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她是多麽倔強的一個孩子,崔松菊不得不妥協,“行行行,我配。你怎這麽多事呢?”
嘴裡說著埋汰人的話,崔松菊卻止不住地笑了。她笑的時候會露出缺了許多牙齒的牙牀,看上去很滑稽,也很可愛。
於是文佳木也被逗笑了,卻又默默紅了眼眶。此刻的幸福滿溢,對她來說多麽像是一個美好的夢境啊!她害怕夢醒之後自己依然什麽都沒有。
她仰起頭,飛快眨了眨眼,然後跑回臥室幫姥姥拿外套。
就在這時,姥姥的老人機響了,鈴聲挺大的。
“喂,淑芳啊,你找我什麽事兒?”姥姥樂呵呵地接通了電話。
聽見舅媽的名字,文佳木連忙衝出去,緊張不已地看著姥姥。
老人機的音量都很大,不用開免提也能聽見信道那頭的聲音。孫淑芳氣急敗壞地喊:“你和文佳木現在在哪裡?我去她家找人,房東說她搬走了!你快把文佳木的新地址給我!”
文佳木正想擺手暗示姥姥別說自己的新地址,就聽姥姥疑惑地問:“你說什麽?淑芳你大點兒聲,我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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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淑芳嘶吼道:“文佳木在哪兒?你把她地址給我!”
“喂喂喂,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啊淑芳,你再大點聲。”崔松菊擰著眉頭側耳細聽。
“老東西,你和文佳木到底在哪兒?菲菲被抓去公安局了!你讓文佳木帶上一萬八去贖人!”孫淑芳尖利的吼聲已經開始劈叉了。
站在一米開外的文佳木難受地揉了揉耳朵。這聲音真是太有穿透力了。
“什麽?你要王八?你好端端的要什麽王八?菜市場裡有賣的,你自己去買吧。”
“不是王八,是一萬八!那條裙子要一萬八!”
“只要一條王八啊?那兩條你們也吃不完啊。”
“老東西,我說的是裙子裙子裙子,你聽清楚了嗎?”
“還想買茄子?菜市場裡什麽都有,你自個兒去看吧。王八炒茄子,你這配的是什麽菜?算了算了,你們愛怎吃怎吃,反正我管不了。我和木木還有事,該掛了。”崔松菊極為平靜地掛掉了電話。
信道被切斷之前,文佳木還能聽見孫淑芳幾近崩潰的怒吼:“誰他媽要買王八和茄子!我說的是錢!你趕緊讓文佳木給——”
最後一個“錢”字兒還是被無情掐斷了。崔松菊把手機揣進兜裡,擺手道:“木木,咱走。”
文佳木連忙收起瞠目結舌的表情。她沒想到姥姥耳背的毛病已經這麽嚴重了。
“姥姥,乾脆我再幫你配一副助聽器吧。”
“你說什麽?”崔松菊陡然提高音量。
“我說,我再幫你配——”
文佳木話未說完,下了班的趙雅雯就用密碼解鎖了房門,風風火火地跑進來。
“姥姥,我是雅雯啊,您老人家還記得我嗎?上回我和木木去您家看過您的。我還給您買了一件大紅色的棉襖呢。您穿上可精神啦!”
“你大點兒聲,我姥姥耳朵不好使。”文佳木話剛說完,崔松菊就已經熱情地拉住了趙雅雯的手,“記得記得,你是木木最好的朋友。以後我跟你們一塊兒住,少不了要麻煩你。你要是覺得哪裡不方便,一定要跟我說啊。”
“沒有不方便。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巴不得和您一塊兒住呢。”
趙雅雯抱了抱這個可愛的老太太,然後偷偷掐了文佳木一把,小聲嘀咕:“姥姥耳朵哪裡不好使?”
文佳木愣了愣,然後便捂嘴低笑起來。原來剛才姥姥是在演戲。論起對付極品,姥姥比她有辦法多了。所以哪怕她已經長大了,姥姥還是在保護著她。這一點從來沒變過。
“姥姥,我好想你。”直到此時,文佳木才把深埋在內心的懷戀與不舍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
她從背後抱住姥姥,把泛著淚光的眼藏在姥姥溫暖的頸窩。
“姥姥也想你。”崔松菊握住外孫女的手,嗓音帶上了哽咽。她已經老了,她能感受到外孫女身上的氣息有了變化。
她彷彿經歷了死亡,又獲得了重生,然而這重生卻讓她背負了太多東西,以至於她眼睛裡總是藏著悲傷。這份悲傷是不能向任何人訴說的。
這才是崔松菊答應與外孫女一起住的原因,否則她一只腳都踏進了棺材,幹嘛要拖累外孫女?
“快別肉麻了。以後一起住就不用想來想去了,你們天天都能見面。”趙雅雯舉起手裡的塑料袋,“看,我買了一條魚和一塊豆腐,今天晚上我要大顯身手給姥姥做好吃的。”她記得姥姥牙口不好,吃不了太硬的食物。
她一個外人都能記住的東西,舅舅舅媽卻毫不在乎。想到這裡,文佳木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慶幸。
她慶幸自己還有機會重來一次,然後去挽回一切錯誤。
“你在家做飯吧,我帶姥姥去配假牙。”文佳木挽住了姥姥的手臂。
“我認識一個牙科醫生,他技術很好,還可以幫你們打折。我把他名片找出來,你加一下。”趙雅雯拿出手機翻查微信通訊錄。
聽說可以打折,文佳木連忙站定了。這時候,她的存款不多,工資又低,凡事都要精打細算。
她順手也翻了翻自己的微信,卻發現趙菲連著發來了七八條語音。
“趙菲被放出來了。”文佳木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