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周蓉這個要求, 不可謂不冒昧。
非親非故的, 葉婉清當然不可能那麽好說話, 一口答應。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拒絕,趙靈仙就皺著眉頭出聲了:「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吧,誰願意把自己牀給別人睡呀?又不是多熟悉的人。要我說, 你就不應該把孩子帶著來上學,這寢室又不是你一個人住!」
她們三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寢室,已經在一起住過一個晚上了。
周蓉帶著一個四歲的小女孩住在寢室裡, 雖然說女孩子還算聽話,可晚上哭哭唧唧的驚醒了好幾回, 也吵得趙靈仙和林可佳都沒睡好。
趙靈仙本來就不是能忍的脾氣, 一大早起來就有意見,這時候就直接爆發了。
周蓉也反應過來, 頓時一臉尷尬。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想得不周到,我太失禮了。」周蓉連連道歉,「靈仙, 可佳,昨天是我們打擾你們睡覺了,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感覺到媽媽的不自在, 小女孩死死抓著周蓉的手, 抿著唇沉默, 一雙噙著泪水的大眼睛中滿是惶恐。
因爲她瘦得可憐, 看著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沒幾兩肉的臉頰襯得一雙眼睛大得不行,黑黢黢的發沉,叫人覺得可憐極了。
葉婉清現在知道周蓉提出這個請求是事出有因,畢竟她帶著一個小孩,如果能多一個牀鋪的話,母女兩個能睡得好一些。
但這事不好辦。
首先,她的確不想把牀鋪給不熟悉的人睡。
再者,就算她同意了,她也要顧及趙靈仙和林可佳的想法。現在看來,趙靈仙是明顯不願意周甜住在寢室裡的。
當下葉婉清沒再提這件事,笑著說道:「我看時間也不算早了,我們先去上課吧。」
「是啊,是啊,要上課了!」趙靈仙立刻風風火火地收拾東西,因爲xin子急躁,不一會兒掉一個東西在地上,急得不行。
林可佳和周蓉早就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只等著趙靈仙就能出門。
趙靈仙終於收拾好東西,距上課時間已經很近了,也幸虧葉婉清對學校熟悉,不然幾人找教室還要不少時間,肯定趕不及。
幾人一陣飛奔才踩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沒有第一堂課就遲到。
坐下之後,趙靈仙吐了吐舌頭,跟葉婉清幾人道歉:「抱歉,我下次一定提前收拾好,再不讓你們等我了。」
——
一上午的課程都是滿的,不過新學期剛開始,爲了給學生適應的時間,課程安排得幷不緊張,而是循序漸進的增强。
如周蓉這樣帶著孩子來上學的還有一個女同學,她家那孩子才一歲不到,在母親懷中有些哭鬧,急得年輕的母親也面色漲紅,恨不得哭一場。
最終,爲了不影響其他人學習,女同學只能抱著孩子跑去教室外哄。
相比之下,周甜要安靜很多,乖乖巧巧地坐在周蓉旁邊,就盯著面前的桌子看。她對別人好奇的目光視而不見,彷彿整個世界只有她面前那一張桌子的那一巴掌大小的地方。
中午幾人在食堂吃的飯。
趙靈仙不缺錢,打的飯菜都是食堂裡最好的。她說要請吃飯賠罪,作爲早上耽誤大家時間的賠禮,但幾人都沒讓。
林可佳吃得中規中矩,葉婉清和她一樣。
而周蓉則是買了一個饅頭,自己吃一半,另外一半給了女兒周甜,兩人吃著饅頭就清水,好像對此習以爲常。或者說,已經非常滿足。
葉婉清有心想分點飯菜給兩人,但不瞭解周蓉的脾氣,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刺痛她的自尊心,因此就沒有開口。
趙靈仙看著周蓉她們手中的饅頭和清水,也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
吃過飯,葉婉清跟著捨友一起回了寢室。
下午還有幾節課,她今天就打算在寢室午休一下,省得來回奔波。這時候天氣還有些熱,頂著大太陽騎自行車也挺受罪的。
在牀上躺下來,葉婉清閉上眼睛。
雖然寢室裡沒有風扇有些悶熱,但早上起得太早,上午又上了一上午的課,她疲倦之下很快來了睡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只不過睡了沒有多久,很快她就被一陣細細的哭聲給吵醒了。
辨別了一下哭聲的來源,葉婉清扭頭朝下看去,發現是周蓉帶著的小女孩在哭。
小女孩哭聲細細的,是那種很壓抑的低泣聲,而周蓉在小聲安慰她,還讓她忍耐一下,也許情緒有些激動,她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葉婉清一旦午休被吵醒就很難再睡,何况是這情况。
她輕手輕脚地下了牀,走到周蓉牀邊。
周蓉一驚,連忙翻身起來,理了理頭髮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是不是我家甜甜吵到你了?」
小女孩膽怯地抓著枕頭,黑黢黢的大眼睛看過來,滿是驚慌,哭也不敢哭了。
「沒有的事,我本來就睡够了的。」葉婉清輕笑著搖了搖頭,從放在椅子上的挎包裡拿出用油紙包好的兩塊棗泥蛋糕,遞到周蓉手邊,「這是我自己做的,給甜甜吃點兒。」
「這,這不用……」
棗泥蛋糕的味道香香的,周甜一雙大眼睛情不自禁被吸引,小小的吞了吞口水,可是沒有媽媽發話,她依舊乖巧地一動不動。
「拿著吧,自己做的小點心不值錢,孩子吃了開心。」
也許是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周蓉,她低頭摸了一下眼角,低聲謝過葉婉清,接過棗泥蛋糕給周甜。
棗泥蛋糕是褐色的,鬆鬆軟軟的巴掌大一塊兒。小小的蛋糕中加入了甜如蜜的紅棗泥,又揉了不少鶏蛋、蜂蜜和白糖進去,吃一口不僅有紅棗的清香,還能吃到蜂蜜的甜味。
周甜小小的手捧起一塊棗泥蛋糕,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後倏地瞪大了眼睛,彷彿不敢置信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然後,她唇角小小翹了起來,像是笑了一下,小心翼翼捧著蛋糕遞到周蓉嘴邊:「媽媽,吃。」
看著她這樣子,周蓉眼眶猛然紅了。
周蓉沒有拒絕,就著她的小手輕輕地咬了一口,只是指甲蓋那麽大小的一口,周甜頓時笑得更加開心,兩只大大的眼睛彎成了兩彎月牙。
看周甜吃得開心,停了哭泣,葉婉清衝周蓉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面去說話。
站在走廊裡,葉婉清斟酌片刻,婉轉問道:「孩子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
其實,剛才周甜伸手遞棗泥蛋糕給周蓉的時候,葉婉清就已經看到了孩子手臂上的淤青,那痕迹,看著像是被人打成那樣的。
周蓉泪水瞬間滾落下來,飛快擦了擦,才抬起頭。
「她身上都是傷,都是她爹給打的……白天還好,就是睡覺得時候難免會碰到傷,她就忍不住哭……」
其實也是牀太小的緣故,不然能讓孩子輕鬆翻個身也能舒服點。
周蓉想過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讓女兒一個人睡牀,可周甜太懂事了,她要是不上牀的話周甜就不閉眼睛,非要等著她一起。
「怎麽會這樣?」葉婉清皺眉。
虎毒還不食子呢。
「有些做爹娘的,比仇人還不如。」周蓉苦笑。
她是下鄉插隊的知青,一開始還抱著一腔建設農村、發光發熱的心,可後來現實就消磨了她的熱情和勇氣,讓她慢慢變得麻木起來。
後來,一次意外她落水被一個莊戶青年給救下,爲了名聲也因爲心裡有些萌動,她就那麽嫁給了那個看著忠厚老實的青年。
她想著扎根在農村也行,好歹有一個依靠,說不定以後會好過一些。
而青年願意跳下水救她,肯定也是個心腸好的,就算家裡窮一點,只要丈夫體貼、兩人踏實肯幹一定能把日子過得紅火。
只可惜,日子跟她想像中的根本不一樣。
等她嫁過去之後婆家馬上就換了一副嘴臉,肚子三個月沒動靜就去給她求各種偏方,逼著她吃。吃了幾服藥之後懷上了,就開始見天兒的盼著是孫子。
當她接連生下兩個女孩,婆家的耐心就沒了,開始對她動輒打駡,把她當牛馬用。
她生的那兩個女孩子也是剛一出生就被他們遠遠送走,不知道是被賣到哪裡去了,又或者是直接給害死了。
周蓉不放弃地問過,可怎麽也問不出來,想打聽,身邊也沒有一個人知道。
她對婆家死了心,對那個看著忠厚老實但實則屁都放不出一個,把娘的話當成聖旨的丈夫也死了心。
不是沒想過要跑,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裡。
村裡不給開介紹信,她走不掉。
等又過了兩年,她終於生出一個男孩子,家裡添了男丁,婆家對她的臉色好看了一點。她再懷孕又生了一個女孩,這次她哭著懇求,婆家終於大發慈悲讓她留了下來。
這個女孩子,也就是周甜。
生周甜的時候她傷了身體,醫生說她以後徹底不能生了。不幸中的萬幸是,婆家再也不逼著她繼續生孩子了。
不僅不逼著她生孩子,還要把她趕出家門,說她既然對婆家不滿那就讓她如願地滾。
她答應了。
和看著木訥老實其實麻木不仁的丈夫離婚,離開那個恐怖的家,她一點也沒有留戀,唯一的要求是帶走周甜。
恢復單身之後她帶著周甜住在村子裡,照樣很艱難,可再怎麽艱難她也一個人挺了過來。前夫又娶了一個,前婆婆時不時到她面前說風凉話,她也從不搭理。
她以爲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只是默默希望女兒以後能過得輕鬆一點,哪裡知道,國家政策竟然變了,她於絕望中看到了一條生路。
國家恢復高考,這是所有知青的福音。
她欣喜若狂,想苦讀幾年考上大學,發誓要帶著周甜遠遠的離開那個村子,帶她過上好生活。
而她也的確成功了,可不知道怎麽臨走之前被前夫給聽到了消息,他們一家竟然趕過來,不准她離開。
那家人又是拿周甜當藉口,又是說各種道理,反正就是不准她走,見不得她過得好……如果不是村長明事理,她說不定還走不脫。
也就是在那一次爭執中,她和周甜都被前夫那一家人給打了一頓狠的,傷到現在還沒有好。
因爲這個,她給周甜改了姓,再不打算讓周甜認那噁心的一家子。
葉婉清輕輕撩起周蓉的衣袖,發現她手臂上也有一塊塊的淤青和紅腫痕迹。除了這些新傷,她皮膚上還有很多陳年傷痕,有的看上去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燙傷的……
「你說要睡我的牀,就是想讓周甜睡個好覺?」葉婉清問。
「……嗯。」周蓉點頭。
葉婉清想了想:「既然你們是這情况,那我也能理解,把牀鋪給你用一段時間,直到周甜傷好也沒什麽。但寢室畢竟是四個人住的地方,我覺得你還是要先取得靈仙和可佳的同意比較好。這樣的話,我也沒有那麽難做了。」
「真……真的?」周蓉捂著嘴,壓抑著喜悅看向葉婉清。
葉婉清點了點頭。
「謝謝,謝謝你。等她們醒了,我就跟她們商量。」
——
趙靈仙和林可佳其實早因爲寢室裡的動靜醒了,等葉婉清兩人走回寢室,她們便相繼起身了。
周蓉記著葉婉清說的話,借著機會把自己的情况簡單說了一下,請求趙靈仙和林可佳兩人能接受周甜暫時住在寢室裡。
她也保證這一住不會住幾年,她會儘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希望她們能讓她過渡一段時間。
趙靈仙和林可佳都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見周蓉紅著眼眶,小孩兒又戰戰兢兢地看著她們,一副生怕自己會被趕出去的模樣,頓時就心軟了。
兩人都答應了。
林可佳還從牀頭拿起一個布老虎,送到周甜手邊,說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兒,送給她的禮物。周蓉感動地讓周甜收下,周甜小心地抓著憨態可掬的布老虎,又小小笑了一下。
「那我也送點東西吧。」趙靈仙脆聲道。
只是,她翻來翻去也沒翻到合適的東西,她帶著的不是漂亮衣服就是護膚化妝品,都不適合幾歲的小孩子玩兒。
實在找不到了,她沮喪地抽出一張五塊塞到周甜手裡:「呐,這是阿姨給你的,好好收著!」
當然,這五塊最終沒有送出去,被周蓉拒絕了。
大小姐趙靈仙有點氣鼓鼓的,可一旁看著的葉婉清却抿唇笑了笑,覺得自己這些室友還都挺可愛的。
——
下午上完課,時間才三點多。
葉婉清覺得在學校裡待著也是無聊,想著在家裡請人吃飯也要提前做點兒準備,乾脆就喊著趙靈仙幾人往家裡走。
在家裡還能吹電風扇,吃點水果,可不比在寢室待著舒服?
「我就不去了,帶著甜甜不方便,怕她哭鬧。」周蓉搖頭。
葉婉清直接把小周甜抱上自行車後座,讓她安心跟著:「帶著孩子怎麽就不好去吃飯了,你家周甜肚子這麽小,還能把我給吃垮了不成?」
趙靈仙也勸:「你就不想看看婉清的丈夫嗎?我可好奇了。」
林可佳摸摸周甜的腦袋:「甜甜這麽乖,不會鬧的。」
葉婉清笑容明妹,趙靈仙兩人也勸,周蓉不想因爲自己而掃了興,心裡也是渴望跟幾個室友好好相處的,因此不再堅持,小聲道了謝。
一行人往葉婉清家裡走,說說笑笑的,不知不覺就到了小院子門口。
「這就是我家了,走出一身汗了吧,快進來坐坐。」
葉婉清笑著打開院門,結果一只脚才跨進院子,一團黑影就衝著她撞來,嚇了她一跳。
「咦?」
這是什麽東西?
軟軟一團撞在脚上,一點不疼,像是被毛綫團給輕輕打了一下。葉婉清定睛一看,發現這只「毛綫團」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小奶狗。
見她彎腰看過來,它搖了搖小尾巴,奶聲奶氣地「汪汪」兩聲,看著還是挺神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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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你家有小狗啊!」趙靈仙喜歡極了,蹲下來就把小狗給抱進懷裡,雙眼發光,「我就特別想養一條狗,可我媽非不讓,說怕把家裡的真皮沙發給咬壞了,切……其實就是她懶得給狗洗澡,嫌狗到處拉粑粑!」
小狗一出場,就連周甜的眼睛都亮了亮,眼中不再死水一片,萌生出幾分孩子的渴望。
葉婉清拍了拍胸口,忍不住笑:「我也不知道家裡會冒出這麽一只小東西,估計是我家愛人捉回來的,還沒有跟我說。」
有這麽一只狗看家護院也挺好的,畢竟才到一個新環境。
「你丈夫呢?」趙靈仙又問。
「沒在家裡,可能還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葉婉清道。
戈悅被送去念幼兒班了,戈淵還沒有回來,只有老鐘在房間裡看書。趙靈仙三人見過老鐘,禮貌地打了招呼,就在堂屋裡坐著聊天兒了。
葉婉清打開電風扇,給她們切了一盆水果,拿出晚上準備吃的鹵菜拌了拌給她們當零嘴兒,又給煎了幾杯薑鹽茶。
「這是我們這裡的特色,薑鹽茶,也不知道你們習慣不習慣。」
林可佳和周蓉都覺得還不錯,趙靈仙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
她大大咧咧地開口:「婉清,你家有咖啡嗎?給我煮一杯咖啡吧。」
葉婉清沒好氣瞪了她一眼:「你看著我家像是有咖啡的樣子嗎?要是你有,下次請我喝吧。」
「哈哈哈……」趙靈仙樂得不行,「也是也是,我傻了。下次我小姨從國外回來,我讓她也給你帶一罐子咖啡豆。」
「我也沒咖啡機,懶得弄那些,要是有速溶的就不錯。」
「切,沒品位。」
葉婉清又瞪了她一眼。
笑鬧這麽幾句,關係倒是拉近了很多。
——
戈淵是四五點的時候回來的,帶著一身大汗。
見到一個高大挺拔、身材健美結實的男人從院子外進來,坐在堂屋裡的趙靈仙幾人都站起身來,有些局促。
戈淵也楞住了,想起葉婉清說會請人來家裡吃飯,於是遠遠對幾人點了點頭,就拎著自行車上挂著的東西往厨房走。
到厨房一看,葉婉清果然在忙碌。
「老婆……」戈淵凑到人面前,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你今天回來得這麽早?」
「早還不好?」葉婉清也一扭頭,含笑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來,給我看看你帶什麽東西回來了。我幾個室友都挺不錯的,晚上得招待好點兒。」
戈淵放下手裡的東西,開始邀功:「我今天弄到了幾斤鱔魚,不知道這東西你吃不吃得慣,小時候我媽給我做過一次,可香了。還有一只老水鴨,煲湯不錯。這裡還有一些菜,你瞅瞅。」
葉婉清瞄了一眼,著實豐富。
她伸手扯住自家大男人的衣領,扯得他彎下腰來,甜笑著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表揚他:「辛苦我們家淵哥啦,你真厲害。」
然而才一直起腰,她就對上了眼睛瞪得圓圓的趙靈仙。
葉婉清:「……」
戈淵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楞住。
剛才沒看清楚戈淵的樣子,趙靈仙原本是想來厨房好奇瞄一眼戈淵,再回去跟另外兩人好好描繪描繪的,結果……誰知道看到這麽刺激的一幕!
還是自己新認識一天的室友主動的!
這算强吻嗎?
趙靈仙腦子裡轉過許多念頭,突然後退一步,滿面潮紅地跑開了。
葉婉清忍俊不禁,倒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哎,好像嚇到我同學了,這可怎麽辦呀?說不定,在她心裡我成了個女土匪,你是可憐被搶的壓寨丈夫。」
戈淵:「……」
他無奈地在葉婉清臉上捏了一下:「我去衝個澡。」
一身大汗的,總要收拾利落一點才好見人,他可是打算閃亮登場的。
務必要讓自家小娘們兒的室友覺得他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值得托付終身,然後對外宣傳他的溫柔體貼……呸,英明神武!
葉婉清喊住他:「等等,你先把鴨子和鱔魚給處理好啊。」
「……行吧。」
——
揭開蓋子,慢火燉了許久的老鴨湯從陶瓷罐子中散出濃鬱的香味。
葉婉清用勺子攪動了一下清清的湯,將切成塊兒的冬瓜放進去,讓湯汁將冬瓜都給淹沒,這才又蓋上蓋子,將火稍微調大了一點。
夏天需要喝一點消暑的湯,冬瓜老鴨湯就是不錯的選擇,又營養又清熱,滋陰養胃。
戈淵今天弄了鱔魚回來,把剃去刺的鱔魚切成三厘米長的段,放一點花雕酒、少許白胡椒粉和薑末在碗裡腌制一會兒去腥備用。
熱鍋下油,等油有一些微微冒烟了,加入剝好的幾顆大蒜子、葱白、老薑片、八角、辣椒等配料熗鍋,快速下入腌制好的鱔魚翻炒。
翻炒得鱔魚段微微捲曲變色,差不多熟了,將鱔魚段盛出來。
重新下油翻炒切成小拇指粗細的黃瓜段,等把黃瓜段炒得有些發軟了,再把剛才炒好的鱔魚段加香料倒入鍋中,加上一把切得細細碎碎的紅色小米辣,加鹽,加醬油翻炒就可以出鍋了。
葉婉清喜歡紫蘇的味道,出鍋之前還加了幾片紫蘇葉,這樣鱔魚炒黃瓜會更有風味。
除了這兩樣,葉婉清還準備幾樣湘南這邊的特色菜。
家裡剛好有一條草魚養在水缸裡,她打算做個剁椒魚頭。
碗裡鋪上一層薑片、葱段和大蒜子,放上剖成兩邊的魚頭,再在魚頭上頭鋪上一層厚厚剁辣椒。辣椒是青紅兩色的,看上去特別的漂亮。
將魚頭端上鍋子蒸,八分鐘就能蒸好,出鍋的時候加上一些生抽調味,就很美味了。
將猪肉切成薄薄的片放在一邊備用,先把白軟的肥肉放在鍋子裡煎出香濃的油來,撈出油渣之後放在一邊。
趁著鍋子裡的油還熱著,下蒜末和幾粒豆豉爆香,大火加入猪肉片快速翻炒,等猪肉快熟之後加醬油調色、加鹽調味,再加一把切片的青椒翻炒。
等快出鍋的時候,將之前的油渣倒入其中,又加一小勺鹽調味,就可以吃了。
辣椒炒肉雖然簡單,也算是湘南這邊的名菜。
有些人不喜歡吃油渣,但葉婉清覺得油渣沾上一些湯汁之後的口感很棒,又脆又糯,還是挺好吃的。辣椒炒肉不加油渣,總覺得正宗都打了折扣。
不過,這時候的人都很喜歡油水,應該不會抗拒油渣,特別是戈淵同志吃肥肉就跟吃蘿蔔一樣,毫無壓力。
又炒了一個清炒絲瓜,做了一個拍黃瓜,幾個菜都可以上桌了。
葉婉清端著菜出厨房的時候,發現放學回來的戈悅正拉著周甜在一邊玩,跟她分享小水桶裡的玩具,還得意地炫耀自己是深得美美嫂嫂寵愛的小孩,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周甜在同齡人面前倒是沒有那麽沉悶了,一副孩子模樣,滿臉驚嘆地看著戈悅,特別捧場。
葉婉清見狀忍不住笑。
「吃飯了!」她招呼了一聲。
她叫來戈淵把飯桌拖到堂屋中間,又讓他去喊鐘老出來。趙靈仙忙著擺凳子,林可佳和周蓉則跟著葉婉清到了厨房,幫忙拿碗筷盛飯。
一共六個菜,滿滿地擺了一桌。
葷素搭配得不錯,清淡鮮辣也適宜,顔色也看著非常漂亮。
趙靈仙目光在桌子上這麽一掃,眼睛頓時就瞪大了:「婉清,你厨藝很不錯啊!」
周蓉和林可佳也深有同感的點頭,對於葉婉清這麽快時間做出這麽一桌豐盛又色香味極好的菜很佩服。
葉婉清笑:「做了兩個這邊的特色菜,希望你們能吃得慣。」
「肯定好吃!」
等吃起來,趙靈仙更是連連點頭,就算辣得吐舌頭也沒有放慢速度,更沒有時間發表意見了。就長著一張嘴,用來吃飯還不够,就不說話了。
一頓飯,吃得氣氛很不錯。
吃完了休息一會兒,眼看著天色將暗,周蓉和林可佳提出要回學校。
走夜路不好,葉婉清沒有多留她們,給周甜包了一包小點心,就把幾人送出了門。
因爲答應暫時把牀鋪晚上給周蓉睡,但又不想跟人共用一套鋪蓋,葉婉清還收拾了一套舊的、洗得乾乾淨淨的鋪蓋給周蓉。
東西不是新的,周蓉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也還是接受了。她知道,如果自己拒絕才是給葉婉清添更多麻煩。
周蓉是最後一個出院門的。
臨走之前,她有些猶豫地看向葉婉清,最終低聲開口:「婉清,其實今天我跟你說那些話,是……是故意的,有幾分私心。」
目的就是爲了讓葉婉清同情同情她的處境,把牀鋪借給她睡。
她有些羞耻,但……
「那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葉婉清問。
「是真的,都是真的!」周蓉有些急了,「我雖然有點小心思,但……我不會拿那些話騙人的。」
「那就行了。」葉婉清微微一笑。
其實她當時就看出了周蓉的心思,不然,一個人怎麽會對一個才認識一天不到的室友說那麽多私房話,甚至把自己最痛的傷疤撕開給人看?
但她幷不會因此覺得周蓉心思複雜。
周蓉先是一楞,眼眶很快泛紅了,接著感激地拉住葉婉清的手:「謝謝,你這份情我會記著的,真的很謝謝你。」
「沒事。」葉婉清笑著推了推她,「快帶著周甜回去休息吧,靈仙她們都走遠了。」
「……嗯。」
周蓉感激地笑了笑,牽起周甜的小手。
走出一段路,周甜突然回過頭,見葉婉清還站在門口,這個小小的又很膽怯木訥的女孩子突然衝她微微揚起唇角,跟她揮了揮小手。
葉婉清楞住,然後也含笑跟她揮了揮手。
——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開學一個星期了。
葉婉清每天走讀,上著學,不時關注著美食街攤子的情况,在家裡和戈淵過著沒羞沒臊的生活,日子充實而愉快。
不過,她也沒忘記還留在清水縣的衛軍和衛紅,記得監督他們的學業。
她到省城的時候給衛家兄妹打過一個電話,想著一個星期過去了,這天又走到街口,打算再給人打一個電話過去問問情况。
順便,也問問葉明珠的情况。
雖然她有心不管葉家的事情,但葉明珠身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讓人擔心,加上葉家的反應……她有些擔心葉明珠會自尋短見。
彷彿心有感應一般,等她第二個電話撥過去,那邊的衛紅一接起電話,說的就是葉明珠的事情。
「姐,葉明珠不見了!」
「什麽?」葉婉清驚訝得提高聲音,「什麽叫不見了。」
「就是……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是聽別人說的。他們說葉明珠的爺爺奶奶對她不好,逼她去死逼她嫁給一個死了老婆的老光棍,葉明珠想不開就跑了。」
「跑去哪裡了?」葉婉清問。
「這我也不知道呀。不過……」衛紅頓了頓說道,「有很多人說葉明珠可能想不開跳河了,可能已經死了,只是找不到屍體。」
葉婉清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再聽到衛紅的回答,她一顆心更沉了。
挂了電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
她對葉明珠的感情有點複雜。
說葉明珠對她好,但前世兩人在長大後却漸行漸遠,葉明珠跟葉向党夫妻一樣,是在她和戈淵結婚之後才跟她聯繫多起來的。
說白了,葉向党夫妻貪圖戈淵的財産,而葉明珠則有點虛榮,想著戈淵能給她介紹一個不錯的男人,讓她也過上富太太的生活。
幷且,就算前世今生葉明珠不曾跟葉向党夫妻一般對她不好,算計她,但却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態度。
葉明珠對葉向党夫妻的偏心也有看不過眼的時候,也會爲她說上一兩句公道話,但也僅此而已。
只說,什麽都不會做。
一次次這樣,葉婉清也有些心冷,畢竟誰也不希望付出和得到的感情不對等。
要說葉明珠對她不好,可葉明珠又從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小時候兩人的感情也不是假的,那時候葉明珠軟萌可愛,總是軟軟地喊著她姐姐,對她依賴喜歡得很也是真的。
有些記憶存在於腦海中,真的不是想忘記就能忘。
前世葉明珠沒有經歷那麽可怕的事情,可今生因爲種種變化,她的人生整個都變了,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
但葉婉清覺得,如果葉明珠是單純地想離開清水縣,離開那些是是非非和處處都是异樣目光的地方,其實也幷非一件壞事。
她覺得葉明珠不像是那種會自尋短見的人,太愛自己的人往往會很怕死。
葉婉清想了很多,最終什麽都沒有做。
她能力有限,這時候也不知道去哪裡找葉明珠,只能默默在心裡希望她能過得好。
心裡反復糾結,葉婉清還是擔心了兩天,第三天又打了個電話回去,從衛紅口中得知到最新情况,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衛紅說葉明珠失踪前帶走了一些換洗衣服,也把家裡抽屜裡的幾十塊錢給拿走了,看樣子應該是離家出走了,不像是尋死。
葉婉清這就安心了。
——
時間走到九月下旬,天上的太陽依然還是那麽明妹。
葉婉清騎著自行車穿行在校園中,風吹過她烏黑的頭髮,一縷細細的髮絲沾上她的唇角,讓她整個人多了一絲嫵妹,引得不少人投來目光。
一個月時間,大家都知道工商管理學院有一個極爲漂亮的女同學,還是省文科狀元,才貌兼備。
不少人對葉婉清傾慕,各種情書雪花一般飄向她。
戈淵處心積慮想在葉婉清室友面前刷存在感,目的就是希望這些人能多宣傳宣傳葉婉清已婚的事實,他的目的也的確達到了。
趙靈仙等人吃人的嘴軟,也有是非觀念,就算戈淵沒有把話明著說出口,也的確經常跟人說葉婉清已經結婚了,不要再打擾葉婉清等等……但根本沒人信。
或者說,只有一部分人知難而退了。
還有一部分男生就算信了葉婉清已婚的事實,也不信自己挖不到墻角,覺得自己的誠心總能感動上天。
葉婉清對此也覺得有些困擾。
她從不收情書,拒絕一切邀請,每次都直接說出自己有丈夫的事實,但架不住自詡風流的狂蜂浪蝶依舊前赴後繼,以爲那點所謂浪漫的小把戲就能讓她心動。
又拒絕了一個拿著電影票,說要請她去恒星電影院看《第二次牽手》的男生,葉婉清抱著課本走進階梯教室。
一進門,她就見到周蓉帶著周甜坐在最後一排,遠離門口的那個角落裡,周甜哭著掙扎著要去教室外面,周蓉正在細細地哄著她。
「怎麽了?」葉婉清走過去問。
周蓉見到是她,頓時嘆了口氣:「剛才有同學說了點不好聽的話,甜甜有點鬧脾氣,不肯待在教室裡。」
「那這樣……」葉婉清放下課本和挎包,牽起周甜的手,「甜甜,你媽媽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個座位,你就在教室後門附近玩,不要跑遠了好不好?這樣的話,你就不算待在教室裡了呀。」
也許是之前送棗泥蛋糕打下來的基礎好感,周甜想了想,很給面子地對她點了點頭。
葉婉清笑彎了眼睛:「甜甜真是一個乖孩子。」
臉上還帶著泪,周甜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擦,把臉埋進周蓉懷裡。
周蓉換好了座位,葉婉清想起自己今天帶了幾顆奶糖在口袋裡,連忙拿出來送給周甜做獎勵,讓小朋友開心開心。
哪裡知道,她才送完奶糖一回到座位上,就眼尖地發現自己課本裡夾了兩封情書。
葉婉清:「……」
那些狂蜂浪蝶真是神出鬼沒。
她把兩封情書取出來放在桌面上,抱著課本走到周蓉身邊坐下,打算和她一起注意著周甜的動靜。
周蓉指了指教室裡兩個男生:「情書是那幾個放的。」
葉婉清無語:「不管了。」
反正,無論怎麽她是不會收的。
她自認爲拒絕得乾淨利落,却不知道周蓉說的幾人不是兩個,而是三個。她的挎包裡也被人塞了一封情書,她沒有發現,却被某人給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