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公主在民間的呼聲很高,她大義滅親的舉動一路從邊塞傳回了京城,百姓們都在讚賞她的忠君愛國之心。
加上她又有一個失去雙腿的兒子,這份讚賞之下又不禁多出了許多憐憫。
因此當禦書房的談話傳出去後,民間收穫的卻一片讚許的聲音,當然了,讚許的是寧安公主,都稱這個護國長公主的身份她當之無愧。
唐嶽山聽到消息是在軍營。
他的傷勢痊癒了,只是還需要每日復健,他在府上復健沒意思,索性來了軍營與將士們一塊兒鍛煉。
如今的虎山大營可不是從前的那個營地了,顧家軍經過重整後已經不在虎山大營了,他們去了附近的狼山大營,而狼山大營的士兵則被調集到了這裡。
唐嶽山的弓箭手們也在。
其中就有五百人是從邊塞打完仗回來的。
他們與朝廷的守軍一起被困在了鄴城,唐嶽山使了一招調虎離山之際將他們從鄴城帶了出來。
半路上,他們遭到了陳國大軍的追殺,是顧嬌憑著一己之力阻擋了陳國大軍的追擊。
若說救死扶傷是大夫的分內之事,那麼為將士們出生入死就不是她該做的事了。
然而她依舊義無反顧地做了。
他們沒忘記她是怎麼為他們出生入死,又是怎麼為他們嘔心瀝血地醫治,甚至,她將最後進城的機會都給了他們。
這會兒乍然聽說她要被冊封為郡主,將士們還挺為她高興。
之後又聽說寧安公主要被封護國長公主,將士們……有點兒迷。
但也還算能接受,畢竟是皇室的公主,皇帝和太后要寵她,他們這些將士們看著就好了。
然而也不知是誰多嘴問了一嗓子「她怎麼護國了?」
一個士兵便將聽來的消息說了。
然後唐嶽山的弓箭手們就急眼了。
一名弓箭手道:「她幾時與顧二公子裡應外合救了老侯爺?明明是顧大夫與顧二公子將老侯爺救出來的!半路遇上了大元帥,與大元帥聯手對付駙馬,之後顧大夫與顧二公子帶著重傷的老侯爺去了月古城,大元帥去了鄴城!救我們!」
士兵給他分析道:「老侯爺當初可是被關在太守府,太守府重兵把守,高手如雲,沒有寧安公主拖住駙馬,引開他們的視線,你說的那什麼大夫和顧二公子他們能得逞嗎!」
弓箭手氣道:「怎麼不能得逞了!你不知道顧大夫有多厲害!她當初一個人……嚇退了五千陳國騎兵!」
士兵擺擺手:「你就吹吧!你當陳國騎兵是紙糊的!」
弓箭手氣炸了:「你又沒去過,怎麼知道是我瞎吹!」
士兵呵呵道:「這用得著去嗎?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啊,你說的那什麼顧大夫縱有通天本事,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吧?」
其實大傢夥兒對於寧安公主是否有資格封為護國長公主一事只是心存一點兒疑惑,沒資格置喙什麼,這會兒矛盾一出,倒是一下子激發了眾人的勝負欲。
雙方就這麼爭執了起來,爭著爭著就打了起來。
起先只是兩個人打,打著打著就成了兩排人打。
一排是去過邊塞的弓箭手,一排是剛從狼山大營過來的士兵。
陣仗鬧太大驚動了唐嶽山,唐嶽山於是也知道了寧安公主被冊封的事。
唐嶽山是大元帥,他站在如今的高度,看問題的角度自然與底下的將士不大一樣。
他很清楚為什麼事情到了京城會失去原本的模樣,因為這就是官場。
寧安公主是不是真的立了那些功並不重要,她是皇帝與莊太后的心尖兒寵,那麼就會有人上趕著拍她的馬屁。
這不正是文官們最擅長的事嗎?動動嘴皮子,就好像他們比沙場的將士們還要清楚發生過的所有戰事。
比起一個小醫女,顯然一國公主的犧牲精神與民族氣節更令人信服。
可話說回來,顧嬌不要命的那股勁,若不是唐嶽山親身經歷,他也不敢相信。
怎麼會有人可以拚到那個程度?
以一己之力在城樓上浴血廝殺一整夜,只為守住昭國旌旗不倒、只為護住邊關城池不破!
單單是這一件事就令唐嶽山回想起來整個胸口都在澎湃。
這並不是說其餘的將士們就沒有功勞,或者誰的功勞更大、誰的功勞更小,每個將士都是好樣的。
但關於寧安公主的那些功勞之說確實有些言過其實了。
要說前朝餘孽的老巢是顧長卿端掉的,唐嶽山都還沒這麼意外。
算了,他是老將領了,這種事司空見慣。
底下人的功勞本就是用來讓上頭的人拿的。
何況顧嬌也不是他什麼人,口頭上的拜把子關係罷了。
他不生氣。
不在乎。
更不會為她出頭。
下午,唐嶽山接到了皇帝的傳召,命他即刻入宮。
唐嶽山揣測皇帝是為了寧安公主的冊封一事,他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也是此次邊塞伐敵的重臣,若是由他出面為寧安公主請命,相信會讓這個護國長公主的封號來得更名正言順。
不過皇帝還讓他帶上自己的唐家弓,他一時半會兒摸不透皇帝究竟想做什麼。
他跟著太監去了皇宮才知皇帝不是在禦書房召見他,而是在禦花園附近的一處草場。
寧安公主也在。
「陛下,寧安公主。」他背著唐家弓,拱手行了一禮。
草場上擺了桌椅,皇帝與寧安公主早已坐下,皇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對唐嶽山道:「唐愛卿也坐吧。」
唐嶽山一頭霧水地坐下。
就在前方約莫五丈的地方,魏公公帶著幾名侍衛擺上了十個靶子。
莫非陛下想看他射箭?
「唐愛卿的傷勢如何了?」皇帝和顏悅色地問。
唐嶽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皇帝今日對他的稱呼變成了愛卿。
這可真是受寵若驚。
明明幾個月前,他還是皇帝的眼中釘。
他恭敬道:「臣無大礙了,多謝陛下記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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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皇帝究竟想幹嘛!
就在此時,魏公公邁著小碎步過來了,他笑著與唐嶽山打了招呼:「唐大人來了。」
「魏公公。」唐嶽山拱手回了個招呼。
魏公公笑了笑,轉頭對皇帝與寧安公主道:「陛下,公主,箭靶放置好了。」
「拿弓箭來。」皇帝說。
「是。」魏公公走到一旁,從侍衛手中拿了一把沉甸甸的大弓,親手遞到寧安公主的手上。
唐嶽山挑了挑眉。
只見寧安公主二話不說抓起大弓,侍衛立馬遞過箭筒,她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瞄準後咻的一聲射了出去!
射中靶心!
唐嶽山吃驚。
「公主好箭法!」魏公公笑著誇道。
皇帝寵溺地看了寧安公主一眼:「箭術倒是沒丟,還有了些許長進。」
唐嶽山記起來了,寧安公主早些年是學過箭術的,還是和他一塊兒學的,要不當年莊太后怎麼動了要把寧安公主許配給他的心思呢?
就是他老爹嘴碎了一嗓子。
跑去和太后說他與寧安公主看著像是情投意合的樣子。
老實說,他對寧安公主還真沒那等心思。
他喜歡的是成熟溫婉的女子,不是寧安那樣的幼稚小丫頭。
等等,皇帝突然把他叫來這裡,又突然他看寧安公主射箭,該不會……是又想把寧安公主下嫁給他吧?
他不是什麼成過親的女人都要的!
皇帝笑著問:「唐愛卿,你看寧安的箭術如何?」
普通人射成這樣就還不錯了。
唐嶽山本想這麼說的,哪知一開口就成了:「爛!」
皇帝一愣。
寧安公主也微微一愣。
顯然都沒料到唐嶽山突然這麼毒舌。
唐嶽山自己也捏了把冷汗,他都說了什麼?他這是和在病房與顧承風鬥嘴鬥久了,嘴巴沒個把門的了嗎?
「很、很爛嗎?」寧安公主一臉尷尬地問。
這個距離對一個女人而言,能射中靶心的邊緣其實很不錯了。
誰料唐嶽山腦門兒一熱,把憋了一路的氣給撒出來了:「爛不爛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瞎子都比你射得好!幸虧你不用去打仗,不然敵軍沒死,你先把自己人射死了!還護國長公主呢!就你這樣!配得上嗎!你是殺過敵還是流過血!你是救過人還是治過瘟疫!擔了個公主的名號就真以為功勞都是自己的了!」
我呸!
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