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人如今去了哪裡,你知道嗎?”絮雨輕聲問。
“官軍收復長安後的第二年,我才從外面回來,聽說衛家人參與景升太子作亂,男丁滿門殺頭,剩下的死的死,散的散,宅子也換了主人了。”
絮雨凝定片刻。
“那麽衛家的小娘子呢?你說的常和小郡主一起的那位小娘子?”
“她啊……自然是改踐籍入教坊了。至於如今人在哪裡,誰知道呢,說不定早沒了,說不定轉去了平康坊的哪條曲巷,也說不定老大不小,被哪個商人看中買去做了妾……誰知道呢……”
老嫗嘴裡嘟囔著,起身蹣跚走到爐前,用火鉗攏著炭灰壓火,好叫余炭能夠燒更長的時間。
手中余下的半只殘餅漸漸涼了,變得堅硬而澀口。絮雨吃完,從身上帶的余錢裡留出回程的車錢,剩的還有十來個,放在了老黃狗旁的那張小杌子上,悄然離去。
次日開始,從早到晚,她不停地穿梭於平康坊之中。
在這座位於東市和皇城之間的坊城內,分布著許多達官貴人的宅邸,也雲集大片令世上男子流連忘返的風流淵藪之地,後者聚在北門東回三曲一帶。
那裡,有門前通十字街的華閣和高樓,也有貼於北牆的被同操業者也瞧不起的卑技。
絮雨一家家地尋問,從北曲的陋居到堂宇寬闊的青樓。
若真如老嫗所言,衛茵娘如今就在這個地方,容貌和當年應當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在絮雨的回憶裡,她面若銀盤,一雙鳳目,笑起來的時候,一側唇邊有個小窩,這應該是個非常明顯的相貌特征。然而連著尋了數日,已經找過不下一二十家,尋人沒有任何進展。
將近傍晚,絮雨不得不結束今日的徒勞奔走,回往住的地方。
她照舊回到西市搭車,一面想著心事,一邊橫穿近道,沿坊內那被叫做放生池的河岸前行。
放生池連通著城西和城南的漕河,河上舟楫往來不絕,運送著各種貨物,沿岸的店鋪更是鱗次櫛比。日常米炭布匹,貴婦人們喜愛的康國猧子,來自交趾的瑞龍腦香,珍奇罕見的南洋珠,乃至大受長安豪門歡迎的昆侖奴和新羅婢。這裡能夠買到天下任何的好物,只要囊中有足夠的錢。附近一座橋上,此刻更是人車擁堵,一片嘈雜。
忽然這時,她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小郎君,起初以為不是叫自己,又聽到一聲,聲音帶著喜悅,有點耳熟,轉頭,發現竟是數日前剛來時在西郊遇到的曾搭過車的那位西山老翁。
近旁就是一間收山泉的水鋪,門外停著騾車,苦力正在往下卸運水桶,看起來應當是他送水來此恰又遇到。
她立刻上去招呼,解釋自己剛才沒有聽到。
老翁忙說無妨,拱手道:“沒想到今日在這裡又遇到了小郎君!實在是巧!小郎君可落腳了下來?諸事順利?”
絮雨笑說一切都好,又問他如何。老翁說騾車早已修好,在家歇了幾日,心定了下來,今天便又來送水。閑話兩句,就將一個害羞躲到騾車後偷看的孩童拉了出來,命向絮雨見禮,說是他的孫兒,名叫醜兒,上回就是孫兒生病,家中除他之外無人照顧,所以出來得晚。這幾天孫兒病也好了,今日入城,將他帶在身邊。
那孩子很聽話,立刻過來行禮。這時一車水搬完,空桶也置換了回來,絮雨知他祖孫應當還要趕回去的,路也不近,怕耽誤他們,便說自己有事也要走了。老翁叫她稍等,匆匆來到騾車旁,將一包從山裡帶來本要拿到這裡賣的山貨遞上。
絮雨趕忙推拒。
“小郎君莫嫌棄才好,又不是貴重的東西。上回若不是你幫忙拉車,說不定我人也被撞。還半路將你丟下,實在過意不去。只是老漢的一點心意,懇請小郎君收下!”
老翁執意遞。絮雨只能接來,趁他過去套車的時候,忙摸出身上帶著的二三十錢,統統塞到醜兒懷裡,轉身鑽入人多的地方,快步離去。
醜兒低頭看了看衣懷,跑到老翁身邊,扯扯他的衣袖,將懷裡的錢掏了出來。老翁急忙去追,抬眼卻已不見人了,又不知人住在哪裡,歎氣,只好將醜兒抱到車上,趕著騾車離去。
此時對岸一間衣帽肆裡衝出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上橋疾奔而來。也不知何故,一只腳上穿著新鞋,另腳光著,急火火地,險些撞到人。一路被他推開的紛紛衝他背影怒罵,他也不管,徑直衝到橋下這水鋪的附近,踮腳張望,眼前卻只剩下了人頭攢動,哪裡還有那道他方才隔河恍惚瞥到的以為是熟人的影?
又想起來,彷彿還有個送水的老翁,想問幾句,扭頭,看見騾車也是走了,急忙拔腿去追,不料衣帽肆的主人也已趕到,一把扭住他的衣領,嚷著要送去見官。
小廈言情小說
這小廝便是青頭。
三天之前,又是一個朝會日。
百官如常那樣,在五更前齊集丹鳳門外的待漏院內。當司宮台宦官來時,眾人以為會像此前的朝會日那般,聖人依舊不出,都準備好了要退散,不想宦官竟宣聖人上朝。
已閉關多日的皇帝在那一天的朝會上,親自召見了一個剛剛抵達長安還沒幾天的年輕人,封作金吾中軍郎將,並宣布金吾衛新設陸吾司,掌司者便是這位年輕之人。
當裴蕭元在數百雙眼目的注視下步入大殿並叩謝天恩之時,大殿內寂靜無聲,在場百官,台閣宰輔,郎中諫官,眾人神情各異,但有一點,所有人皆是相同。
Tips:如果覺得[小廈小說] 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蓬萊客 女強文 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