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3章

發佈時間: 2024-07-15 17:3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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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少年喝了一點酒,吐息間都像是在醺著人,距離太近,林語驚感覺他唇瓣湊著的那邊耳朵開始燒,然後熱度順著往上攀,著遍了全身。

沈倦這人,太要命了。

他的進攻性太強,攻勢實在是過於猛烈,一個接著一個,讓人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林語驚被他撩得腦子有點發麻,但是她也實在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弱勢。

人家像個老司機一樣的,過來一撩,你就耳朵通紅滿臉嬌羞了,這也太沒面子了。

林語驚努力想要看起來,和他勢均力敵一點兒。

她沒躲,側了側身子靠在牆面上,甚至偏頭把距離拉近了一些:「親一口就全告訴我了,我要多抵點兒東西,你怎麼辦?」

女孩子的聲音柔軟,在夜色中像是曖昧的蠱惑。

沈倦從下頦到頸線繃得有些緊。

他微揚了下眉,側著頭後傾了一點兒,抬手抵著她下巴往上抬了抬。

林語驚沒想到他直接就動手了,被迫仰著腦袋,一臉錯愕。

她這個身高在女孩子裡面算是高的了,站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人比他小了一圈兒,像是老鷹和小雞崽子。

沈倦低垂著眼,眸光被烏壓壓的黑睫覆蓋,光線昏暗,看不出情緒,手指輕緩摩擦她下巴尖細膩的皮膚。

指尖每蹭一下,都能感受到她人顫一下,連睫毛都在抖。

沈倦勾起唇角,垂頭靠近,聲音已經帶上了一些啞:「這麼好奇,試試?」

林語驚整個人都僵住了。

少年長腿微曲,將她圈在自己面前,極具侵略性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

他像是故意的,動作放得很慢很慢,人一點一點地靠近,兩個人拉近到前所未有的親近距離,恍惚間感覺到好像鼻尖碰到了一起。

林語驚忍無可忍,猛地別過頭去,紅著臉,聲音裡全是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的慌亂:「沈倦,你能不能做個人?」

氣息和聲音都已經軟得一塌糊塗了。

沈倦動作停住,靜了兩秒,忽然垂下手,頭偏了偏,腦袋抵在她肩頭。

他開始笑。

沉沉的,低低的笑聲溢出來,他頭靠在她肩膀上,笑得停不下來。

「……」

林語驚此時也緩過神來了,他就是故意在逗她,就想看她什麼時候忍不住。

行為十分畜生,手段特別流氓,讓人很想直接揍他一頓。

她強忍著在學校裡直接施暴的衝動,深吸了口氣:「你別笑了。」

不說還好,這一說,沈倦笑得更大聲了,止都止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語驚:「……」

這人是不是有點兒欠教育?

她面無表情地在心裡默默倒數,數了十個數,這人還在笑。

「沈倦。」林語驚平靜地叫了他一聲。

沈倦笑著抬起頭來:「嗯?」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林語驚爪子就招呼上去了,光線有點暗,她都沒太看清,反正打是打到了。

沈倦反應很快,兩手攥著她手腕,林語驚手翻了一圈兒,反手想去拽他,被直接拉開扣死。他力氣很大,林語驚手上動作被限制住了,想都沒想直接抬腿提膝蓋就要踢上去。

沈倦立刻察覺到她的意圖,長腿往前一別,壓在她腿上,下一秒整個人貼過來,將她死死壓在牆上。

兩個人扭曲地纏繞在一起,沈倦腿壓著她腿,手扣著她手,她一動都動不了。

明明是想打架的,卻不知道為什麼怎麼覺得怎麼都不對勁兒。

而這個人還在笑:「小姑娘,有些地方不能隨便踢,知不知道?」

男生和女生在力量上是有著絕對差距的,林語驚本來也沒多專業,靠著小聰明和一點小技巧平時虐虐菜還行,遇到沈倦這種,就是會被壓制得死死的。

林語驚快炸了,火氣和彆扭羞恥以及一些其他的不知道怎麼形容的亂七八糟情緒混在一起,一股腦往上竄,她想也沒想仰著脖子,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沈倦長長地「嘶」了一聲。

林語驚僵住了。

她甚至還叼著他下巴呆了兩秒,才回過神來,鬆了口。

沈倦放開她,後退了半步,拉開一點兒距離:「這麼兇?」

「我……」林語驚還站在原地,她張了張嘴,又垂下頭,小聲說,「對不起… …」

沈倦沒說話。

林語驚是有點兒心虛的,她咬得其實還挺重的,應該是破了。

但是這能怪誰?

你乖乖讓我揍一拳,不摁著我,我還能咬你嗎?

「誰讓你先耍流氓的。」林語驚補充道。

沈倦抬手,拇指碰了碰被她咬過的地方,濕的。

他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蹭了蹭:「你這一口,比我流氓多了。」

「……」

林語驚無言反駁,也不說話了。

近十點,寢室樓準備鎖門,社管阿姨催著幾個還站在門口聊天的女生,沈倦從口袋裡抽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要鎖門了,進去吧。」

林語驚沒動,偷偷瞥了一眼他的下巴,光線有點兒暗,看不清是不是真的破了。

沈倦笑了笑,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晚安,小同桌。」

林語驚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臨睡前接到了林芷的電話。

自從上次林芷打電話過來,兩個人很久沒再說過話,除了每個月一次或者有些時候幾次的打錢之外沒有其他交流。

所以林語驚在洗好澡出來,坐在床上看到這通電話的時候有點愣。

響了兩聲,她接起來:「媽媽。」

林芷的聲音一如既往,因為過於平靜而顯得有些冷淡:「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嗎?」

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和以前也都一樣,沒任何變化。

林語驚早習慣了,應了一聲:「嗯。」

林芷問:「多少名?」

林語驚頓了頓:「第二。」

林芷沉默了一下,然後平靜地說:「八中在a市也不算是頂尖的重點學校,你現在連第一都考不了嗎?」

林語驚安靜了一下,才說:「八中也挺好的。」

林芷不說話了。

兩人之間長久地沉默過後,林芷忽然很輕地嘆了口氣:「小語,我不知道是不是新的環境對你會有一些影響,雖然我和你爸分開了,但是我畢竟是你媽媽,我不希望這些事情影響到你的成績,你應該無論在哪裡都是第一名。」

林語驚靠著牆坐在床上,漠然地看著雪白的牆壁。

宿舍裡是單人床,比較窄,她小腿一半兒懸空搭在床邊,腳背上還掛著沒擦乾的水珠。

深秋,她覺得有些涼,腳趾蜷了蜷,曲腿踩在床面上。

林芷沒等到她的回應,聲音放軟了一點兒:「我下個月到你那邊去出個差,你要出來和我吃個飯嗎?」

林語驚愣住了。

你要和我出來吃個飯嗎?

這種詢問她的意見的問句,以前幾乎不會出現在林芷口中,她永遠都是絕對命令的。

林語驚清了下嗓子:「你問我的意思,就是說我可以拒絕嗎?」

林芷沉默了一下:「我希望你不要拒絕。」

「行,」林語驚吸了口氣,直起身,「你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吧。」

林芷又說了兩句話,把電話掛了。

林語驚對著黑屏的手機看了兩秒,爬到床頭去插好充電線,放在桌邊,回到床上拉起被子,閉上眼睛。

她確實累,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腦子裡不停不停地湧進新的信息,所有的事情一個一個片段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迷迷糊糊睡著之前的最後一個鏡頭,竟然是沈倦的臉

李林這一晚上睡得很好,前一天贏了比賽心情舒爽得酐暢淋漓,甚至想起來自己物理作業還沒寫都不見絲毫慌亂。

他覺得這一個禮拜,不,至少這一個月,都是他的幸運日。

畢竟他們是打贏了七班的,命運的寵兒。

雖然這個勝利跟他根本沒啥關係,不過不要緊,兄弟的實力就是自己的實力,兄弟的運氣也可以是他的運氣。

李林住校,早上他特地放棄了食堂,去學校對面早餐車買了個早餐吃。

還碰上了不住校的宋志明。

宋志明看起來精神也不錯,正哼著歌等著早餐車的阿婆煎魚餅,李林看見他,跟他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啊隊長!想我了嗎。」

「想你啊兄弟,」宋志明熱情地回應他,「我今天帶的豬骨湯味的濃湯寶,你帶菊花茶了嗎?」

李林笑著罵了他一頓。

他要了一份生煎,又拿了袋豆漿,宋志明等了他一會兒,一起往學校裡走。

「昨天你們都沒事兒嗎,我靠我半夜睡起來,頭疼死我了,」宋志明咬著魚餅,「我媽起來給我煮了個湯,還挺管用的,就是不怎麼好喝。 」

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走,走到一半,李林想起自己出來的時候太開心,書包都沒拿,又回了一趟寢室。

宋志明跟他一塊兒回去,結果兩個人剛進樓,迎面撞上了從裡面出來的沈倦。

沈倦是不住校的,所以李林看見他的時候還愣了一下,停下腳步。

宋志明也愣了愣:「沈老闆,早啊。」

沈倦明顯沒睡醒,無精打采掀了掀眼皮子:「早。」

不僅沒睡醒,他看起來還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並且掛了彩,鼻樑骨上蹭破了點兒皮,下巴上還有個圓圓的小牙印。

……

嗯?

牙印兒?

宋志明和李林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不同程度的驚恐和驚嚇。

宋志明覺得介個事情好像有一丟丟滴複雜。

他仰頭看了一眼男生宿舍樓,又迅速回頭,看了一眼女生宿舍樓那邊,扭過頭來:「沈老闆,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不住校的啊?」

沈倦耷拉著眼皮,聲音睏倦沙啞:「嗯,昨天太晚了,沒回去。」

昨天太晚了。

太晚了。

晚了。

他們昨天晚上九點鐘不到回來的,剛好是平時下晚自習的時候,這個「太晚了」的時間肯定不是他們回來的時間。

宋志明又看了一眼大佬下巴上的牙印,還沒說話,何松南從食堂那邊拐過來,站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喊了他一聲:「倦爺!」

沈倦打著哈欠朝他走過去。

宋志明在樓下等了一會兒,李林拎著書包下來,宋志明轉過頭來:「你看見沈老闆下巴上的那個牙印了沒?」

「我又不瞎!」李林叼著個生煎,聲音含糊,「不知道誰這麼猛,大佬都敢咬呢。」

「……」

宋志明轉過頭來,納悶兒地看著他:「你是不瞎,但是你怎麼能是個傻逼呢?」

「你這就沒什麼意思了啊。」李林說,「你覺得罵我能顯得你智商高?」

「我智商高不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這個問題真的很低智, 」宋志明說,「就咱們學校吧,你覺得還有誰敢咬。」

「咱們學校啊,」李林吃掉了最後一個生煎,想了一下,「我覺得除了林妹也沒別人了吧。」

李林的聲音戛然而止。

宋志明沒說話,看著他。

李林嘴裡的半個生煎差點沒掉出來:「我操?真的假的啊。」

宋志明嘆了口氣:「你覺得沈老闆如果是跟人打架去了,可能讓人咬著他下巴嗎?」

「雖然我一直覺得他倆吧,但是,倦爺不是那個,那個……」李林有點難以說出口,低聲說,「之前不是有個樓嗎,就是他和高三那個何松南的照片,倦爺把人霸道地按在那兒,那樓被咱們學校的小姑娘蓋了一千來層呢,什麼p什麼的。」

「沒準兒是把人霸道地按在那兒揍了一頓呢,」宋志明是個筆直筆直的小少年,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覺得事情的轉折就是昨天,昨天球賽中場回來以後,倦爺就開始不當人了。」

「……」李林啞然了,「咕咚咕咚」喝掉了最後一口豆漿,嘆了口氣,「咱們倦爺,自從決定不當人,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可能還渾身上下全是牙印兒了。」

沈倦對於他的同班同 們擅自給他加了這麼多戲的事情毫不知情,他昨天晚上確實是因為時間有點兒晚,懶得再回去,就直接去何松南寢室睡了一宿。

早上洗澡的時候洗了把臉,下巴和鼻樑骨還隱隱有點痛感。

下手還挺重。

沈倦照著鏡子,仰起下巴,看了一眼上面那一小圈兒發紅的牙印。

然後他垂下頭,雙手撐著洗手台,開始笑。

雖然林語驚這一口是因為打了他一下以後兩隻手都被他抓住了,氣急了想都沒想直接咬上來的。

但是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甚至現在還能回憶起少女柔軟的唇瓣貼上來的那一瞬間的觸感,雖然下一秒就被疼痛取代了。

疼一點兒,就也無所謂了。

沈倦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像個變態。

他到教室的時候林語驚已經在了,看起來情緒不太高漲,撐著腦袋看英語書。

沈倦拎著兩個奶黃包,放在她桌面上。

林語驚抬起頭來,看見他,站起身給他讓位置。

沈倦坐進去,看了她一眼。

她也正看著他,歪著頭,身子往下低了低,盯著他的下巴。

沈倦揚了下眉,大大方方任由她盯著。

看了一會兒,她皺眉,指著他下巴上那個牙印,低聲說:「這個印子還有點兒明顯,你怎麼沒貼個創可貼啊。」

「沒有。」沈倦說。

林語驚嘆了口氣,把書包拉出來,從裡面一個側格裡摸出一包扁扁的創可貼,打開撕了一條遞給他:「喏。」

沈倦沒接。

林語驚舉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給你呀。」

「我,不知道它在哪兒,看不見,」沈倦指了指下巴,說,「不是應該始作俑者負責善後嗎?」

「… …」

林語驚四下看了一圈兒,早自習,同學們該抄作業的抄作業,該聊天兒的聊天兒,她又一偏頭,對上了李林熱烈的視線。

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熱烈。

林語驚淡定地轉過頭去,趴在桌邊兒看著沈倦,小聲說:「好多人呢,我怎麼給你貼……」

如果是半個月甚至一周前,林語驚一定半點歪心思都不會有,二話不說直接撕了幫他「啪嘰」一下就貼上了。

但是現在,好像就不行。

他們的同桌關係,變得有些不是那麼的。

——純潔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還忽然生出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淡淡的憂傷。

她又嘆了口氣,再一抬頭,看見沈倦正在脫衣服。

林語驚:「……?」

沈倦把校服脫下來,裡面還是昨天那件衛衣,他把校服抖了下,蓋在頭上,手抓著兩邊撐起來,人在校服下面看著她: 「進來。」

林語驚:「……」

林語驚有點沒反應過來:「沈同學,你現在是在教室裡就已經忍不住不想當人了?」

沈倦淡定道:「不是怕看到嗎,進來貼,他們就看不到了。」

林語驚:「……」

這可是個絕妙的好辦法啊!沈同學!

您真是個鬼才!

這個方法簡直完全一點兒都不明顯!

林語驚都服了,翻了個白眼,從小紙包裡把所有的創可貼都抽出來放他桌上:「你自己貼吧,不知道在哪兒就全糊上,貼一排,反正擋住就行。 」

沈倦還撐著校服,看著她:「我是不是需要提醒你一下這個牙印是誰咬出來的?」

「……」

行吧。

林語驚捏了一個創可貼撕開,露出膠帶的部分,然後她再次抬起頭,轉圈兒看了一圈兒,確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沒有一個人在看著他們這邊。

林語驚飛速鑽進去,幾乎同時,沈倦無聲勾起唇角,拽著校服外套衣邊兒的手往前伸了伸,把兩個人都蓋在裡面。

光線從下面透上來,隱約能夠看見他下巴上那個牙印兒。

被校服外套罩起來的小小空間裡,沈倦的氣息和存在感被無限放大。

偏偏他還垂著眼,看著她低聲問:「看得清嗎?」

林語驚沒說話。

沈倦忍不住舔了下唇角,笑:「要不要我……」

「不要,」林語驚飛速打斷他,「你能不能閉嘴?」

她耳朵又開始發燙,一手拉著創可貼的一端抬起手來,貼在他下巴上那個小小的牙印上。

冰涼的指尖刮到他下顎的骨骼,兩個人都頓了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整個教室好像都安靜了。

林語驚手一抖,「啪嘰」往創可貼上重重懟了懟,貼牢固了。

大概力氣有些大,沈倦輕輕「嘶」了一聲,低聲說:「輕點兒……」

林語驚待不下去了,抬手「唰」地拉開他的校服,腦袋鑽出來,瞥見桌邊站著個人。

她下意識抬起頭來,僵住了。

沈倦在旁邊不緊不慢慢條斯理地把校服拉下來,也抬起頭。

劉福江背著手,彎著腰,站在倆人桌前,和藹地看著他們:「你們倆幹什麼呢?」

第50章

沈倦前一秒心裡還挺美的。

林語驚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她還是鑽進來了。

說明她已經不自覺地慢慢開始對他妥協。

林語驚逃命似的爭分奪秒鑽出去了,沈倦校服外套還蒙在腦袋上,他也不急,一個人沉浸在黑暗裡優哉地回味了一會兒,又抬手摸了摸下巴上那個創可貼,才把校服外套從腦袋上抓下來。

然後就對上了一臉慈祥看著他們的劉福江。

整個教室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看著這邊兒。

林語驚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看起來嚇瘋了。

但是她反應向來快。

「我倆……」沈倦剛開口要說話,就看見林語驚迅速回神,身子往前靠了靠,手飛快地伸進桌肚裡,把手機掏出來,然後只略垂眸瞥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唰唰滑動,點開了一個遊戲。

「啪嗒」一聲,手機掉在了教室大理石的地面上,很清脆清晰的一聲。

劉福江後退了半步,垂頭看了一眼。

那手機正正好好掉在林語驚和沈倦中間,屏幕朝上,剛剛被她點開的那個遊戲已經加載完畢,進入到遊戲界面。

林語驚抬起頭來,一臉愧疚:「老師,對不起,我倆不應該在早自習的時候偷偷玩遊戲。」

「……」

沈倦看得嘆為觀止,如果不是因為此時條件實在不允許,他甚至想給她鼓鼓掌。

真是一個可靠的同桌。

為什麼她會覺得,早自習玩手機比貼個創可貼罪名輕一點兒?

劉福江也愣住了,他確實也了解過,這個年紀的小孩都愛玩遊戲,有一次,他午休的時候看見了李林他們正在打遊戲,還特地從後門偷偷摸摸地溜進來,跟他們聊了五分鐘這遊戲的戰術問題。

劉福江覺得遊戲也是學習生活中一種合適的減壓手段,適當合理的玩一玩也沒什麼問題。

但是他是沒想到,沈倦和林語驚也會偷偷的玩,還蒙在校服裡。

這說明什麼問題?

這說明這兩個孩子的學習壓力是多麼的巨大!

年級第一第二當然不是那麼好考的了。

優秀一定使他們身上的壓力和責任感比別的同學沉重了不知道多少倍,因為作為好學生的代表,他們覺得自己要給同學們做個好榜樣,甚至不能跟李林他們一樣午休光明正大的玩遊戲。

只能躲在校服裡偷偷摸摸的玩!

劉福江覺得自己這個班主任做的太失職了,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沒能及時幫他們疏解心理壓力。

這也是一個班主任的責任。

劉福江不想讓別的同學看出端倪,面上不露,蹲下撿起地上的手機,把兩個人叫出來了。

林語驚心裡其實是有點兒慌的,她不確定劉福江把他們叫出來是因為早自習玩遊戲,還是看出了他們在說謊了。

雖然他們真的什麼都沒幹。

就在衣服裡貼了個創可貼。

但是林語驚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為什麼貼個創可貼也非得蒙在外套裡這事兒。

老師,我倆就蒙在裡面貼了個創可貼。

林語驚覺得有些絕望。

她現在無比後悔,剛剛怎麼就頭腦一熱順了沈倦的心意鑽進去了。

兩個人進了教師辦公室,劉福江把門關上了,關上之前,還往走廊裡瞅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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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走回來,拉了兩把椅子在辦公桌前,又把剛剛撿起來的林語驚的手機放到桌上。

手機屏幕上還是剛剛她胡亂點開的那個遊戲的界面,左上角能看見一個小貓咪的頭像,遊戲id——您的慈父。

劉福江沉默了。

林語驚低垂著腦袋,無比乖巧,認錯態度看起來非常誠懇。

劉福江嘆了口氣:「玩吧。」

「……」

林語驚:?

她抬起頭來。

劉福江看看她,又看看沈倦,再嘆:「平時學習壓力是不是挺大的,你們這個年紀本來就好玩,老師也能理解,我看你們平時也不怎麼玩遊戲,天天就刻苦的學習,偶爾忍不住玩一下還是很正常的。」

「……」

林語驚有一瞬間的茫然,她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倦。

天天睡覺睡得更刻苦的沈同學對這一番話接受得特別理所當然,絲毫不心虛。

「所以玩吧,老師幫你們放哨,」劉福江輕拍了一下桌面,繼續說道,「今天這節早自習,你們倆哪兒也別去了,就坐這兒玩遊戲。」

沈倦:「……」

林語驚:「……」

林語驚震驚的都說不出來話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到幾個月前,剛開學的第一天,劉福江笑容滿面地站在講台上對他們說「面向你的同桌」。

那個時候她就覺得她這個班主任挺不一般,路子很野,應該不會按套路出牌。

現在來看,林語驚覺得自己之前還是太低估了劉福江了

這一個早自習過得很痛苦,雖然劉福江讓他們哪兒也別去了,就坐這兒玩遊戲,如果不是因為有前面的劇情做鋪墊,林語驚甚至會以為他是在發火兒。

但是他們也不能真的就坐在那兒開始玩了。

於是三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坐了半個小時,期間還得忍受著劉福江時不時的疑問——「你們別不好意思啊」「你們別就這麼坐這兒啊」「你們玩啊。」

半個小時後,上課鈴聲響起,林語驚長長地鬆了口氣。

她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悅耳的上課鈴。

他們出了辦公室,站在門口,林語驚扭過頭來,看向沈倦。

沈倦也看著她。

林語驚瞪著他,沒說話,但是眼裡的譴責很明顯。

沈倦手抄在校服外套口袋裡,因為出來的時候剛套上,他校服拉鍊沒拉,看起來吊兒郎當的。

帥還是帥的,只是下巴上斜斜地貼著一個創可貼,天藍色的,上面印著彩色的輕鬆熊。

鼻樑骨上還有一塊兒破了皮的地方,稍微有一點點發青,應該是昨天她打的。

造型看起來,非常有創意。

林語驚忽然有點想笑。

她繃了幾秒,還是沒忍住,靠在牆上笑著舉起手機,調出手機自帶的相機來,趁著他還沒有反應,「咔嚓」給他拍了張照。

他身後是空無一人的學校走廊,教室門緊閉,窗外藍天高闊,清晨的薄陽灌進教學樓裡,風都帶著朝氣。

鏡頭裡的少年沒來得及反應,神情有一點點茫然,他看起來昨天沒太睡好,眼皮耷拉著,無精打采懶懶散散的,就這樣被定格在鏡頭裡。

像青春電影裡某一幀的男主角,甚至連濾鏡都不需要,就已經是歲月能夠保留下來的最好的樣子。

只是這份美好沒能持續太久就被打破了。

王恐龍的腦袋從走廊盡頭十班教室門口探出來,遠遠看著他們倆,怒吼聲響徹整個樓層:「上課了少爺小姐!上課鈴打這麼久了沒聽見?!還站那兒種蘑菇呢!等我推倆輪椅過去接你們啊?!」

接下來的幾天,沈倦非常自覺地收斂了很多。

雖然早餐這種東西還是每天都有,林語驚不住校,沈倦知道她喜歡吃工作室旁邊的那家粢飯糰,就天天都給她帶。

還天天都是三個鹹蛋黃的。

林語驚剛開始還會把錢轉給他裝裝樣子什麼的,後來就麻木了。

但是想想沈倦的家庭狀況,麻木了一天,隔天還是一起轉過去了。

這畢竟是一個,生活費都得自己賺的半工半讀艱苦少年。

雖然倆人期中考試以後爭獎學金的時候那番話估計對方也都沒信,林語驚是覺得,沈倦當時估計說得真假參半,而她手裡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錢的。

沈倦就不一樣了。

沈倦他是真的窮!

都窮成這樣了,還堅持不懈地想談戀愛!

這是多麼偉大的愛情!

林語驚嘆了口氣。

沈倦這個人,他在想讓你喜歡上他並且展開攻勢的時候,其實讓人很難掙扎。

她一方面對於和他的相處,甚至親密一點的肢體接觸都是喜歡的,另一方面理性上又很排斥。

異性這種生物,一旦確定了某種關係,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之間會產生一種虛無縹緲的連接,多變並且十分脆弱,非常不堪一擊。

一旦產生異常狀況,危險性高,並且影響深遠,簡直百害而無一利。

她明明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待得好好的,控制情緒這種事情她向來擅長,不知不覺對他生出來的那點兒依賴……行吧,喜歡,她也能控制得很好。

但是沈倦非要來招惹她。

你都這麼窮了,你好好學習不行嗎!

學人家搞什麼對象!

此時是周五的倒數第二節自習課,週五沒晚自習,還有兩節課直接放學,大家心都飛了,教室裡該睡的睡該玩的玩。

林語驚轉過頭來,沈倦正在做數學卷子。

這人做題的時候看起來也有點兒漫不經心,懶散靠在牆上,轉著筆,讀題很快,幾乎是眼睛掃過去答案就出來了。

大題有些簡單的都懶得寫,直接在題目上劃出重要信息,得出個答案。

但是其實很認真。

林語驚就這麼看了他三四分鐘,他才感覺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側了側身子靠近:「怎麼了?」

他說著,重新垂下頭去,眼睛還盯著最後一道大題。

這套卷子林語驚中午做完了,最後一道題有些難度,她想了好半天怎麼做輔助線。

她沒說話,沈倦也沒說話,就這麼偏著身子靠著她,筆尖在紙上點了點,大概過了兩三分鐘,他抬筆,利落地畫了幾道輔助線,在旁邊開始寫。

少年微垂著頭,修長漂亮的手指握著筆,唰唰地一行行寫在紙上,每一行寫到最後,筆尖習慣性抬抬。

神情專注又淡漠。

林語驚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心裡再次默默地嘆了口氣。

男生在專注於某件事情的時候,周身像是籠罩著某種什麼氣場,確實是耀眼得有些犯規了。

連小動作都讓人覺得帥。

她以前為什麼會覺得這人是個需要用小廣告勾引才會學習的學渣?

明明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學霸的光芒。

沈倦三兩分鐘把最後一道題寫完,放下筆。

他身子還側著,手臂幾乎貼著她,半靠不靠的樣子,轉過頭來:「你剛剛想說什麼。」

「沒什麼……」林語驚站起來,小聲說,「我去個洗手間。」

沈倦揚了揚眉,笑了:「不錯啊,現在去個洗手間都知道跟我打報告了?」

「寫你的卷子吧。」林語驚隨手抓了張卷子拍在他臉上,出了教室門。

深秋天短,這個時候已經能隱約窺見黃昏的影子了,走廊裡很靜,沒人。

林語驚抽出手機看了一眼,八中對這個管得不是特別嚴,放在以前附中,她前一秒手機抽出來,下一秒就會被沒收。

林芷在三個小時前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她下週會到a市來。

另一條來自傅明修,林語驚一邊往洗手間走一邊點開,傅少爺言簡意賅:這週回不回來吃橙子?

林語驚拐進女廁所,飛速回了一條:怎麼,妹妹不在你現在已經感覺到不適應了嗎?

三分鐘後,她從隔間裡出來洗了個手,翻出手機,傅明修回復了。

……我是不是閒得非要跟你說話?再見。

林語驚覺得好笑,正思考著要不要回個什麼,出了洗手間門,一抬頭,看見對面牆邊站著個人。

她愣了下,拿著手機眨眨眼:「你堵錯了吧,這兒女廁所,而且沈倦現在在班裡。」

寧遠靠著牆站,看著她:「我不找他。」

林語驚點點頭:「你找我,我就覺得你不會這麼算了,被我算計了乖乖跑圈兒,還能一聲不吭的,」她揚了揚下巴,「寧遠同學,愿賭服輸,我跟你打賭的時候你也答應了。」

寧遠笑了笑:「愿賭服輸,而且就跑個十圈,我也不至於一直跟一個女生計較,找你主要是因為我挺喜歡你,想跟你聊聊天。」

林語驚雞皮疙瘩都快嚇起來了。

他明明很無害的長相,笑起來甚至都是溫和的,卻沒緣由地就讓人覺得特別不舒服,本能讓她想要避開。

「那怎麼辦,我不是很想跟你聊,咱們也沒什麼好聊的,」她說著朝他擺了擺手,還很禮貌的微笑了一下,「你打了我們班同學,我讓你跑了十圈加道歉,咱們扯平,寧同學,有緣再見。」

寧遠人沒動,站在原地,說:「我想跟你聊聊沈倦。」

林語驚步子一頓。

她側過頭來,好奇地看著他:「你跟沈倦有仇嗎?」

「有吧……」寧遠想了想,「也不能算是有,那就沒有吧。」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那既然沒有你就消停會兒吧,」林語驚有點兒不耐煩,也不想裝了,「球賽的事情是你們有錯在先吧,你為什麼非得死咬著沈倦不放?而且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是塊什麼膏藥嗎?」

寧遠也不生氣,笑著看著她:「你真不好奇嗎?他好像還挺喜歡你的吧,看你的反應,你應該也是喜歡他的,你們在談?」

林語驚靠在牆上,眼神一點一點冷下來:「你是不是有病?」

「小姑娘別這麼暴躁,因為我碰巧,參與了一點兒他以前的事情,也不算參與吧,了解了一些,」寧遠手臂搭在窗台上,側頭看了一眼窗外,「我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的,你小心點兒吧,他上一個還挺喜歡的人——」

他話頭停住,側了側頭,視線頓了頓 忽然又笑了。

林語驚也跟著轉頭看過去。

這棟教學樓裡洗手間都在一樓,大門開著,穿堂風呼呼地灌進來,陰冷,一樓有幾個班級,隱隱能聽見盡頭的教室裡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

沈倦從樓梯上下來拐過來,直直往這邊走,步子很快。

林語驚愣了愣,看著他走過來,想都沒想,直起身來就要迎上去。

她不想聽了。

不僅僅只是她自己不想聽,她更不想讓沈倦聽見。

無論這個人準備說什麼。

寧遠沒看見似的,或者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他重新轉過頭來,笑著看著她,聲音輕而慢,卻依然在安靜的環境下,清晰地一字一字傳到三個人耳朵裡:「他上一個還挺喜歡的人因為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林語驚步子停住,人有點僵。

沈倦已經走到他們面前,幾乎沒有停頓,一拳砸在他鼻樑上,力氣很大,寧遠整個人趔趄著往後退了半步。

他抬手摀住鼻子,血從指縫裡滲出來。

沈倦伸手,拽著寧遠衣領扯過來,垂眼看著他,聲音壓著,低而啞,聽不出情緒:「你找死嗎?」

第51章

沈倦六歲第一次見到洛清河,那年他剛上小學。

那天洛清河從香港回來,沈倦第一次聽沈母說起他這個小舅舅的事情。

大概就是十幾歲的時候年輕叛逆,喜歡的東西家裡人都不支持,他也不想放棄,大吵了一架以後第二天捲鋪蓋走人自己跑到香港去了,一走就十年。

小沈倦在見到洛清河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意外的,覺得他這個簡短又叛逆的人生軌跡簡介和他的長相氣質都不太相符。

這個小舅舅跟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如沐春風的溫柔男人。

事實上也確實是。

沈倦從小就倦,別的小孩玩什麼他看著都不太感興趣,倒是很喜歡玩彈弓,每天一放學就縮在他的房間裡擺弄那些小彈弓。

偏偏別的小朋友還都特別聽他的話,喜歡跟著他屁股後面跑,天天叫他出去玩泥巴,他也不願意搭理人家,嫌人同齡的小孩幼稚。

沈父和沈母其實是很愁的,自己家小孩跟別人家小孩一比,一點兒也不陽光,甚至好像還有點兒孤僻,讓他們操碎了心,他們覺得是不是名字取錯了。

當初就不應該叫什麼倦,這誰起的破名兒?對我兒子的性格影響太大了!

沈母曾經試圖給他改個名字,叫個沈活潑沈開朗什麼的。

雖然難聽點兒,但是寓意好,如果能讓他從此能夠活潑地和他那些小同學一起玩泥巴,那就再值得不過了。

但是那時候小沈倦已經很有主意了,他不願意,沈母也沒法,名字就這麼叫著了。

這種現像在洛清河回來以後得到了緩解,洛清河住回到了洛家老房子,小弄堂裡一樓,他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把隔壁也買下來了,弄了個工作室。

小沈倦終於知道洛清河是幹什麼的了,他在別人身上畫畫,還是洗不掉的那種。

小沈倦覺得不太能理解他這個小舅舅,你喜歡畫畫為什麼不能在紙上畫。

也可以在牆上畫。

為什麼要在人身上畫,還擦不掉。

那以後不喜歡了怎麼辦,畫錯了怎麼辦,後悔了怎麼辦,也沒有橡皮可以擦掉。

他雖然不太能理解,但是這事兒新鮮。

新鮮新奇的事物多多少少會吸引一點兒小朋友的注意力,再加上沈父沈母工作很忙,沈倦又小,以前洛清河沒回來的時候家裡就請了好幾個阿姨照顧他,現在洛清河回來了,小沈倦就成天成天待在他這兒。

洛清河送他上下學,照顧他的吃穿,教他畫畫,給他講道理,也跟他聊自己在外面這些年有趣的事。

他是非常溫柔並且細膩的人,沈倦在人生觀逐漸樹立成型的那幾年跟舅舅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和他父母在一起的時間要多得多,很多為人處世之道和小習慣都受到他潛移默化的影響。

直到有天,洛清河帶了個小朋友回來。

那小孩看起來和沈倦年齡相仿,整個人瘦瘦小小的,身上髒兮兮,露在外面的皮膚全是青紫傷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沈倦皺著眉去裡間拿了醫藥箱出來,又去廚房倒了杯溫水給他。

洛清河幫那小孩處理傷口,神情專注又溫和:「你叫聶星河是嗎?」

小孩吸了吸鼻子,低低「嗯」了一聲。

「你看,咱們倆連名字都差不多,」洛清河就笑著說,「咱們多有緣。」

……

有個屁緣。

深秋黃昏的教學樓走廊,窗開在背陰面,常年見不到陽光,陰冷潮濕。

沈倦下手很重,甚至看起來還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林語驚迅速回過神來,叫了他一聲。

他沒聽見似的,拽著寧遠衣領子猛地往下一沉,又是一拳,寧遠被他拉扯著斜著身子,指縫間的血淅淅啦啦往外淌,滴在他校服外套上。

林語驚又喊了他一遍,有些急:「沈倦!」

沈倦動作終於停了停,沒回頭,依然垂著眼。

林語驚走過去,拉著他手腕拽了拽,低聲說:「學校裡都有監控,你想再休學一年?」

沈倦鬆開手。

三個人現在圍在一塊兒站,林語驚還是沒忍住,掃了一眼監控的位置,側了側身找了個死角,一腳踢在寧遠關鍵部位。

她力氣到底收著了點兒,寧遠還是悶哼了一聲,趔趄著後退了半步,靠著牆往下滑了滑。

林語驚垂頭:「寧同學,統一一下口供,今天你堵我堵到女廁所門口,並且對我進行了語言上的騷擾和精神上的攻擊,沈倦路過隨手幫了個忙,這沒錯吧?」

寧遠白著臉抬起頭來,僵硬又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冷汗劃過鬢角,說不出話來。

林語驚繼續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同意,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當然,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因為這事兒我想讓它是黑的它就是黑的,我想讓它是白的它就是白的,你肯定說不過我,到時候倒霉的還是你自己,這點你信吧?」

寧遠靠著牆坐在地上看著她:「你倒是一點兒沒動搖,這麼喜歡他?」

林語驚抓著沈倦手腕的手指緊了緊。

寧遠勉強扯了扯嘴角:「好像也不是一點兒都沒啊。」

林語驚不想再聽他說話,拽著沈倦往外走。

教學樓外面操場上沒什麼人,只有遠處室外籃球場那邊最靠邊兒有幾個男生在打球,林語驚拉著他走到另一邊籃球架下。

沈倦全程沒說話,任由她拉著往前走,她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下。

林語驚抬頭,看著他,火莫名就竄起來了:「你是不是休學一年沒休夠?還想買一送一,等明年再來當我學弟?」

「啊,」沈倦沉默了好一會兒,啞著嗓子,「啊,對不起。」

林語驚瞪著他。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了,當時也沒想這麼多,沈倦反應太失控,她只是覺得不能讓他在那兒待著。

林語驚幾乎沒怎麼見過沈倦這樣,上次還是在街上,他遇到他那個前同桌。

她自己當時都有點兒控制不住。

什麼上一個挺喜歡的人,什麼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說真的不想不動搖不影響是假的,沈倦的反應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寧遠雖然嘴賤還欠揍,但是說得話恐怕真實性一半往上走。

他似乎很了解沈倦,講得話句句像刀子,一刀一刀往人死穴上戳。

林語驚忽然有些茫然,這是他的過去,還是他不願意被人探查到的那部分。

她其實連被動搖或者被影響的立場都沒有。

兩個人都沒說話,沉默了幾分鐘,沈倦嘆了口氣,側身靠在籃球架上:「你有沒有問題——」

下課鈴聲響起,沈倦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了。

一兩分鐘左右,學生陸陸續續從教學樓裡出來,操場上瞬間被佔了一半兒。

沈倦沒再開口,兩個人沉默地進了教學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林語驚往洗手間那邊看了一眼,寧遠已經不在了。

最後一堂班會課被王恐龍和數學老師輪流霸占,數學老師上半節王恐龍下半節,講之前隨堂的卷子。

王恐龍語速很快,講題知識點也比較密集,林語驚沒再和沈倦說話,聽課聽得專心,雖然在這種事情剛發生以後,集中注意力其實是稍微有點兒困難的事情。

下課鈴聲響起,王恐龍壓了幾分鐘堂,把整張卷子講完,最後還澎湃激昂地提醒他們期末考試近在眼前了。

王恐龍和劉福江雖然性格分踞正負兩極,但是有一點是一樣的,他們都對十班學生的學習成績充滿了激情,堅定地認為下一次考試就是他們猛然醒悟開始努力學習飛升的開始。

等他終於走了,林語驚電話剛好響起。

她剛接起來,傅明修那邊劈頭蓋臉問:「你放學了沒啊?」

聲音挺大,沈倦側了側頭。

「放了,您有什麼指教。」林語驚說。

「我,現在在你學校門口,還是之前那個街口,」傅明修說,「我希望五分鐘後能見到你人。」

林語驚把物理書往書包裡塞的動作頓住了:「啊?我還得回寢室拿行李啊。」

傅明修把電話掛了。

林語驚:「……」

這人到底懂不懂禮貌?

電話說掛就掛的嗎?

她看了眼時間,把發下來的作業卷子疊好塞進書包裡,起身往教室外走。

沈倦始終沉默地看著她。

他是聽見了剛剛電話裡的聲音的,雖然聽不清說什麼,但是隱約聽得見是個男人的聲音。

如果是平時,他大概會問。

不是大概,他一定會問。

林語驚走到教室門口,腳步頓了頓,轉過頭來,不放心地看向他:「你一會兒會直接回去,對嗎?」

沈倦坐在位置上:「嗯。」

「你不會再去找寧遠了,是吧。」她再三確認。

「嗯,」沈倦看著她,聲音還有點啞,眼神沉沉的,看起來蔫巴巴地,「我都聽你的。」

林語驚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自己心裡有哪塊兒忽然一下就軟了。

她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麼,轉頭走出了教室

林語驚不喜歡接送的車直接停在學校門口,傅明修送過她兩次,也知道她這個臭毛病,對於這點,他倒是給予了她基本的尊重和照顧。

林語驚提著個箱子上車已經是十五分鐘後,傅少爺一臉不耐煩地坐在駕駛座上,側頭看了她一眼:「我掐著時間,你如果再晚出現一分鐘,我開車就走人了。」

林語驚平靜地說:「學校這邊有地鐵直達,也就走個十分鐘的路吧。」

「……」

傅明修指著她:「你別說話了,我怕我真的把你丟下車。」

林語驚很乖地靠回到座位裡,安靜地看著車窗外,沒再說話了。

途中傅明修從後視鏡看了她好幾眼。

今天這丫頭有點兒蔫巴。

他打方向盤上了橋,隨口問:「你被人甩了?」

林語驚愣了愣,側過頭來:「啊?」

「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被人甩了,」傅明修嘲笑她,「怎麼,你喜歡的男生有喜歡的人了?」

「……」

哐當。

一顆大石頭從天而降,重重地壓在林語驚身上,把她砸得幾乎吐血。

林語驚一言難盡地瞪著他,瞪了差不多有半分鐘,眼睛都酸了,她眨眨眼,嘆了口氣。

傅明修看著她的反應,確實是意外了:「真被甩了?」

「控制一下你幸災樂禍的表情吧,嘴角都快咧到腦瓜頂了。」林語驚無精打采地說。

「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被甩,」傅明修繼續嘲笑她,「沒親眼見到還挺遺憾的,下次有這種好戲你提前跟我打個招呼。」

「首先,我沒被人甩,我連男朋友都沒有,也不打算談戀愛。」林語驚說。

傅明修等了幾秒,沒聽見後文:「其次呢?」

「沒其次了,其次我還沒想好,」林語驚腦袋靠在車窗上,忽然道,「哥。」

傅明修把著方向盤的手一抖,警惕地瞥了她一眼:「你又想幹什麼。」

「……什麼叫又想幹什麼?」

傅明修道:「你這小丫頭一肚子壞水,每次這麼叫我都沒好事兒。」

「……」林語驚決定不跟他計較,頓了頓,有些艱難地問道:「你們男人——男生,白月光是不是那種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存在?」

「也沒那麼絕對,哪有什麼感情是這輩子都忘不掉的,遇到更合適的人不是說忘就忘了,」傅明修說,「而且也要分情況,看這個白月光是為什麼變成白月光了。」

「這個白月光為了你躺在醫院裡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那種呢?」林語驚試探性問道。

傅明修沉默了幾秒,真心實意地問道:「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還躺在醫院裡,那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

林語驚又嘆了口氣:「我怎麼知道。」

傅明修又看了她一眼:「如果是這種白月光,我建議你放棄,一輩子都忘不掉。」

林語驚腦袋靠在車窗上,沒說話了

傅明修開車比老李快一些,到家的時候關向梅和孟偉國都在家,林語驚換了套衣服,下樓來吃晚飯。

關向梅照舊熱情地和她說話,林語驚全程能簡則簡,半點兒興趣都提不起來,相安無事吃了個晚飯就上樓去了。

八中周末作業量不多不少,她看了眼時間,從書包裡把卷子都抽出來,先挑了對她來說最簡單的英語開始做,沒有聽力,最後作文寫完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然後她抽出物理,一邊審題,一邊用筆蓋戳著下巴。

什麼以前喜歡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女孩子。

之前學校裡還都在傳沈倦把他前同桌打了半死呢,在街上遇見的時候林語驚看他也沒缺胳膊少腿兒的。

傳聞不可信。

別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哪能當真的。

而且又是個,那麼討厭的人。

林語驚想起幾個小時前,少年那句「我都聽你的」。

聲音很輕,尾字咬得有點軟。

她把筆往桌上一拍,看了一眼只寫了一半的物理卷子,又看了眼時間。

八點鐘。

也不算太晚。

她推著桌邊站起身來,隨手抓起手機和鑰匙出了房間,下樓。

客廳裡沒人,廚房裡面燈亮著,應該是張姨在整理,林語驚輕聲輕腳貼著牆邊兒走到門口,開門出去。

這事兒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一系列的行動甚至都不需要過腦子,身體就自動操作了。

她去711買了兩打啤酒和一袋子零食,往沈倦工作室那邊走。

她忘了給他打電話,也沒發短信,就這麼提著一袋子挺沉的東西夢遊似的一直走到工作室門口,隔著鐵門看著裡面漆黑一片,半點兒燈光都透不出來的時候,才有點兒茫然地回過神來。

是啊。

萬一這人不在呢。

可是他不就住這兒嗎?

林語驚猶豫了一下,抬手,指尖抵著黑色鐵門,輕輕抵了抵。

門沒鎖,推開了。

小院子裡一片寂靜,門燈沒開,窗簾是拉開的,屋子裡面漆黑一片。

她走到門口,抬手推開了門。

這扇門也沒鎖。

如果沈倦真的沒在家,那這哥們兒心也太大了,回來這屋子估計得被人搬空。

林語驚推門進去,一隻腳剛踩進去,就差點沒被熏出來。

滿屋子的二手煙前仆後繼地往外湧,就著外面黯淡的月光和光線隱約能看清屋裡雲霧繚繞,給人一種身處仙境的錯覺。

她抬手拍開了燈,四下掃了一圈,最後定在坐在沙發腳的人身上。

沈倦背靠著沙發坐在地上,咬著煙抬起頭,長久沉浸在黑暗中還沒適應突如其來的光線,他瞇了瞇眼。

茶几上造型別緻的水泥煙灰缸裡塞滿了煙頭,旁邊還橫七豎八堆著幾個酒瓶。

標準的電視劇小說裡頹廢青年日常。

林語驚甚至想給他提個字——誰能告訴我,寂寞在唱什麼歌。

還得是火星文那種的。

她站在門口,開著門,放了一會兒煙,大概過了十幾秒,沈倦終於適應了光線,看見她明顯愣了愣。

林語驚把袋子放在茶几上,走到他面前,垂眼看著他:「你凹什麼頹廢人設呢?」

沈倦反應過來,把煙掐了:「你怎麼……」

他聲音沙,說到一半,停住了。

林語驚從袋子裡抽了瓶礦泉水遞給他,沈倦接過來擰開,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下去,又清了清嗓子:「你怎麼來了。」

林語驚在他面前蹲下,數了數他身邊的空酒瓶子:「你還清醒著嗎?」

「嗯,醒著。」

林語驚給他鼓掌:「沈同學酒量不錯啊。」

沈倦垂著頭,舔了下嘴唇,竟然還笑了。

他笑著往後靠了靠,抬起頭來看著她,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林語驚抿了抿唇:「我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有問題想問你。」

沈倦看著她,沒說話。

林語驚忽然又覺得沒底了:「我就是實在覺得不太——所以就過來了,不過如果你不太想說……」

「想,」沈倦打斷她,「我想,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林語驚眨了下眼,沉默了幾秒,乾巴巴地「啊」了一聲:「那——」

沈倦忽然直起身子,傾身靠過來,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林語驚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前栽了栽,看起來像是紮進他懷裡。

她話頭戛然而止,人有點兒僵。

沈倦一隻手橫在她腰間,另一隻手扣在她腦後,頭埋進她頸窩,呼吸比平時稍微有點重,溫熱的,熨燙著她脖頸處的皮膚。

林語驚任由他抱著,幾秒种後緩過神來,胳膊輕輕動了動。

他大概以為她要推開他,手臂收緊了點兒,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擠壓到沒有,她能隔著衣服感受到他此時有點過高的體溫。

林語驚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小聲叫他:「沈倦……」

「讓我抱一會兒,行嗎,」沈倦啞聲說,「就一會兒。」

第52章

第一次和異性擁抱是什麼感覺。

是有點兒難受的感覺。

林語驚蹲在沈倦面前,他抬手一攬,她直挺挺往前扎,整個人重心全都靠在他身上了,堪堪保持平衡,說實話,不是特別舒服。

偏偏這個人還不讓她動。

直到林語驚覺得自己腿好像抽筋兒了,沈倦都沒放開她。

林語驚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沈倦。」

沈倦腦袋埋在她頸間,輕輕晃動了一下。

林語驚「唰」地一下就麻了。

你剛剛是蹭了一下嗎?

是不是蹭了一下?

是不是!

林語驚覺得有點兒撐不下去,清了清嗓子:「你抱好了嗎?」

沈倦悶悶地笑了一聲:「我以為你一直不問了。」

「……我不問你就一直抱下去嗎?」

「嗯, 」沈倦鬆了手臂放開她,抬起頭來,身子往後靠了靠, 「你不問我就一直這麼抱下去。」沈倦頓了頓:「畢竟機會只有一次。」

林語驚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腳已經麻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沈倦抬手從沙發上拽了個抱枕丟過來:「地上涼。」

她接過來,墊在屁股底下,曲著腿,悄悄揉了揉腳踝。

沈倦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怎麼了?」

「您剛剛的姿勢可真是好有創意, 」林語驚翻了個白眼,「我腳麻了。」

沈倦愣了愣,癱在那裡笑:「我幫你揉揉?」

林語驚縮了縮腳,趕緊拒絕了:「歇著吧您,我緩緩。」

「那你緩, 」沈倦抓了把頭髮,他身上全是菸酒味兒混在一起,不是特別好聞,他長腿屈起,手撐著地板站起來,「我去洗個澡,等我。」

「……」

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同桌關係已經不是那麼純潔了,導致這個台詞讓林語驚有一瞬間的想入非非。

沈倦起身進了臥室,幾分鐘後,裡面隱隱約約傳出水聲,嘩啦啦響。

秋天夜裡冷風灌進來,屋子裡煙放得差不多,林語驚等了一會兒,腳麻的勁兒過去了,她起身將那一堆煙頭空酒瓶之類的垃圾收拾進塑料袋裡,丟在門口,關上了門。

垃圾丟完,沙發上還亂七八糟散著一堆東西,她嘆了口氣,彎腰整理。

一邊整理一邊忍不住開始誇獎自己。

林語驚,你可太賢惠了。

沈倦是上輩子拯救宇宙了吧,居然能碰見你這麼好的……同桌。

她把沒喝的酒摞在一起,扭頭看見旁邊還攤著一本薄薄的相冊。

林語驚頓了頓,視線落在剛翻開的那頁上面。

沈倦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喜歡拍照回憶過去的人,這個相冊應該也不是他的,攤開的那頁兩張照片,一張是一堆小朋友的合影,大概是秋遊什麼的,每個小朋友頭上都戴著一頂黃色的小草帽,最後一排老師舉著個牌子——一年級二班。

林語驚一眼就看見當年的小沈倦,最可愛的那個,這小朋友肉呼呼的小手裡拿著把小彈弓站在第一排最邊上一個,個子意外的很矮。

下面那張是兩個人的合影,沈倦還是秋遊的那套衣服,戴著黃色的小帽子,他旁邊蹲著一個男人,看起來英俊而溫柔。

照片角落天空的地方寫了一行字:阿倦第一次秋遊。

六歲的小沈倦臉上還帶著嬰兒肥,眼睛黑漆漆的,眼型和現在不太一樣,圓溜溜,眼尾倒是始終挑著。

他抿著紅紅的嘴唇,一臉面無表情的厭世倦,稚嫩的小臉兒上寫滿了「好無聊」。

林語驚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沈倦小學一年級,六歲。

她心算很快,照片上都有年月日,剛剛隨意掃了一眼,就很自然的算出來了,也沒怎麼意識到這個。

她還記得沈倦之前叫她小姑娘,跟她說自己大了她兩年。

休學一年去掉,還有一年林語驚本來以為是因為他七歲讀小學,比她晚一年讀書,就剛好大兩歲,結果不是,他也是六歲讀書的。

那他中間空掉的那一年,去哪裡了?

十分鐘後,沈倦從臥室裡出來,他換了套衣服,頭髮半乾不乾,腦袋上還頂著塊毛巾。

屋裡燈都開著,光線挺足,林語驚盤腿坐在沙發上,直勾勾地盯著他。

沈倦被盯得有點發毛,抓著毛巾揉腦袋的手頓了頓:「怎麼了?」

林語驚幽幽地說:「你真是個神秘的沈同學。」

沈倦:「……」

神秘的沈同學有些茫然,沒說話,走過來拉了把椅子坐下。

房子林語驚已經整理乾淨了,酒瓶一排排擺在牆邊兒,煙灰缸裡乾乾淨淨,沙發靠墊整整齊齊擺在沙發上。

沈倦視線落在茶几上的相冊上,停了一瞬。

林語驚本來是帶了酒來的,她主要是怕自己問不出口,或者氣氛尷尬,打探別人的秘密什麼的,她特別不拿手,也不愛多管閒事,誰都有點兒不願意說的事兒。

但是沈倦這個白月光,她確實放不太下。

倒不是因為什麼他喜歡的人就醒不過來這種智障發言,林語驚不在意這個,主要還是上一個喜歡的人本身。

兩個人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坐在椅子上,都安靜了一會兒沒說話。

林語驚把自己買的那袋子零食拽過來:「你晚飯吃了嗎?」

沈倦將濕了的毛巾搭在椅子上,撥弄著半乾的頭髮:「吃了。」

他看起來沒什麼異常,恢復到了平時散漫冷淡的老子無敵,十幾分鐘前頹著求抱抱的樣子半點兒都不見,林語驚都不知道是不是要誇獎他一句恢復能力好強。

她仰頭,看了眼明亮的頂燈:「那要關燈嗎?就開個地燈吧,暗一點兒。」

沈倦撥弄頭髮的動作一頓,手指插在髮絲裡,掀起眼皮子看著她,忽然勾唇:「關燈幹什麼,我沒醉,也不是那種人。」

林語驚:「……」

「不過如果你意願很強烈,我也可以配合。」沈倦說。

「沈倦,第一百次提醒你,做個人,」林語驚說,「我只是想製造一點兒講故事的氣氛。」

沈倦垂頭笑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啪」一下把頂燈關了。

屋子裡瞬間陷入一片昏暗,林語驚看見他黑漆漆一條人影走過來,走到沙發前,再到她面前。

然後單手撐著沙發靠背,俯身,垂頭,靠近。

林語驚:……?

她坐在沙發上,他站在她面前,手臂穿過她耳邊抵在沙發上,距離很近,半濕的髮梢掃過來,身上帶著剛沐浴過的味道。

林語驚情急之下,窘迫地問了一個非常二百五的問題:「你要幹什麼。」

你別過來!!

你再過來我要叫了!!

她說完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掉,覺得自己就是二百五本二。

沈倦壓著聲,氣息細細縷縷包裹過來,他頭偏了偏,鼻尖擦著她臉側過去:「我要……」

黑暗裡,一切觸覺和聽覺都變得敏感,林語驚感覺到他另一隻手從自己腰側伸過去,貼著沙發靠背向下探進去,帶起布料摩擦輕響的聲音。

酒精作用下,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比平時稍微高。

我?

日?

我還是太低估你的畜生程度了嗎……?

林語驚如遭雷擊,渾身僵硬。

就在林語驚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直接把這人掀翻過去的時候,沈倦抽手,手指指節擦著她腰窩從她身後抽了個東西出來,同時地燈昏黃的光線亮起。

沈倦直起身,手裡拿著個小遙控器,居高臨下看著她,揚眉:「拿個遙控器。」

林語驚:「……」

「你以為我要幹什麼?」他坐回到椅子笑,「耳朵又紅了。」

「……」

林語驚不知道別的流氓是不是也有他這種,拿個遙控器也非得騷一下,搞得像是要幹點兒什麼似的技能,因為這種程度的流氓,她還沒接觸過除了他以外的第二個。

什麼樣的騷在沈倦面前都黯然失色。

學霸的技能點點的實在是太全了。

沈倦見好就收,靠進椅子裡,長腿前伸,手臂搭在扶手上:「你想聽什麼。」

他忽然進入正題,林語驚頓了下:「啊,我,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她不知道直接問會不會太敏感直接,可是現在她擺在面前的疑問,好像也沒有不直接敏感的問題。

林語驚心一橫,直接問道:「你那個白月光,不是,上一個喜歡的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沈倦看著她的眼神有點奇異,「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語驚有一瞬間的心虛:「我想的哪樣……」。

「是我舅舅。」沈倦說。

林語驚愣了下,想起寧遠的話:「因為……」她說不出來了。

「嗯,」沈倦知道她想問什麼,沉默了幾秒,「因為我。」

「我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六歲的時候我舅舅從香港回來,我算是他手把手帶大的,這個工作室,」他指尖輕輕敲了敲扶手,「是他的。」

「我畫畫什麼的都是他教的,」他抬眼,「你第一次來問我的那個畫,是我小時候畫的,第一張。」

「我其實覺得你畫得挺好的,有點兒像那個,哆啦美。」林語驚趕緊說。

沈倦笑了一下,手指把玩著遙控器:「我舅舅是個,好人,那時候隔壁有個小孩,天天被他爸打,經常到這兒來,他就幫他處理傷,也教他紋身什麼的,收他做了徒弟,那小孩家裡沒錢,我舅資助他讀書。」

「那小孩叫聶星河,就是你之前街上見過的那個。」

「我不記得我那時候多大了,反正從那以後就是我上哪個學校他就上哪個,我們倆一直一個班,一起上學,放學就一起回工作室。」

「不過那時候我就已經開始不太喜歡他了,年紀小,說不清為什麼,但是也不至於討厭,因為我舅舅喜歡他,他們倆名字很像,都有個河字,發音也像。」

「我舅舅沒女朋友,他是不準備談戀愛結婚生子的,他想以後把這個工作室交給我,但是我……那時候體校射擊隊到我們那個初中去選人,我就同意去了。」

沈倦側了側頭,視線落在牆上掛著的那個黑色鏢盤上 :「我從小就對這方面的東西比較感興趣,也有點兒小天分。」

林語驚沒說話,心想他把這個稱為有點兒小天分實在是謙虛。

「他應該不太高興,但是沒說,他說我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在體校一年,要住宿,就不怎麼回來了,他就每天都和聶星河待在一起。」

「後來就越來越不對,聶星河就是個瘋子。」

「他從小被他爸虐待,心裡已經不太正常了,他藏得很好。」

「但是這種不正常會傳染,他自己不正常,也想不讓別人好。我走了,他沒了顧慮,他可以無所顧忌。」

林語驚覺得有點發冷,她忽然不太想聽下去了。

不想,或者不敢。

「等我回來意識到的時候我舅舅已經不太對了,他開始焦慮,厭世,我後來才知道,他在香港的時候曾經有過抑鬱症病史,看過一段時間心理醫生。」

沈倦當時幾乎沒往這方面想過,那麼溫和又細膩的一個人,他的神經是不是也是纖細脆弱的。

「我不知道的事,聶星河卻知道,他勾出了他所有的,極端的一面,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他就是……代替我陪著他。」

「我媽後來幫我舅舅找了個心理醫生,他去看了幾次。」

「後來,我不知道聶星河跟他說了些什麼,他不肯再去了,除非我回來。」

「他想要我回來,和他一起在這裡,他不想讓我再回體校了,我就邊哄著他看醫生邊訓練,就這麼斷斷續續堅持了一年,省隊教練來找我。」

「我……」沈倦閉了閉眼睛,「我不可能拒絕。」

「我們一直是瞞著他的,他還是知道了,他不同意,他覺得我之前都是在騙他,我背叛他了,他大概把我當成……希望寄託或者夢想的延續什麼的。」

「我進省隊前一天他來找我,想帶我回去,我沒答應,」沈倦垂著眼,「回去以後,他自殺了。」

林語驚腦子空白了好幾秒,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往上竄:「 麼……?」

「他自殺了,」沈倦平淡地重複道,「這樣我就走不掉了,我一輩子都得在這兒。」

「沈倦……」林語驚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不知道是因為他說的這些話,還是他說著這話時那種平靜到寂靜的語氣。

「他沒死成,到現在就這麼躺著,」沈倦繼續說,「我回來重新讀書,上了八中,過了很久,我才意識到聶星河在這中間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他很得意,他藏不住了。」

聶星河這人擁有一切讓人相信他的特質,弱小溫和,靦腆無害。

沈倦後來找到他,問他為什麼。

聶星河說他嫉妒。

為了讓洛清河滿意,他努力做好一切事情了,他生在一個畸形的家庭,洛清河是第一個讓他感覺到溫暖的人。

洛清河生病是他照顧,他開心難過,他都是第一個察覺的。

他把所有的對父親的,家人的愛傾注在洛清河身上,他甚至覺得洛清河就是他父親,他們倆才應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但是洛清河心裡想著的永遠都是沈倦,他把自己所擁有的都留給沈倦了,即使沈倦後來幾個月都不出現一次,即使沈倦根本不會要這個工作室了,洛清河依然想留給他。

「明明我就站在他旁邊,他看不見我,他背叛我了,他對我好,然後又不要我。」

「我也想讓他嚐嚐,被最疼愛的外甥背叛是什麼滋味,他現在醒不過來了也沒關係,我也會一直照顧他的,他終於看不到你了。」

幽暗深長的小巷子裡,瘦小的少年被他抵在牆上,笑著輕聲說:「沈倦,你後不後悔,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全都是因為你。」

第53章

林語驚曾經看過幾本這方面的書和相關類似電影。

反社會型人格障礙電影和書裡作為反派的例子很多,比如《福爾摩斯探案集》裡的莫裡亞蒂,比如《沉默的羔羊》中大名鼎鼎的漢尼拔醫生。

情感扭曲,行為完全跟從欲望和本能走,無同情心,無負罪感,對自己的人格缺陷缺乏覺知。大多開始於14歲以前,幼年初見端倪,受基因左右,也受家庭影響。

具有高度的衝動性和攻擊性,非常善於用謊言和偽裝操縱別人的情緒,獲得滿足的方式正常人無法理解。

現實生活中原來真的會有這樣的人。

太可怕了。

普通人可能都會被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神經敏感細膩的抑鬱症患者跟這種人朝夕相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這跟瘋子什麼的完全不一樣,高智商的反社會型人格看起來溫和無害,他會讓你喜歡他,信任他,然後利用你的善意和信任肆意妄為,並且絲毫不受良心的譴責。他不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

他可能覺得直接或者間接性殺個人,就跟抽根煙一樣簡單。

聶星河和那種典型的反社會人格有不同之處,按照沈倦所說的,他沒有直接的攻擊性行為。

林語驚想起街上的那個少年,看起來還沒有她高,瘦瘦小小輕飄飄的,很難給人造成直接傷害。

別的精神問題,或者他就是單純的變態,他把沈倦的舅舅當成救贖,或者唯一的依靠,他沒感受過親情,所以洛清河也不能有。

他不能接受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地位是不對等的。

看電影的時候被這些反派所製造出來的緊張刺激的劇情所吸引,對他們又愛又恨,現實中真的遇到疑似有類似問題的人,林語驚只覺得冷。

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人渾身汗毛一瞬間就全都炸起來了,像寒冬臘月雪地裡一桶冰水兜頭潑下。

聶星河和沈倦年齡相仿,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最多也就十四五歲,和現在的她差不多大。

沈倦也才,這麼大。

沈倦說完以後沒人說話,房子裡一片安靜,林語驚在自己意識到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

她站在沙發前好半天沒動,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東西,茫然恐懼和無法理解揉成一團。

沈倦其實很多話都是一句帶過,他不想細說,即使這樣信息量也過於巨大,她得一點一點抽出來整理,她能感覺到到自己連手指都在抖。

沈倦一動不動坐在那裡看著她,半晌,他嘆了口氣,將手裡的遙控器丟在茶几上,人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林語驚回過神來。

「不怕,」沈倦動作很輕,一下一下在她背上輕撫,垂著眼,聲音低,「不怕了,倦爺保護你。」

林語驚眼睛一下就紅了:「我沒怕,而且你是不是說反了。」

沈倦「嗯」了一聲。

他這種全程都過於平靜的態度,讓人有點兒不安。

林語驚深吸了口氣,竭力控制著自己聲音裡的情緒:「沈倦,雖然我……說這些話可能不太合適,但是這件事情你沒有錯,」她仰起頭來,「不是你的錯,這個結果也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為此犧牲什麼,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沈倦垂手,稍微後退了一點兒,拉開距離,「我明白,我沒覺得這件事是我的錯,也沒隨便背鍋的習慣,我就是——覺得我有責任。」

「洛清河從香港回來以後也一直在吃藥,但是我始終沒發現,他看起來和健康的人沒什麼不一樣。」

沈倦移開視線,緩慢說:「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早一點發現了他在吃藥,他早一點去接受治療了,會不會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我第一次跟他說要去體校,他讓我想做什麼就去做的時候,我如果發現他其實不太開心,是不是聶星河 不會有機會了,我很後悔。」

「我小時候,可能剛上初中吧,他問過我,以後這個工作室他就交給我,我答應了,他覺得我也喜歡這個。」沈倦說。

林語驚腳有點發軟,她重新坐回到沙發裡:「那你喜歡嗎?」

「不知道,」沈倦走過來,坐在她旁邊,「我當時就是習慣了,沒什麼喜歡或者討厭的感覺。」

他身子靠進靠墊裡,腦袋仰起頂著牆面,盯著天花板上的畫:「我們家裡人沒有一個支持他做這個的,刺青師這玩意兒太抽象了。只有我,他覺得我也喜歡,我懂他,我能繼承他——」

沈倦笑了笑,抬手拍拍沙發墊兒,「繼承他這個理想之地。」

「所以,」林語驚緩慢地整理, 「你後來走了,你反悔了,他覺得你背信棄義。」

沈倦頓了頓,轉過頭來:「你覺得背信棄義這個詞用得會不會稍微重了點兒?」

林語驚聽出他想逗她笑,所以她非常給面子的笑了,雖然她現在不怎麼笑得出來。

有種短時間內自己都不會快樂了的感覺。

「可是你那時候還是個小朋友啊,」林語驚說,「一個初中生說的話,我小時候還想當宇航員呢。」

沈倦重新扭過頭去,聲音低低的:「他可能覺得,連唯一理解他支持他的親人都不要他了。」

林語驚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個新聞,一個單親媽媽,因為女兒大學想去外地讀自殺了。

她沒有感受過這麼濃烈又偏執的親情,也不知道抑鬱症患者或者有抑鬱傾向的人思維方式是怎麼樣的,她現在有點不受控制地,忍不住怨洛清河。

即使明白他也是受害者,但是她有點兒控制不了。

他還不如就一輩子在香港別回來了。

沈倦太無辜了,他這完全就是飛來橫禍,倒了八輩子黴才會遇到這種事情。

她甚至能夠想像到他當時的樣子,意氣風發,張揚又驕傲的,那麼耀眼的少年。

他是怎麼處理了這件事,怎麼放棄了當時的選擇,怎麼重新回到這裡,然後做著自己不喜歡也不討厭的事情。

沈倦永遠都不會說,林語驚也根本不想知道。

她安靜地坐在沙發裡,沒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說什麼都不合適。

她有點後悔,這問題她就不應該問。

什麼白月光黑月光,她,無敵理智的林語驚同學,竟然會被一個神經病惡意誤導的幾句挑撥離間就弄得心神不寧,簡直是恥辱。

她蔫巴巴地坐在沙發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沈倦在旁邊,也嘆了口氣:「林語驚。」

林語驚轉過頭去。

沈倦看著她:「這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發生過的事情沒辦法逆轉,生活也不可能一輩子沒有變數,我現在在省隊也好,回來繼續讀書也好,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影響。」

她抿著唇看著他,眼睛眉毛都耷拉著,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你騙人。」

「沒騙人,」沈倦無奈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說,「我無論在哪兒,無論做什麼都能做得好,你別不開心,也別怕,沒人能把我怎麼樣,」

他食指屈起,很輕地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笑著說:「倦爺無所不能。」

林語驚愣了愣。

林語驚忽然產生了非常強烈的,想要抱抱他的衝動。

他平靜講著那些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的時候,他短暫幾分鐘有點脆弱的、茫然的看著她的時候,林語驚都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直到現在,這個人懶懶散散靠在沙發裡,笑著說出這句話的現在。

——我無所不能。

我無論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

沒人能打敗我。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熄滅他的光芒。

「倦爺,」林語驚極力壓下自己心裡蠢蠢欲動想要做點兒什麼的念頭,叫了他一聲,「你,每次這麼自稱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好中二啊,你能不能像一個成年人一樣,成熟一點?」

沈倦看著她,真心實意的好奇:「你膽子為什麼能這麼肥?上一個說我中二的人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林語驚對他的威脅視若無睹:「人家都是哥字輩的,怎麼就你是爺字輩的了?」

「他們都這麼叫,我就習慣了,」沈倦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倦哥不怎麼好聽?」

林語驚把兩個稱呼都默念了一遍,發現好像確實是爺字輩的這個順口一點。

「行吧。」她現在心情好了不少,拉過茶几上的袋子,從裡面抽了聽啤酒出來,又翻了兩個三明治出來,其中一個遞給他,兩個人一人一個。

沈倦看著她踢掉了鞋子,盤腿坐在沙發上拉開了聽裝啤酒拉環,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然後拆開三明治的包裝。

他知道她酒量還可以,一聽應該沒什麼問題,也就沒阻止:「餓了?」

「有點兒,」林語驚看了一眼表,快十點了,「我晚飯沒怎麼吃,沒什麼胃口。」

沈倦也看了一眼表:「今天還走嗎?」

林語驚咀嚼的動作停住了,轉過頭來看向他。

沈倦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眸漆黑,地燈昏黃光線像暖色的濾鏡,勾勒出璦昧的溫柔。

她鼓著腮幫子,表情有點兒呆,三明治還塞在嘴巴裡,嗓子下意識空嚥了一下。

沈倦勾起唇角,傾身靠近了點,垂眼看著她:「嗯?走嗎?」

林語驚回過神來:「你這是什麼,犯罪邀請嗎?」

「我這是禮貌詢問,」沈倦掃了一眼她放在茶几上的袋子,看見裡面的兩打酒,「天天半夜跑我這兒來喝酒,這麼放心我?」

林語驚不知道話題為什麼忽然就轉到了這種不清不楚的午夜劇場,雖然今天說這個可能不太合適。

但是擇日不如撞日。

一直拖著好煩。

破罐子破摔吧。

她把嘴巴裡的吃的嚥下去,又把手裡的三明治用塑料包裝包好,放到茶几上,扭過頭來,很認真地看著他:「沈倦。」

「嗯?」沈倦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你想當我男朋友嗎?」林語驚問。

沈倦懶洋洋的表情定住了,他安靜了至少十秒,問了一句:「什麼?」

「……」

林語驚沒什麼表情:「不想就算了。」

她說著,身子往前探過去,就要去拿三明治接著吃。

沈倦飛快坐直了身子,抬手直接推開了她放在茶几上的三明治:「想。」

沈倦盯著她,重複道:「我想,沒有不想,你接著說。」

林語驚有點兒想笑,她垂著頭偷偷彎了彎唇角,然後抬起頭來看著他:「然後呢,假如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了,你打算做點什麼?」

沈倦:「…… 」

沈倦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還真的沒有刻意去想過,之後要做點兒什麼。

沈倦目的很明確,他自己的心思確定了,林語驚的心思基本上也了解了個七八成,他就不想磨磨蹭蹭的。

很單純的,想在這個人身上刻上他的名字。

他的姑娘。

他的,女朋友。

然後呢,擁抱嗎?

接著接個吻?

再然後……呢?

林語驚這個問題一問出來,沈倦腦子裡迅速飄過了一千八百多種想法。

以前和蔣寒何松南他們一起看的那些個,不能說的小電影開始嘩啦嘩啦在腦子裡飛快的過了一遍。

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記憶力那麼好。

看的時候也沒覺得走心了啊?怎麼到了要用得上的時候都這麼的積極踴躍。

這種有色思想一旦出現,就開始像培養皿裡面的細菌一樣不斷的滋生,正直青春躁動的十八歲的沈倦同學,開始有些不淡定了。

就在他差點沒忍住瞥了自己褲子一眼的時候,餘光掃見林語驚忽然湊過來。

沈倦抬眸。

林語驚人還盤腿坐在沙發上,單手撐著靠墊傾身靠過來,上半身壓著,從下往上看著他:「你是不是忘了,我才十六歲。」

沈倦:「 ……」

沈倦感覺像是有人按著他的腦袋,把他往雪堆裡一扎,瞬間就清醒了。

什麼這個那個的小電影,全沒了。

不僅沒了,這電影開始倒帶,連接個吻都退回去了,回到了擁抱。

林語驚還往前趴著,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沙發上,托著臉,斜歪著腦袋眨巴著眼看著他,勾起唇角:「哥哥,十六歲能幹點兒什麼?」

……操。

沈倦眼皮子一跳。

他呼吸屏了兩秒,垂眸看著她,聲音有點啞:「林語驚,你以後一口酒都別給老子碰。」

林語驚終於忍不住,她倒在沙發上笑。

沈倦看著她在他旁邊整個人團成一團,笑得止都止不住,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癱進沙發裡,沉沉地看著她,被她磨得半點脾氣都沒有了:「玩我好玩嗎?」

林語驚終於止住笑,抬起頭來:「我沒開玩笑,很認真的,我總得了解一下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她頓了頓,「沈倦,我是不想談戀愛的,我覺得……有點耽誤事兒。」

林語驚抬起頭來:「你以後不喜歡我了怎麼辦?」

「不會。」他低聲說。

「那我不喜歡你了呢?」林語驚說,「十六七歲,喜歡能保持多久?」

沈倦沒說話,沉默看著她。

這兩個問題下來直接導致了氣氛有點凝固,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好一會兒,林語驚先動了,她跳下沙發踩上鞋子:「我要回家了。」

沈倦看了一眼表,快十點半。

他深吸了口氣,站起身,抓過沙發上搭著的外套:「我送你。」

「不用,」林語驚剛剛在沙發上拱了半天,頭髮有點兒亂,她抬手重新紮了紮,「我家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

沈倦轉過身來:「十點半了。」

林語驚沖他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撲扇了一下:「我到家給你發個消息?」

沈倦抿著唇看了她兩秒,嘆了口氣,妥協道:「發個語音。」

「行,語音,」她答應得很爽快,推門走到鐵門口,轉過身。

沈倦也跟著走過來,將手裡的外套遞給她:「穿著,冷。」

林語驚接過來,慢吞吞地套上。

沈倦手抄進口袋裡,也沒說話,就這麼垂眼看著她穿。

外套大了一圈兒,袖子很長,她抬起手臂來甩了甩,手指從袖口被解放出來。

小姑娘滿意了,抬起頭來。

風挺大,沈倦幫她立了立外套領子,遮住赤果果露在外面的脖頸:「去吧。」

林語驚沒動,站了兩秒,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抬手,露出袖口的一小截白皙指尖搭在他肩膀上,人靠過來。

沈倦沒反應過來。

就感覺到她撐著他的肩踮起腳尖,高度還是不太夠,她抬手拽著他衣領子往下拉了拉,腦袋湊到他耳邊,聲音又輕又軟:「晚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