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發佈時間: 2024-08-18 14:4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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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秦陸焯因為身體素質過硬, 所以在受了這樣的大傷之後, 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三天之後, 就轉回了普通病房。

蔚藍過去陪著他, 很多時候兩人也不說話。

他睡在雪白的病牀上, 窗子打開, 陽光灑滿整個房間,偶爾還有微風拂過。

一切都顯得格外安靜。

特別是這種安靜,是在那場激烈的逃生之後。此時再回想起當日的情形,明明才時隔幾天而已, 有些事情却已經模糊。唯一能印象深刻的就是,在望遠鏡內,他將戰友撲倒在身下的絕决和血性。

因爲還要修養, 秦陸焯這會兒正趴在牀上閉著眼睛。

當時爆炸是在他後面, 他整個人趴在地上,後背是血肉模糊,所以這幾天根本沒辦法躺著睡覺, 只能趴著。

略長的黑髮,柔軟地搭在雪白枕頭上。

他閉著眼睛,那雙炯炯漆黑的眸子被眼瞼遮擋住, 連帶著他那張深刻立體的臉頰都少了幾分距離感。

蔚藍正在用刀子削只果。

只果表面被削得跟月球表面似得, 果皮別說成一條線,都是一塊一塊的, 粘在垃圾桶的周圍, 有幾塊果皮還掉在了外面。

她低頭跟只果做了半天鬥爭, 終於把所有的皮都削掉了。

呼,蔚藍輕吐了一口氣,突然,旁邊響起一聲笑。

她望過去,就見剛才還閉目休息的男人,睜著眼睛,看著她手中的只果,一臉揶揄。

秦陸焯︰「給我削的?」

大概是因為他剛才那一聲笑,有點兒惹惱她,蔚藍搖頭︰「不是。」

秦陸焯輕輕動了下,抬起自己的手臂,讓臉頰枕在了手臂上,說不出的慵懶,他臉上帶著輕笑,望向她︰「生氣了?」

蔚藍收斂表情。

「沒有。」

口是心非,這模樣叫秦陸焯又笑了起來。

終於,他往旁邊微微挪動了下自己,誰知一動,倒抽了一口氣,他咬著牙,但是蔚藍還是立即站了起來,有些著急地說︰「醫生說了你還不能動,逞什麽能。」

他順勢將蔚藍手裡的只果拿了過來,對著直接咬了一口。

秦陸焯低聲笑了笑,「這只果真甜。」

蔚藍看著他,又生氣卻又想笑,最後,到底還是沒忍住,眉梢上先染上了笑意。

「幼稚。」她低聲哼了下。

誰知男人可沒管她說的好,又低頭不客氣地咬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病房門被推開,房內的兩人才轉頭看過去。

等瞧見門口的人,尤其是蔚藍臉上,簡直掩飾不住地吃驚。

在放門口站著的人開口之前,蔚藍驚訝地喊了一聲︰「姐?」

蔚然穿著一身寬鬆的白襯衫,黑色闊脚長褲,她個子和蔚藍差不多高,就是樣貌相較於蔚藍的柔軟清麗,更加英氣些,一看就是那種精緻的成熟女人。

蔚然並非一個人,她身邊還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傅之衡陪著她一起過來了。

蔚藍站起來,上前,這會兒她臉上的驚訝還未退散,畢竟她沒想到蔚然這麼神通廣大,居然能找到醫院來。

「你怎麽來了?」她問。

蔚然臉上已經隱隱薄怒,問她︰「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們?家裡遭賊了這麽嚴重的事情,你居然提也不提。還有這次,你到這裡來做什麽?我已經不管了,可是你居然把自己弄到醫院,這也還要繼續瞞著嗎?」

「我沒受傷,不嚴重。」

蔚然直接抬起下巴,指著病牀上的秦陸焯,「他呢?」

她的口吻不算輕慢,但也絕對好不到哪兒去。正是她這樣的口吻,一下激怒了蔚藍,她情緒一向都很淡,似乎沒什麽能影響到她,發火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

這次她一把扯住蔚然的手臂,直接將人拉出了病房。

在關上房門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秦陸焯,他依舊安靜地躺在牀上,神情平靜,却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衝著她揚唇淺笑。

她扯著蔚然的手臂,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這才停住。

轉身,她望著蔚然,問道︰「你想幹什麽?」

蔚然冷笑︰「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

「這麼多年來,你做的事情,我可以假裝都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我以為,最起碼你能成熟一點兒,最起碼能懂得保護你自己。可是呢,你居然越玩越過火?」

「玩?」

蔚藍冷漠地望著她,冷笑了起來。

她木然地望著蔚然,「所以你覺得,我做的事情都只是在玩?難道就非要像你們這樣,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賺錢上,爲了守住自己的財富,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叫認真生活嗎?最起碼我做的這些,我問心無愧。」

原本蔚然還在懊惱自己說錯話。

但是在聽完蔚藍這幾句話,她神情也變了,厲聲道︰「你問心無愧?蔚藍,你不覺得你說這些很虧心嗎?想想這麽多年來,你光享受了身爲蔚家的權利,却連一點兒義務都沒盡過,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些話?你想做公益,我們什麼時候攔著你,哪怕你就是去當義工,我都不會說半個不字。可是你偏偏要做最危險的事情,你想過那幫象牙販子都是什麽人嗎?說不準他們發現你的身份,就能一槍斃了你。到時候父母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蔚然字字砸在她心頭。

蔚藍望著窗外的風景,天空依舊如她那天剛來時那樣高遠。

她眨眨眼睛,眼角酸澀。

傅之衡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把姐妹兩人的話,都聽了一遍。他張張嘴,想勸說,最後卻又憋住。

直到蔚藍艱難開口,「我沒辦法不去管。」

其他人或許是爲了理想,或許爲了正義,而踏上了這樣一條路。

可是她卻不是。

她是職責,是一生都無法拋棄的職責。

她跟秦陸焯說過,她為她和kaka的故事,想到最美好的結局,是當她是個垂垂暮年的老人時,躺在自家陽台的躺椅上,跟坐在她身邊的小孩子,說起這個神奇又可愛的故事。

而那片遙遠异國的森林裡,那只同樣進入暮年的大象,正帶著它的族群,悠然自在地生活著。

可那是最美好的結局……

真正的結局却是,當她在美國讀書時,在暑假裡有足够的時候重返越南時,她真的重新遇到了kaka。

那時它已經長成了一頭健壯又高大的成年大象,長長的象牙那樣奪目。

它長大了。

像她曾經想像的那樣,成長爲一個能保護自己族群的大象。

可是當她站在那裡,喊著kaka時,它却回頭了。

它衝著她長鳴,似乎在打招呼。她站在不遠處,喊著它的名字。

一切都那麼神奇又和諧。

沒人知道,一頭出生在森林裡的大象和一個中國姑娘之間,居然有那麼一段,神奇又美好的故事。

蔚藍一直將他們的經歷視作神奇之旅。

雖然她幷不信神佛,但在那一刻,她願意相信。

直到七天後,蔚藍看到它的屍體,躺在小溪邊,被割剩下來的半張臉血肉模糊,那對耀目的象牙消失不見了,只剩下森白的頭骨。

那樣的刺眼又諷刺。

巡護員拿著槍站在旁邊,在場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自然保護區的巡護員在溪邊發現了三頭大象的屍體。

它們都是成年公象,被盜獵者殺害後,割掉了半張臉,帶著象牙揚長而去。

她和kaka的故事,就這樣戛然而止。

有些事情,她無法視而不見,更做不到無動於衷。所以她必須站出來,去保護它們。

對,聽起來很可笑。

她一個人能做什麽,世界上有那麽多盜獵者,每天都有大象被殺害。

地下象牙貿易更是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她一個人的力量能有多大?

可是最起碼,只要她在行動,就多一份力量。

哪怕這個力量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蔚然望著她,不忍再說更多。因爲蔚藍從越南回去之後,就開始失眠,她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做噩夢,夢到那個血淋淋的場景。

大象的血染紅了小溪的水。

被割掉的面部,留下空洞洞的血肉。

當蔚然趕到美國的時候,蔚藍甚至已經到了要看心理醫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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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就是一個學心理的人,可是醫者不自醫。她開始尋求醫生的幫助,其實年少時那段經歷所留下的陰影,就未曾消失過。

只是那時候那頭小象kaka,就像她心頭的一盞暖燈。

一直照亮著,讓她只記得那段經歷的神奇和快樂。

而忘記了黑暗和絕望。

如今她親眼目睹kaka被殺,那段經歷所有的美好就像是被破壞,絕望卷土重來。

直到她自己的心理醫生開始醫治她,那個略有些年長的溫和女人,用柔和的聲音鼓勵著她,讓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她開始瞭解關於世界上關於大象的保護。

她去過非洲,那裡有著更多的象群,每年盜獵的情况甚至比東南亞還要嚴重。那裡的大象不斷地被殺害,蔚藍一次又一次見到大象被殺害後的場景。

剛開始,她會吐,後來,她學會鎮定。

她跟著當地的巡護員一起,學習怎麼保護它們。

一直到現在,她還在這條路上。她嘗試著跟象牙販子交易,拿到證據,抓到他們。

或許,這幫人被抓之後,又會有一批新的象牙販子出現。

但最起碼,她有在努力。

「跟我回家吧。」蔚然低聲說。

蔚藍望著她,「姐,你別怪秦陸焯。其實連累他的人是我才對,要不是爲了我,他不會過來。他真的很好。」

好到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他的好。

「所以我得陪著他,他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我能扔下他,自己走嗎?」

蔚然有些惱火。

直到她說︰「那就一起走,一起回北京。」

蔚藍微睜大眼睛,似乎沒敢相信,蔚然這麼輕易就妥協。

倒是蔚然別開頭,望著不遠處的傅之衡,哼了一聲︰「是你姐夫騷包,剛買了一架私人飛機。飛機上地方大,多帶你們兩個,也沒問題。」

就是順便而已。

其實蔚藍也想帶秦陸焯回北京,畢竟相較於醫療環境,還是北京的更好。如今既然有機會,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蔚然氣得笑了,冷颼颼地說︰「剛才要你走,跟要你命一樣。」

雖然被駡了,蔚藍也不生氣。

還特別乖地說︰「謝謝姐姐。」

蔚然不領她的情,「又不是我的飛機,你得問問當事人願不願意。」

這句話傅之衡聽到了,他呵呵一笑,終於插了一句話。

「媳婦,我願意。」

回到病房之後,蔚藍把這件事告訴秦陸焯,還趴在牀上的男人,先是一楞,瞧著她,反而問道︰「你姐駡你了嗎?」

「駡了。」

秦陸焯笑了,問道︰「駡什麽了?」

「罵我不知死活,帶著你冒險。」

秦陸焯斜眼睨她,滿臉的不信,直到蔚藍俯身靠近他,淺笑著說︰「我姐特別喜歡你,真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同意帶我們一起回北京。」

這話,假的叫秦陸焯笑得更開心了。

蔚藍大概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像話。

她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知道什麽叫愛屋及烏嗎?」

「我太喜歡你了,所以我姐才會帶我們一起回去」

這話,秦陸焯信了。

……

肖寒他們得知秦陸焯晚上要回北京,都挺吃驚的。因爲之前他的情報,越南警方在突襲那個酒店,結果撲了個空。

李吉當時怕出事,當時就轉移了。但是他沒想到秦陸焯會提前放置跟蹤裝置。

這批象牙是在要進入廣西邊境綫的時候,被邊境武警抓獲的。

跟這批象牙一起的,還有那批毒品。

原來佛域帶著他的人離開之後,李吉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怕藏在酒店的那批毒品出事,就連帶著象牙和毒品一起轉移。

沒想到,居然被甕中捉鱉。

這幾天肖寒他們都忙壞了,整個專案組都撲在這事兒上。

畢竟這批東西的價值,超過兩億,是目前邊境能查獲的最大規模,也算是這幾年來數得上的大案子。

就是這樣,肖寒還是抽空來了一趟醫院。

在得知,是蔚藍家人要接他們走,肖寒眼睛瞪直了,說實話,他一開始還以爲是秦陸焯家出面。畢竟隊長的家世,在他們警局也不是什麽秘密。

大家都知道他親爹是誰。

這次他受傷了,方局差點兒沒把肖寒給罵死。

肖寒挺意外,趁著蔚藍出去之後,才問︰「焯爺,您這是找了個富二代啊?」

富二代?

秦陸焯搖頭。

肖寒嘖了一下,家裡連私人飛機都有,還不是富二代。

結果秦陸焯不緊不慢地望著他,哼笑了聲,「是富n代。」

聽了這話,連肖寒都忍不住要啐他,「焯爺,你這話可太欠了。」

也就是秦陸焯說這話,要是別人說,肖寒一準覺得他是在炫耀。

可沒辦法,誰叫他是秦陸焯呢。他是有點兒大男子主義,但也絕對不自卑,女朋友家裡有錢,這本來也不假,他提起來心裡不會不得勁。

不會自卑,也不會得意。

坦坦蕩蕩。

肖寒實在有事兒要忙,能過來看看已經是不錯的。於是,跟秦陸焯約好,等回北京,再去瞧瞧他,這才走了。

晚上,醫院的救護車直接開到了停機坪。

秦陸焯這也算是因公受傷,所以肖寒一早就幫他找了上頭關係,讓他們離開的時候,怎麽方便怎麽來。

到了機場之後,蔚然和傅之衡也到了。

蔚藍忙前忙後,生怕秦陸焯哪兒不舒服。人坐在他旁邊,眼睛更是眨也不敢眨。

蔚然原本坐在前頭沒關,後來實在有點兒不想忍,剛回頭,誰知就被旁邊的傅之衡摟住了肩膀,强行把她的頭掰著往前。

蔚然衝他翻了個白眼,「幹嘛?」

「人家小兩口親熱,你都要嫉妒?」

要不是身上已經系著安全帶,蔚然直接就想起身走了,她薄怒道︰「誰嫉妒了?」

傅之衡瞧著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立即連連說道︰「我、我、我,是我嫉妒。你看人家蔚藍,你就不能多看看我。」

「你有什麼好看的?」

蔚然雖然這麽說,不過好歹神情緩和了不少。

傅之衡一下笑了,誇張地說道︰「我還不够好看?你什麼眼神。」

他伸手就捏住蔚然的下巴,仔細看著她的眼睛,惋惜地說︰「這麼好看的眼睛,怎麼就是瞎的呢。」

啪,蔚然一下拍在他手背上。

這會兒是真笑了,「滾開。」

經過傅之衡這麽一攪和,蔚然也懶得在管蔚藍的事情。

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他們才到北京。

既然决定帶秦陸焯回來,蔚然就讓秘書聯繫了機場和醫院,準備讓人直接從機場去醫院,畢竟他身上的傷勢依舊很嚴重。

所以飛機落地之後,還在滑行的時候,蔚然就給自己助理打了電話。

「救護車到了嗎?我們已經落地了。」

助理︰「到是到,只是……」

誰知手機信號不好,對面說話模模糊糊,蔚然也沒聽清楚,只知道救護車到了,就先挂了電話。

等機艙門打開,蔚藍瞧著剛睜開眼睛的秦陸焯。

「你再睡一會兒。」

秦陸焯趴在擔架上,微搖了下頭。

沒一會,就見幾個人上來,蔚藍還以爲是蔚然派上來的,讓開位置,讓他們把擔架抬了下來。直到下了飛機,才發現這麽晚了,停機坪居然還有不少人。

她下來之後,就看見那幾個人將秦陸焯的擔架抬到救護車上。

這會兒,蔚藍沒想到,蔚然這麽上心,在這裡也讓救護車直接進了停機坪。

誰知,她剛走過去,就見站在蔚然對面的一個男人,居然衝著她行了個禮。

「蔚小姐,你好。」

蔚藍一愣,旁邊蔚然臉色不算好。

直到男人自我介紹,「我姓宋,是陸焯父親的秘書,知道你們回來,他父親讓我來接你們。」

……

一時,場面有點兒安靜。

還是傅之衡出面,跟宋秘書寒暄了起來。

倒是蔚然一把扯著蔚藍往旁邊去,等離眾人一段時間,她直勾勾地望著蔚然,「說吧,你男朋友到底什麼人?」

蔚藍眨了眨眼睛,她要說不知道,會不會被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