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喬喬定定神,望過去。
她明白了。原來韓崢前世離開琉璃塔,是因為看到了她與旁人的過往。彼時他將她視為私有之物,乍見這一幕,應當是氣血上頭,迫不及待要回昆山院找她問個明白——正好讓他逃過一劫。
眼看韓崢便要踏下琉璃階,顏喬喬瞳仁收縮,急急喊住:“且慢!”
韓崢腳步微頓,諷道:“怎麽,你二人的風花雪月還需旁人圍觀不成?我可沒這興致啊好師妹。”
顏喬喬將心頭情緒撇開,揚起笑容,懶聲道:“原來韓師兄這麽容易就認輸了啊?”
韓崢站在原地,似有遲疑。
片刻後,他沉聲道:“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我對心中裝著其他男人的女子,沒有半點興趣。”
“其實我和韓師兄一樣,今日才知道自己與殿下竟有這樣一段緣份。”顏喬喬感慨道,“那時,我雙目無法視物,並不知道他是殿下。而殿下……他日理萬機,心有大志,哪裡會記得自己隨手幫助過的一個小女孩。”
“此話當真?”韓崢盯住她的眼睛。
“千真萬確。”顏喬喬毫不心虛。
這句倒的確是她的真心話。
殿下還救過江芙蘭呢,他哪裡又把她放在心上了。他是光風霽月真君子,隨手施恩,轉眼便不會記得。
韓崢望向塔壁上的畫。
此刻,紅光已漫過了這一整層琉璃塔,畫面模糊在光焰之中,卻還是能看出畫中的少女顏喬喬雙目無神。
韓崢定定看了看畫中人的眼睛,信了她的說辭。
他神情略緩,目光複雜地望著她。
“你打算告訴他麽?”他問。
顏喬喬搖搖頭——其實她已經在殿下面前傻乎乎地提過一次,只不過她口中的故事與殿下的所見所聞……那叫一個風馬牛不相及,她也沒提小將軍。
“呵。”韓崢輕笑,“還算沒傻到家。那位身份擺在那裡,注定與你不會有任何結果。”
“我沒有覬覦殿下。”顏喬喬眨了眨眼睛,轉開了話題,“韓師兄,我方才說你認輸,指的並不是什麽情情愛愛。我的意思是,方才你說自己不會怕,要陪我到塔頂去看看,誰知沒走幾層,你便認慫了。”
韓崢:“……”
顏喬喬又道:“韓師兄難道是怕了這個顧京?”
韓崢微微沉銀:“此人手無縛雞之力,倒是不足為慮。”
她慫恿道:“那便上去看看!”
說起來,這件事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在前世通報的琉璃塔事件中,顧京只是一名無辜的受害者——有人對琉璃塔做了手腳,顧京在塔頂悼念亡妻,不幸殞身於崩塔之禍。事後,廢墟中查出了邪術留下的痕跡,案件便定xin為西梁人作亂,意欲在京陵皇都製造恐慌。
殊不知,顧京深情悼念的亡妻正是邪道中人。
更沒想到的是,此事竟與顏喬喬有些關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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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耽擱了片刻,二人來到琉璃塔十四層時,赤色光芒已然蓋頂。
置身這一層,仿若身陷幽冥血海。
塔壁上的圖案模糊不清,大致能看出講的是顧京從亂葬崗尋回妻子屍身,將她安葬,並在墳塋上方為她豎起琉璃塔的事情。
顏喬喬感到一陣牙疼:“人們懷揣著美好的期許,到這七寶琉璃祈福塔放燈祈願……卻拜了個邪魔。”
韓崢冷笑:“顧京當真是鬼迷心竅!”
再往上,光芒愈盛,如同血氣衝天,直視塔壁令人雙目不適。
顏喬喬虛著眼,大致看出畫的是顧京與亡妻相擁的畫面——在他們身後,是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孩童血俑。
“為虎作倀,喪盡天良!”顏喬喬氣得渾身發顫。
西梁邪人殘忍陰毒,人人得而誅之,這顧京卻非但知情不報,還助她害人,真真是死一萬遍都不為過。
韓崢安撫道:“別生氣了,今日我們便為民除害。”
顏喬喬張了張口,沒出聲。果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有顧京夫婦“珠玉”在前,竟讓韓崢顯出幾分眉清目秀。
韓崢笑著開了句玩笑:“此前不知,顏師妹竟是位正氣凜然的俠客。倘若日後在下遇到危難,還請女俠多多關照。”
顏喬喬看著眼前笑容爽朗的青年,心情不禁一陣複雜。
她別開頭,沉聲道:“去塔頂看看。”
“好。”韓崢大步向上。
十六層已瀕臨塔頂,塔內略顯狹窄,通往最後一層的琉璃階就築在樓層中央。十七層塔頂上方的寶頂巨珠還未變紅,灑下一片澄澈光芒,順著琉璃階淌下。
韓崢頓住腳步,豎起手掌。
顏喬喬也聽到了動靜。
十七層塔頂有人!
煙嗓沙啞,徐徐念誦詭異的經文,不像祈福,倒更像是詛咒。
二人對視一眼,心道,顧京!
顏喬喬心臟“怦怦”直跳。知道顧京有問題的時候,她便想過尋常的官兵未必看得住他,眼下一看,果然如此。
韓崢比個手勢,示意他先上,讓她自己當心。
顏喬喬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十分複雜。她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取韓崢xin命的信念也依舊堅定,只是看著這個對自己的前程一無所知、正準備行俠仗義的青年,心中難免有些悵惘。
顏喬喬輕輕掐住掌心,抬眸凝視韓崢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