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了西市,此時天光依舊昏朦,沿街縱橫分布的鋪肆大門皆是緊閉,包括那間水鋪,街上也空蕩蕩不見人,只在附近橋上來了一輛晨間運貨的騾車,木輪吱呀碾過橋面石板,下得橋來,自他身畔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昨夜他是醒著到天亮的,從不知等待竟會是如此的漫長。若不是有所不便,恨不得連夜闖入西市拍開水鋪的門去問個清楚。但到了此刻,他反而耐心了下來。
他向來是個有耐心的人。
他立在橋頭畔的岸邊,面向那泛著青綠暗波的河面,一直等到曉色漸明,日頭升高,身後車馬漸多,鋪肆的門,終於也一家接一家地開啟了。
水鋪的主人剛卸下門板,抬頭便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金吾武官,懵了一下,以為自己犯事,聽到對方開口,原來只是打聽人的,急忙說道:“那老漢隔三兩日來送一次水,已有幾年,最近卻連著多日不見,昨日才又帶著孫兒一起來了,說是出了意外,在家歇了幾日。至於昨天和他在我門外說話的人,我實是不知,也沒留意。下回來,應當也是三兩天后,將軍若是有事,只管交待給我,等他來了,我替將軍傳話。”
裴蕭元問老翁住處。這水鋪主人也不清楚具體的所在,只知他姓王,住西山一帶,孫兒名叫醜兒,祖孫二人相依為命。那方有不少人以取水為生,打聽一下,應當能夠找到。
裴蕭元當日便帶了幾人出開遠門去往西山。那地距長安百余裡地,快馬一個時辰可到,路不算很遠。真正費時的,是尋人。
那一帶山麓綿延,村居分布零散,山頭之間道路更是曲折,從一處望另處,看起來不遠,實則半天都未必能到。一直訪到天黑,裴蕭元才收到手下傳來的消息,打聽到了一戶人家,住十幾裡外的一處山坳旁,是對祖孫,聽起來與水鋪主人的描述有些相像。
這個晚上,當裴蕭元連夜找到那戶山居之時,已是半夜。
住這裡的,正是那送水的老翁和他孫子醜兒。二人晚間吃了飯便熄燈早早睡下,半夜聽到有人拍動柴門,院中看家黑犬聲聲狂吠,將祖孫驚醒,醜兒爬起來,透過門縫望見籬笆牆外人影幢幢,火杖光動,十分害怕。老翁心中也是忐忑不定,叫孫兒躲回屋內,自己壯起膽走了出去,打開柴門,發現是幾名官軍模樣的人,領頭之人非常年輕,也頗為和氣,開口就說是來打聽人的,叫他不用害怕。
老翁這才松了口氣,躬身行禮,聽到對方問他昨天是否帶著孫兒去往西市送過水,點頭應是。那人便示意隨從等在門外,自己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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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知他應是另外有話要問,忙也跟入。
屋內燃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老翁要給他擦拭坐具,被他阻了。
“老丈不必客氣,我姓裴,聽說昨天你在水鋪外遇到一人,還敘了些話,那人姓甚名誰?住在哪裡?”
裴蕭元問完,察老翁面露遲疑之色,便又道:“我在找我失散了的義弟,得知她也來了長安,但不知落腳在哪裡。昨天有人看到和你在水鋪外說話的那人與她相像,故找來打聽消息。你放心,她是我自己的人,絕不會對她不利。”
因對方是官,又深夜來查,老翁方才確實有些顧慮,聽了,連忙點頭。
“原來如此!只是我也不知那小郎君的名,更不知住處。先前只是在路上湊巧認識的,昨天又在西市遇到,這才叫住人,敘了幾句話而已。實在對不住,叫將軍白來一趟。”老翁面上露出愧疚之色。
雖然有些失望,但裴蕭元本也沒指望能從這送水翁處得知她的確切消息。他最急於想知道的,還是青頭有沒有看錯人,那人到底是不是她。
只要她人在長安,無論落腳何處,想找到人,於他而言,不是難事。
他向老翁描述她的樣貌:“眉直長而黛,眼若水滴,眼角微揚,耳垂圓滿,狀若元寶,雙眉上方額前有一淺小傷印,個頭大約到我這裡——”
他比了比自己耳際下方的位置。
老翁想了想:“除去額傷老漢沒見到,小郎君就是將軍你說的這個模樣!俊秀不說,一看便是有福氣的人!”
她的額傷淺淡,老翁應當沒有留意。
看來就是她了。他自心底油然升出一陣激動之情,但還是不敢立刻便如此確認。
“你如何認識她的?”
老翁將此前小郎君搭車入城,半道遇西平郡王世子趕路清道發生意外的事說了一遍。
“……我回家歇了幾天,昨日又去送水,沒想到這麽巧,看到他,便叫住說了幾句閑話,隨後小郎君就走了,我也回來了。”
四月底,自開遠門入的長安,遠道而來。
無論是行程的時間或是方向,都與她吻合,就連外貌也是相符!
裴蕭元至此終於徹底地松了一口氣,不由地微微握了握手掌。
老翁見他沉默著,面上露出懊惱之色:“都怪我,連姓什麽都不知,也沒想到問他住處。早知道昨日我便問一聲了!”
裴蕭元道了聲無妨。
他此行目的已是達到,知半夜擾人不該,壓下心中此刻那正暗湧的情緒,正要離去,忽然聽到老翁又道:“對了,我想起來了!當日我回臨皋驛找人修車,聽到顧十二和他說了幾句話,好像是叫他進城後去哪裡投宿,當時道上風大,我也沒聽清楚。將軍你回城到西市尋顧十二再問一下,應當就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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