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2章

發佈時間: 2024-04-10 06: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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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臉先發現了屍體的異常, 他指著禇芸驚叫起來:“她……她……”

“她什麽她?知道你舍不得。”黑臉嘿嘿笑了一聲,“這胸前兩塊軟肉吃起來是不是更嫩點。”

黑臉轉身走過來, 話沒說完, 膝蓋一軟。

禇芸垂著頭,她撲上刀尖尋死,跟陳壽兩人死後都頭碰著頭, 倒像一對交頸鴛鴦。

她的長發肉眼可見的瘋長,剛剛還隻到腰間,眨眼間已經長至拖地。

兩隻手死前抱著陳壽,手上指甲爆長,本就塗著丹蔻纖指, 又尖又長,如同血爪。

幾人覺出不對, 慢慢往後退了幾步, 禇芸緩緩抬頭,眼睛看向他們,脖子整個轉了一圈,畫了一半油彩的臉上, 勾起個笑容。

幾人驚聲尖叫著四散逃命,拐進長街兩側的小巷子裡, 禇芸兩手抬起, 手臂無限伸長,一左一右同時抓住。

“噗哧”一聲,巷中兩聲悶響, 逃走的兩人倒在地上,胸口血流不止,手腳還在抽動,瞪圓了眼睛先看看空洞的胸口,又望向禇芸。

禇芸縮回手,一手握著一顆人心,捧在手裡就像樹上剛摘下來的果子。

鮮紅的心臟在她雪白掌中“撲撲”跳動。

張嘴咬了一口,軟爛“果子”的汁液順著手掌流到她腕間臂上,她舔舔唇角吸溜一口,吃的乾乾淨淨。

死了兩個,余下的都嚇破了膽逃遠了。

禇芸哼笑一聲,低頭看了看貫穿她和陳壽身體的刀,指甲剛碰上,怨氣就將刀化成了灰,她一手環抱住陳壽的屍體 ,輕輕撫摸他的臉,眼中流下兩行血淚。

師兄想救她,讓她一輩子都不要想起這些不堪的事,他想保護她,現在輪到她替他報仇了。

長街上方才還熙熙攘攘,此時燈火全暗,只有半彎淡月掛在天邊,黯淡月光照在石頭長街,藍臉慌不擇路,逃進了一條死胡同。

他正猶豫間,聽見聲後的“咿咿呀呀”的唱腔,渾身一僵,緩緩轉過頭去。

禇芸就站在巷口,身上一件戲服,長發掩住了半邊臉,她抬起袖子露出蘭花指,掩在嘴邊“嘻嘻”一聲,身子輕轉,嘴裡哼著戲腔。

“你別裝神弄鬼,我不怕你!我……我跟你拚了!”藍臉眼看身後無路,狠心掂刀猛衝出去。

禇芸臉上笑意一收,冷泠泠的眼盯著藍臉,刀風傷不著她分毫,水袖一抖,白袖子纏住藍臉的脖子。

就是他,就是他先開口提議,說她要是不願意殺人,又想吃飽肚子,那就用別的東西來換。

禇芸的袖子越卷越緊,藍臉揮刀想砍她,刀尖還沒碰上,就被怨氣化成灰,他兩隻手緊緊扒住袖子,青筋爆起,目眥欲裂。

跟著胸口一涼,禇芸當著他的面,嚼食他的心,藍臉魂魄消散,屍體滾在一邊。

禇芸抽回袖子,又去找下一個,這回是紅臉。

紅臉逃無可逃,躲在水缸裡,水缸上蓋著木蓋子,他鼻子露出水面,聽見哼唱戲腔的聲音越來越近,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腳步聲在水缸前停下了,紅臉緊咬牙關,就聽見頭頂傳來“刺啦刺啦”刮擦木板的聲音,最後在他頭頂正上方停了下來。

五指“噗”一聲穿透了薄木蓋,直直落在紅臉的腦袋上,長指甲刮著他的頭皮。

紅臉嘴裡求饒,慢慢抬頭:“師妹,饒了我吧,大家師兄妹一場。”

隻一眼就嚇破了膽,禇芸笑嘻嘻看著他,一隻手摸著他的腦袋,一隻手捧著紅通通的東西,正在啃食,那東西還跳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禇芸收回手,用袖子擋住臉大笑了幾聲,“好啊,你去殺了另外幾個人,我就饒了你,怎麽樣?”

紅臉大喜:“真的?”

“當然是真的。”

他們不是喜歡自相殘殺嗎?這樣才更有趣。

紅臉從水缸裡爬出來,他一路跑回戲班,禇芸跟在他後面,悄無聲息坐到了戲棚頂梁上。

她數著屋裡藏的人,箱子裡一個,神桌下一個。

紅臉掀簾跑進來:“我回來了,她……她走了。”沒有應聲,紅臉又說一次,這回從行頭箱子裡鑽出來一個藍臉。

他看紅臉渾身濕透了,禇芸果然沒有追來,松了口氣:“怎麽辦?她是不是要弄死我們。”

紅臉抬頭看見祖師爺像,他們開場之前,都要先給祖師爺上香,自從吃了小師弟,那香爐裡早就沒香火了。

“她,她怕祖師父,她不敢進來。”

紅臉一邊說一邊假意放下刀,趁藍臉不備,一刀捅穿了他。

他成功殺了一個,背對著神桌坐下,跑了一夜,又累又餓,還要去找別人,別的躲在哪裡?

神桌底下,伸出把刀,紅臉鯉魚打挺,甩開椅子格住長刀,反手一刀,把白臉也給捅死了。

禇芸在頂梁上拍拍巴掌:“好戲好戲。”

紅臉喘著氣:“師妹,這下總能放過我了?”

禇芸從上面飄下來,她懷裡還抱著陳壽的屍體 :“嘻,什麽話不好信,竟信鬼話?”說到最後一個字,紅臉轉身要跑,剛跑了兩步,就被掏心而死。

連殺了五人,禇芸環抱著陳壽,戲台外的鑼鼓點兒還沒停,這一出唱的是陳壽最拿手的。

“師兄,我們歇一歇,聽段戲。”她環抱著陳壽,飄到第一排坐位上。

那些被他們吃掉的人,永遠都跟在他們身邊,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魂魄歸來便無意識的上妝唱戲。

禇芸原來不懂,她一開始是害怕,後來是麻木,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也在報復。

只要連唱七天,怪物就會出來,就會替他們報仇。

白臉混在鬼群裡,別人都藏在暗處,只有他藏在明處,戲台上熱熱鬧鬧,一定不會被發現的。

他唱了一段,偷偷掃視台前的觀眾,不敢看臉,先從下往上看。

第一排隻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裙下露出一對鞋尖尖,白臉一板一眼旋身唱戲,剛轉過去,便冷汗直冒。

那鞋是花旦們穿的蹺功鞋,唱戲的不纏腳,可為了台上好看,裙下只露三寸金蓮,便要穿這種尖頭鞋。

白臉控制不住回頭一瞥,禇芸笑了,她水袖一抖,把白臉從戲台上卷下來,一腳蹺起,鞋尖刺破了他的喉嚨。

血湧出來,順著座位蜿蜒淌到觀眾腳邊。

白準三人從山上下來,還沒走進鎮子,霍震燁就聞到一股衝天的血腥味:“怎麽回事?”

他們不過上山一趟,鎮裡就出了變故。

阿生聞不到那味道,他看見霍震燁皺眉就問:“霍師兄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白準指尖一動,鎮中四方飄來一隻隻剪紙人,白紙人個個心口都破了一個洞,只有陳壽的那只是肚子上破了洞。

他們出鎮時遇上的那幾個吉慶班的人,全死了。

“這些人都是被掏心而死的。”死前怨氣深重,又在陰陽界裡成了厲鬼,白準立即轉身,“回土地廟去。”

禇芸抱著陳壽,浮在半空中,遠遠看見三人身影,她點點路上的石塊,石頭塊跟在阿生腳邊,想將阿生絆倒,把他拖住。

一路走一路滾,阿生卻恰好每一步都踩在石頭沒滾到的地方。

禇芸輕輕吐出口氣,陰風刮在阿生眼睛上,沙石吹進眼睛裡,他抬手揉眼,但腳步不停,一直跟著前面的霍震燁。

悶頭走了一會,他覺得腳步越來越重,抬頭想叫霍震燁,可眼前根本就沒人,明明剛才還有兩條腿在他前面不停趕路的。

阿生又低下頭,他腳上越來越重,是因為兩隻手牢牢握著著他的腳腕,指尖塗著紅丹蔻,殷殷如血。

阿生一下撲倒在地,哭喊兩聲:“七爺!霍師兄!”

禇芸松開他的腳腕,居高臨下盯著他看,阿生看她抱著陳師兄,陳師兄肚子上破了洞他怔怔望著禇芸:“師兄,師兄死了?”

禇芸鬼爪伸長,探到他面前。

阿生坐在地上,兩隻手往後急退,大聲喊道:“師姐!我沒害過你啊師姐!”

指甲刮破了阿生心口的肌膚,禇芸停了下來,她半邊頭髮蓋住了那半沒上妝的臉,隻留下畫上油彩的那半邊。

定定看著阿生,阿生還在哽咽:“我沒害過你,師姐!”

禇芸停住了,她收回手,抱著陳壽的屍體茫然飄了一會,聞到土地廟中還有人味,她又轉身往山下飄去。

阿生連滾帶爬的追出幾步,這才發現他竟然一路爬到了半山腰,土地廟在山腳下,他追趕著跑過去,大聲喊:“七爺!快跑!”

霍震燁和白準跑進廟門,回頭一看,才知道阿生不見了,方才身後不斷的腳步聲是兩顆石頭滾動的聲音。

“我去找他。”總不能全死在這裡,一個都帶不出去。

白準攔住霍震燁,他指尖一點,紙人並未回來,阿生還安然無恙。

陰陽界中不論白天黑夜,厲鬼都能出現,前有怪物,後有厲鬼。

紙扎還未做完,土地廟又已經擋過怪物一次,得先想個辦法先避一避才行。

白準打量起廟中那付桃木棺材來,桃木克鬼,棺上還寫滿了朱砂符咒,雖因年代久遠剝落了大半,但擋一擋厲鬼,應該還成。

白準取出一疊黃紙,幾下一撕便撕出十幾個紙人,將這些紙人拋出,紙片遇風便活,十幾個小紙人邁著短腿滿地奔跑著把自己藏起來,有的藏在房梁上,有的藏在柱子後,還有兩個藏進簾幕裡。

瓶中朱砂倒出一半,隨手撒在棺木要邊,來不及畫符咒,先勉強做個流水朱砂陣,先引女鬼到桃木棺前,再將她困在流水朱砂陣中。

做完這些,白準又一次看向桃木棺材。

霍震燁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頓了一會兒:“你不會是想躲進棺材裡吧?”

“推開。”一推開棺材蓋,就見裡面焦黑,聞著隱隱有股火氣,不開棺根本發現不了。

“這是被燒過的棺材?”不是說裡面沒有屍體嗎?

“是造棺的桃木被雷劈過。”用經過雷電的桃木打造棺材,才能鎮住最凶的靈,這口棺材原來是給誰準備的?

白準抬頭看向山頂,那怪物四足四手,難道不是怪物,而是人?

廟外陰風卷過,刮得土地廟頂的瓦片啪啪響動,白準看一眼棺材 ,這棺材的深度確實夠躺兩個人,但寬度只夠躺一個人。

“我要在上面。”

霍震燁聽見這話耳朵一紅,他知道白準沒那個意思,可他還是清清喉嚨:“行,你在下面,我還怕把你壓壞了。”就白準這個身子骨,經不住他壓一下的。

霍震燁邁進棺材,平躺下去,對白準伸出手:“來。”

白準往裡一躺,反手伸拉起了棺材蓋,兩人相疊,躺在一起。

外面看著這棺材能躺兩個人,可真的疊在一起,又覺得緊窄,兩人差不多高度,白準躺在他身上,他的嘴唇就在白準鼻梁處。

聞著他身上紙竹清氣,霍震燁不可避免的,有反應了。

他深吸口氣,心中默念經文,霍老太太霍大太太都念經,他從小聽到大的,此時卻一句都想不起來。

他又吸口氣,對白準說:“你能不能,睡過去點兒?”

“不。”白準懶得動。

暖熱鼻息噴在霍震燁喉結上,他腦中那根弦本是緊緊繃著的,這會兒還咬牙死忍,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裡擠出來,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要再不過去點兒,可就戳著你了。”

白準輕笑一聲,笑音未落,就被他咽了下去。

霍震燁如豹子撲食般,堵上了白準的嘴,把舌尖探了進去。

窄小棺木中, 兩人身體相疊,氣息交纏。

霍震燁搶佔先機, 閉眼猛闖。

白準似乎是一下懵住了, 竟然被他撬開牙關,吮住舌尖,等他回過神來, 一口咬住了霍震燁。

“你找死。”一字一頓,滿含殺氣,話是這麽說的,可他也喘著氣,牙咬遊舌, 一松開霍震燁便又往裡闖,而用舌頭推他, 他便趁勢纏上來。

於是就只能將咬未咬, 推不出又松不開。

霍震燁舌頭都伸了,手更不會客氣,他一只手扣住白準的後腦杓,一只手按住他的背, 緊緊將他摟住。

本就沒有多少空隙的兩人,貼得更緊了。

舌頭被咬, 霍震燁還有嘴唇, 他並沒與人接過吻,碰到白準之前,對這事更是全然不敢興趣, 可他嘗著這一點甜頭,就食髓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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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起狠勁,咬就咬了,難道他還舍得咬斷?

雙唇輕吮住白準的唇瓣,櫃中一片漆黑,他看不見白準的臉,沒他那雙冷淡的眼睛盯著,任憑野火燒了全身。

想像中那兩瓣淡唇已然沾上緋色,只要一想,霍震燁就更按捺不住。

白準在黑暗中眼睛微張,霍震燁看不見,但他能看得見。

這人近在咫尺,雙目輕闔,眉梢藏笑,吮之不足,還貪得無厭。

推、勾、卷、吮,既索取,又奉獻。

白準心弦震蕩,他齒間一松,霍震燁頗為訝異的挑了挑眉頭,眉間笑意更濃,依舊閉著眼睛往他唇中探。

等白準回過神時,霍震燁的手正摩挲他的背,而他竟放松了半身享受著。

窄棺中充盈著璦昧不清的吮吻聲,輕喘聲,白準一把推開了霍震燁,若在別的地方他還能逃走,或者把霍震燁扔出去。

可在這裡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強迫他承認,他是很享受的。

霍震燁久久未能回神,他胸膛起伏,喘息聲在棺中回蕩,不等白準開口,他先道:“是你招惹我的。”

他話裡含著笑音,方才那是有來有回,互相啄、磨,並不是他自作多情。

霍震燁分明躺在棺材裡,臉上的神情卻像這是什麽洞天福地,他不摟著白準不撒手,黑暗之中膽子奇大:“我不是鬧著玩,我也不拿這個鬧著玩,我知道你也不是,咱們……”

“咚咚”兩聲,棺材板兒被什麽東西砸中了。

霍震燁這才想起來,女鬼被他們忘在腦後了。

要不是在破廟爛棺之中,那還真有點花前月下的氣氛。

土地廟的神光已經十分黯淡,女鬼怨氣纏身,幾下就衝破阻礙,繞著破廟轉了一圈,最後她把目光投在棺材上。

她飄到棺木前,側耳一聽就知棺中有人,張開利爪,想洞穿棺材,扎穿棺中人的天靈蓋。

誰知手指剛碰上棺木,棺上朱砂所書的符咒發出紅光,禇芸的指甲燒了起來,她一下縮回手。

心中暴怒,但卻不敢再碰棺材,她便想了個辦法,用鬼力吸住石頭,再用石頭砸這棺材,只要把棺材砸壞了,裡面的人還不掉出來?

可她連砸兩下,這副看上去破破爛爛的棺材硬是紋絲不動。

禇芸冷笑兩聲:“出來!”

白準耳垂火燙,心口急跳 ,所幸這紈絝看不見,他一把推開棺材蓋,袖中無數剪紙人飛了出去。

禇芸水袖連揮,將紙人扇在地上,可這些紙人一落地便再次飛起,把禇芸團團包圍,將她逼進白準設好的朱砂陣中。

“起。”白準指尖一點,細紅朱砂流動騰空,化作鐵柵閉合,似鳥籠那樣,將禇芸的魂和陳壽的屍困在其中。

白準撐手就要出去,身子一動,就又停住。

霍震燁有些尷尬,白準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出棺。

霍震燁低頭看看自己,這又不能怪他,他都說了,會戳到的。

禇芸暴怒,她鬼爪一抓,便把朱砂鐵柵劃破一道,可她指甲也被灼燒,鬼身受損。

小紙人們圍了上來,人人手上拿著一道黃符紙,一個接一個的往禇芸和陳壽身上扔符,碰著一下,禇芸周身黑霧便燙出個缺口。

“你別以為這東西就能困住我!”

“也許困不住你,可你要出去,也得拚盡全力,他的全屍可就保不住了。”白準說著,看了眼陳壽。

禇芸猩紅血目盯住白準,白準道:“我可以幫你,我們不如來談筆生意。”

禇芸淒聲大笑:“幫我?你怎麽幫我?他都死了。”

“人死了還能超度,你難道想讓他永生永世都困在這種地方,不能投胎轉生?”

禇芸怔住了,她一只手還牢牢抱著陳壽的屍體,她看了看陳壽的臉,師兄這麽好,怎麽能留在這種鬼地方。

“何況,吉慶班陷入此地不能逃出,是因為鎮外有人作法,聚血氣為財氣,你們都是他選好的祭品。”

禇芸滿心怨恨到了極致:“是誰!是誰!”

整個土地廟的屋瓦都在震動,陰風呼號,連流動的朱砂都被她吼聲震得出現裂紋,她心頭怨恨更深,渾身的怨氣已經化成黑霧,環繞全身。

“時間久了,陳壽的魂魄會永遠困在這裡,給害你們的人上供。”

禇芸當然想出去,她要親手殺了那個獻祭的人,她血目瞪著白準:“要是你騙我……”

“我若騙你,大家都出不去,一起死在這,我有什麽好處?”

霍震燁驚呆了,白準這是在跟女鬼談條件,想著又美滋滋的,他們一個跟鬼打探情報,一個跟鬼談生意,不愧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他從裡面翻身出來,看禇芸還沒全信:“那個定的人,有沒有什麽古怪的地方?”

禇芸怔然,她想起來了,吉慶班接了冥戲,門主簽過契紙。

尋常契約也就是寫唱幾天戲,包不包食宿,給多少大洋。

可那一張上,還要門主寫上了所有人的姓名,那個來簽契的年輕人十分闊氣,當時班裡人還打趣,說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土財主。

那年輕人說是給祖宗過冥壽的,姓名屬相和生辰都要寫上,若是屬相相衝,對老祖宗不吉利。

又仔細定下入鎮的時辰,不能早也不能晚,還挑了八個小孩子,專門演孫悟空翻筋鬥,說是過世的祖宗最愛看的就是這個。

規矩多如牛毛,可他們還是來了。

只因為那人肯給兩千塊現大洋,就是像吉慶班這麽火的班子也難免動心,唱七天就能賺半年的錢。

識字的寫了名字,不識字的按了手印。

原來這錢,是買命錢。

禇芸周身黑霧團團將她籠罩,她怨氣翻騰,如同困獸般在籠中打轉,原來他們從一進來就注定著出不去。

白準拿出張黃紙:“你我在神前立誓,我帶你出去,替陳壽超度,你要報仇我也不會攔你,但你不能傷我的人。”

霍震燁自覺頂上了“白準的人”這頂帽子,眼中得意還沒透出來,白準就先橫他一眼。

霍震燁趕緊收斂,出去要緊,打怪物要緊。

那張黃紙上寫著白準與禇芸的姓名八字,白準拿到神像前燒化,一縷青煙嫋嫋而上,不論人鬼都不能違誓。

誓約一成,白準便撤去朱砂陣,將禇芸放了出來。

“那東西,怎麽才能再出來?”禇芸兩只鬼爪,等著掏它的心。

“唱完戲。”

禇芸化為厲鬼,戲班裡的人死得差不多了,這戲也就唱不完了。

白準便想扎一抬紙戲,騙過那個怪物,畢竟它體型雖大,但看上去不怎麽聰明的樣子,禇芸變成鬼可要比它要機靈的多了。

阿生連滾帶爬,摸索著山下的路,土地廟的燈火看著很近,可怎麽也走不到,他心中又急,路上又黑,一腳踩空。

骨碌碌滾下山,掉進個土洞裡。

洞中的野獸受了驚,悉悉索索的往洞裡擠,阿生怕的要命,想往土洞上爬,可他剛一動,洞中就傳出人聲。

“是誰?”

阿生怔住了,他由驚轉喜:“門主!是不是你!”

洞內打亮了火折,一點微光亮起,阿生用手擋住,適應了一會這才看清楚,土地洞裡擠了五六個孩子,八門主擋在他們身前。

每個人都已經餓得瘦脫了相,目光混濁。

八門主一見阿生,眼中立時清明起來:“阿生,你怎麽來了?還有人來嗎?”

阿生這才看見門主手裡捏著刀,所有人都防備的看著他,他喉頭一滾,哭了出來:“師公求了七爺來找你們。”

原來門主帶著小師弟們藏在這裡了。

八門主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笑意還未至眼底,他就收了笑:“那些人呢?”

阿生嚅嚅:“都……都死了。”但他很快又笑起來,“七爺說能帶咱們出去的,你們都跟我走吧,咱們回廟裡去,那兒有吃的。”

所有的孩子都歡騰起來,他們已經很多很多天都沒吃過東西了,拉著八門主的手,在小土洞裡嘰嘰喳喳,聽得阿生開懷笑出聲來。

“都有吃的,全是好吃的,每人都有肉吃!”

八門主欣慰一笑,諸人爬出土洞,山路竟也不黑了,小師弟們圍著阿生蹦蹦跳跳 ,八門主人很虛弱,阿生便將他馱在背上。

一路快跑著下山去,氣喘籲籲跑進土地廟,看見看見霍震燁和白準坐在火堆邊,大聲笑著告訴他們:“我找著門主啦!”

白準眼皮不動,霍震燁先抬起頭,他看見阿生背上背著個虛影,五六個孩子手牽著手,笑盈盈跟在阿生身邊。

阿生還咧著嘴笑,跑得滿頭是汗也毫不在乎:“霍師兄有吃的嗎?門主和小師弟們都餓壞了。”

霍震燁手中握著竹條,看了阿生一會兒,阿生以為吃的東西不多,他不願意分出來,發急道:“大家都可以少吃一點。”

霍震燁放下手中竹條,他站了起來:“不用,吃個飽,煮肉粥吃。”

阿生笑了,他還點頭:“是!是!餓久了不能吃乾的,得先喝粥養養胃。”

霍震燁架起鍋子,往鍋裡倒米加水,開了幾個罐頭,等粥煮到冒煙,把肉湯和肉全都加進去,鍋子咕嘟咕嘟冒著白煙,廟中全是米粥肉湯的香氣。

八門主和幾個孩子圍著鍋子坐著,每人臉上都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白準一直看著,直到粥煮熟了,他才站起來,用竹筒當碗,盛上七碗,一一遞給他們,又在每只碗前,插上一支香。

阿生見了,茫然不解:“七爺,插香幹什麽呀?”

白準以水代酒,他難得如此禮遇一個人,舉著水送到八門主面前:“八爺請。”

霍震燁按住阿生的肩,沒人說一句話。

阿生愣了一刻,恍然大悟 ,眼淚刹時湧出眼眶,嚎啕大哭,門主跟小師弟早就在那個土洞裡餓死了。

一路回程,點亮了山道的是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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