨大的眩暈感,充斥著每一寸神經,我只知道自己落了地,卻分不清是誰救了我。
“永安,”忽然有人在耳邊叫我,“不要睜眼。”
是李成器。他的聲音很堅定,只是短短幾個字,卻落在了心底最深處,讓我漸漸鎮定下來。
我依照他的話沒有睜眼,只覺得身子就緊貼著地面,而他就壓在我上邊,緊緊地抱著我。耳邊的馬蹄聲如雷,遠處有人在不停叫喚著,一切都亂得可怕,我就這樣縮在他懷裡,很快就感覺到有很重踩踏聲,從他身上傳來隱隱的壓迫感……
整個馬群都亂了!
此念一起,我立刻明白了此時的凶險,開始聲音發抖地叫他的名字:“成器,成器……”
“別怕。”他柔聲安慰著我,聲音卻像是在很遠的地方,幾乎淹沒在馬蹄聲中。
一下下的踩踏,像是一刀刀剜心。
我很怕,但更怕的是他為護著我命喪此處……
他沒再出聲,我也不敢問,只覺得時間停在這裡,消磨著所有的理智。
過了很久,馬群才漸漸安靜下來,直到外頭有安樂郡主高聲喝令的聲音傳入,我這才有了些真實感,臉上已滿是淚,嗚咽喚他:“成器。”
他低低地嗯了聲:“我沒什麼,別哭了。”
我不敢動,生怕拉扯他的傷口,只覺得有人把他扶起來,仍舊不敢去看他身上的傷是否嚴重,直到宜平扶起我:“縣主。”
我恍若未聞,眼淚止不住地掉,眾人不敢挪動他,幾個御醫都臉色發白地蹲在旁邊查驗傷口,李隆基和李成義都一瞬紅了眼眶,怔怔地看著。我示意宜平放手,腿有些發虛軟,一步步走過去,這樣短的距離,竟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外側圍著的郡王都讓了開,李隆基想要說什麼,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才退後兩步,將我讓到了最前面。很快就有內侍拉了一圈帷幔,只留了李隆基和李成義,還有幾個御醫和我。
他上身已被脫下,儘是縱橫的經年舊傷,還有不少很深的新傷。我只這麼掃了一眼,就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只將視線移到他臉上,太熟悉的臉,從微蹙的眉心,到鼻樑,再到泛白的唇。
我伸手,握住他在一側的手。
他微微顫了下手臂,並沒有睜眼,緩緩反手,輕握住我的手。
這麼個細微的動作,我已哽咽出聲,痛的發抖。
如果十年前我沒有擅自將手放在他手上,又哪來這麼多牽絆,這麼多的無能為力。
御醫很快做了些處理,立刻和李成義、李隆基走出帷幕,回稟著傷勢,獨留我和他在,我也只是這樣看著他,不敢動也不說話。
他才睜眼看我,眸中蒙了層暖意:“再哭下去也好,或許能把臉上的泥都沖掉。”
我怔了下,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勉強擠出笑來:“很難看?”
他輕搖頭,很淡地笑了下。
“突厥一戰,看起來很辛苦。”我輕聲嘆了句。
“是場苦戰,卻也干暢淋漓。”
我知他所謂干暢淋漓,是與皇位之爭相較,心中亦被牽起無奈。
這場隱藏在宮牆內外,朝堂上下的戰爭,人人是敵人,處處是暗劍,究竟何時才能到頭?
相對靜了會兒,他才微微笑著:“出去吧,替我把隆基叫進來。”我嗯了聲,起身出去叫李隆基。到帳外時,李隆基仍是眼中發紅著不說話,只遞給我一方錦帕,示意我擦乾淨臉,這才獨自走了進去。
我站在外邊,過了會兒,也沒聽見裡邊有什麼動靜,很不安地看了眼李成義。
他低聲道:“不必擔心,隆基就是年少氣盛,對大哥還是很服帖的。”我也不願多說,只輕聲道:“郡王傷勢可嚴重?”李成義搖頭苦笑:“比上陣殺敵還傷得重,他若不是一心護你,這些馬絕難傷他分毫。”
我被他說得更是心傷,不敢再回想剛才的事,只草草擦了幾下臉,想讓他進去看看,卻不好再開口說。他看我神色就已瞭然,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進去。
此時,我才留意到宜平始終守在一側,看著他的背影出神。
我走過去,努力讓自己平復:“走吧,幫我弄些水,洗乾淨臉。”話說出口,才發現已啞的不成樣子。她明白我的意思,只低低嗯了聲,跟我離開了帷帳處。
五十六 終是緣淺(1)
宜平端著水,手始終有些發抖。
水面一波蕩著一波,漣漪相疊,看得我莫名心慌,過了會兒,我才澀聲道:“把水放下吧,我自己來。”她看看我,本想再說什麼,我已經伸手接過銅盆,放在了一側。
不過草草洗過,水就已是混濁不堪,她剛想端起去倒掉,我已經握住她的腕子:“你還想著他嗎?”她怔了下,抿唇一笑:“忘不掉,也不想忘。”我看她的眉眼,想起剛才李成義舉杯的神情,更是心酸上湧:“會不會太難為自己了。”
這句話,問得是她,又何嘗不是在問我自己?
“是很難,有時也想著,就像縣主所說就這麼算了,可最後才發現,忘掉了才是不值,我怎麼能為了李重俊這樣的人,就忘掉了他?”她反握住我的手腕,“我不及縣主滿腹才學,說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話,只想著,來人世走一回,既然能讓我遇到他,相守那麼幾年,也就足夠了。”
我看著她,想起李成義剛才舉杯時的神情,想說些什麼,到最後還是盡數嚥了回去,只輕聲道:“快去吧,呆得久了,李重俊肯定不會有好話。”
她苦笑道:“他虎視眈眈,不就盼著能捉到什麼?”
我搖頭,拍了拍她的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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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府的馬車上,我總是不停想著宜平的話,讓自己分神分心,不去想馬下那一幕,不去想李成器的傷勢。李隆基始終坐在我身邊,不言不語,直到下車走了三四步,才忽然停下:“你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我沒回頭,也沒停下,一路走到屋子裡才覺腿軟的發抖,扶著門撐著。
冬陽本是在外堂等著,看我這樣子立刻白了臉,跑上前道:“夫人這是怎麼了?”我搖頭,心跳得越來越慢,像是隨時都會昏倒,不敢開口也不敢動。她見我如此,更是急了,伸手想要架住我,卻被夏至低聲喝止:“不要動夫人,去倒杯茶。”
冬陽膽顫心驚看我,又看她:“要不要……先將夫人扶進去?”
夏至搖頭,冬陽看她篤定也不敢耽擱,立刻去倒了杯茶,我看在眼裡,聽在耳裡,卻覺得一切都和我毫無關係,只怔怔地看著一人高的燈燭,眼前一陣清明,一陣虛白。
夏至接過冬陽的茶,忽然跪了下來,冬陽被她一嚇,也立刻跪了下來。“夫人,無論今日發生任何事,也請先喝下此茶。”我輕搖頭,靠著門框,緩緩坐到了地上,沉默了很久才啞聲道:“都下去吧。”
那杯茶近在咫尺,她咬唇看我,像是端著一杯救命藥。
我不說話,她也不動。
我再難多說一句話,只想這麼靜坐一會兒,想想從前與婉兒整日嬉笑怒罵,想想皇姑祖母曾攬我入懷的慈愛,想想初入大明宮的欣喜之情。
李家武家,我為了這之間的利害關係,日夜難安了十年,卻看不到半分希望。從前年少懵懂,只唸著嫁給那個玉笛橫吹的永平郡王,然後一步步走進其中,再難抽身。那皇位與我究竟有何關係?身受聖寵的武家貴女,本該日夜歡歌,然後再擇個如意郎君,帶著如山嫁妝,去享那舉案齊眉的福氣,不是嗎?
從大明宮到太初宮,凡是用了真心的女子,有幾個得了善終?
太平親眼見薛紹冤死獄中,婉兒親手擬下李賢的廢詔,就連小小的一個婢女宜平,也是先落胎,再被人轉贈。所以太平忘了,婉兒忘了,而我怎麼能忘?
我低頭看手,因為今日墜馬,從手心到手臂都有了些細傷,深深淺淺的很是駭人,眼前一幕幕疊加的,卻都是他身上的錯綜傷痕……
有一種感情,不死無休。
我和他終是太不幸,繞不過,也忘不掉。
如果世上再無永安,他也會少些負累,而我也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膽,過得如此辛苦……想到這兒,眼前已是陣陣發黑。
忽然覺得很累,累得只想一睡不醒。
忽然,砰地一聲碎響,夏至竟然把茶杯摔碎,散了一地。
我這才扭過頭,茫然看她。她的唇有些異樣的紅,竟已被自己咬破,她未看我,倒是先看冬陽:“你退下,我有話和夫人說。”冬陽平日本就是聽她的多,此時見她如此模樣,再看看我,竟真就退出屋子,守在了門外。
夏至見再無外人,才開口道:“縣主,奴婢不知今日發生了什麼,讓縣主如此眼若死灰。奴婢只知道,既然走到了今日,那就一定要繼續走下去,只有活著,才能看到真正的盛世永安。”
真正的盛世永安?
我看著她,過了很久才道:“這話……是他教過你的吧?”她直直看著我:“奴婢跟了縣主這麼久,眼見縣主化解一段段危難,卻未料真會有這麼一日,與郡王所言一般無二。”
“一般無二?”我苦笑看她,“他竟猜到了我會有撐不下去的時候,那他可曾告訴你,我若有一日不在了,你當如何自處?”夏至抿唇看了我半晌,才道:“我兄妹二人是誓死追隨郡王的,奴婢既已受命跟隨縣主,那就是生死相隨,無論陰陽兩界。”
又是一個生死相隨。
我看著她,呆了半晌才道:“為什麼,你會選擇誓死追隨壽椿郡王。”其實算起來,除卻我與他寥寥無幾的相見,除卻他和狄公、和張九齡的情誼,他對我來說幾乎只是世人傳聞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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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在我身邊已有兩年,我卻從未問過她一句關於李成器的話。早忘了有多少次的欲言又止,只怕隨便一兩句,就讓自己記起他,記起過去的很多事。
我靜靜看著她,她猶豫了很久才輕聲道:“奴婢的親生父母都是死在武家人手裡,是郡王遣人救下,才算是留了xin命。”我看她眼中明顯的哀情,重嘆口氣:“抱歉。”她苦笑:“雖不算是血債血償,但武承嗣已死,此恩怨也算清了。奴婢雖讀書不多,卻也並未糊塗到嫉恨天下所有的武家人。”
她雖如此說,但武承嗣畢竟是我叔父。
我沒再繼續問,仍是心頭陣痛著。她既不知情,那就不必再平白添上一個人來憂心他,我看著她,疲累道:“多謝你一杯茶摔醒我。”她似是鬆了口氣,剛要伸手扶我,又被我揮手擋住:“今晚,能不能陪我坐在這裡?”
她詫異看我,默了片刻才點點頭,起身出門,似是交待了冬陽幾句話,冬陽立刻去關上了院子的門,落上鎖。兩個人一左一右地立著陪我,我就這樣坐在門邊出神,腦中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夏至去煮了茶來,遞給我。
我剛才伸手接過,就聽到院門被猛地敲響,很是用力。我懶得理會,她們兩個就也不動,直到院子裡一些婢女被驚醒跑出來,見我們都不理會,也無人敢上前開門。
一時間,整個院子就這麼立了不少人,卻安靜的滲人。
那邊兒似乎更急了,終於不顧禮節開口,大叫著夫人夫人,我聽著是李清的聲音,才算是緩了口氣過來,示意夏至去打發掉。夏至這才走到門邊,對外頭低聲道:“夫人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李清聽到聲音,立刻道:“要出大事了,快去請夫人出來吧!”夏至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搖頭,什麼也不想管,她這才又道:“夫人今日真的不舒服——”話未說完,李清已經急得又拍門:“郡王要拿劍斬殺王妃,夫人再不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心中一驚,李隆基又在做什麼?竟然真敢去動王家人?
夏至也被嚇了一跳,又回頭看我,我看著院裡下人的眼神,再看冬陽已無血色的臉,終是扯了扯冬陽的袖口:“扶我起來。”王寰若真是死了,李隆基還不知道有什麼禍事,這一府的人也必是被他牽連……
我忽然想笑,笑自己這時候還去多管閒事。
可他終也和我自幼相識,縱是我明日即死,也不願今日任由他去生生找死。
夏至見我起身,忙去拉開門。
院外唯有李清一個,早已是狼狽不堪,看樣子是私自跑來尋我的。他一見我露面,立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剛想開口時,我已擺手:“你步子快,先去拚死攔著,我立刻就過去。”他聽我說完,也顧不上回話,立刻就大步跑走。
我坐了大半夜,身子都已酸麻的不行,腿更是生疼著。
冬陽用力扶著我走到大門時,我才有了些緩和,可又覺得心莫名跳得厲害,夏至挑著燈籠走到我身側,立刻低呼道:“夫人可是染了病?剛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麼就滿臉都是紅疹了?”
我怔了下,這才明白過來。
今日我喝過酒。
“沒什麼,快走吧。”我說完,便示意冬陽扶著我快走,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酒疹了,只盼著他能清醒些,讓我能來得及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