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陸中軍急匆匆跑在去往會議室的走廊上,一邊跑,一邊套著剛從宿舍拿來的上衣,到了會議室邊上,改為輕手輕腳靠近後門,悄悄推開一道縫,溜到後門邊上一個空位置坐了下來。
臺上主持會議的田主任已經在總結發言。
“……今晚會議就開到這裡,同志們回去了都好好總結下前段時間的經驗和教訓,爭取下周模擬實況演習取得圓滿成功!”
掌聲裡大家紛紛站起來,依次退出了會議室。
陸中軍也趕緊隨眾站了起來,剛想從後門再溜出去,前頭正在和行政處處長以及華蘭說話的田主任頭也沒回,喝了一聲:“陸中軍你給我留下!”
陸中軍停下了腳步。
華蘭扭頭看了眼陸中軍,臉上露出夾雜了矜持的隱隱擔憂神情。
“先就這樣。”田主任對著處長說道,“下周模擬演習非常重要,到時候有重要首長親自前來觀看。你們行政處務必安排好一切後勤保障。”
處長笑道:“田主任啊,別看華蘭剛來不久,但辦事你放心,非常能幹。”
華蘭說道:“請田主任放心,我保證安排好一切事情!”
田主任點頭,“行,那你們先去吧。”
華蘭再次看了眼陸中軍,收起筆記本跟著處長走了出去。
陸中軍笑嘻嘻朝板著臉的田主任走了過去。
“……不是說會議還要我發言的嘛……怎麼這麼早就結束了?”
“我正要問你呢,陸上尉!”
田主任一拍桌子,“你給我跑哪兒去了!竟然現在才晃過來!你看看你,衣服穿成什麼樣子!有你這樣的嗎?”
陸中軍急忙正了正剛才還沒弄好的衣領,扣上第一個扣子。
“田主任您別生氣,我剛才實在來不了。我挺怕當眾發言的,你非要我講話,我辛辛苦苦寫了發言稿,誰知道開會前發言稿找不著了。我就一直在找,剛剛才找到著……”說著從兜裡掏出兩張紙。
“狗屁!我看你是鑽到女人褲襠裡找了吧!”
“領導,五講四美,注意語言美啊!”
“滾你的蛋!你到底給我幹什麼去了?不說清楚我立刻記你一個處分!”田主任咆哮。
“別啊!”陸中軍趕緊哀求,“我那份檔案,你也知道的,本來就不能看了,你再為這麼點小事記我一個過,我以後還怎麼翻身啊!”
“你小子還想著能翻身?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沒有半點組織紀律性!你晚上去幹什麼了?”
“……我跟您坦白吧,我有個關係很鐵的老朋友千里迢迢地來看我,本來我是想著趁著開會前那麼點時間見個面先敘敘舊,沒想到就忘了時間。領導我錯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您這次大人大量就饒了我吧!”
田主任狐疑地看著他,“什麼老朋友來了?”
“我的領導哎,要飯的還有兄弟幫呢,我怎麼就沒有老朋友了?您要這麼追問,我可真說到明早都說不完!”
“算了算了,”田主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好在這次是內部會議,我就饒你一回。下次要再這樣,你給我等著!”
“多謝領導,我就知道您對我最好了!”陸中軍笑嘻嘻湊過去,“那我明後天能不能再請假兩天哪,反正這兩天我也沒事了……”
田主任眼睛一瞪。
“領導您聽我說,”陸中軍趕緊搶著道,“我那個老朋友真的很久沒見面了,知道我好容易從紅石井那種旮旯地兒出來了,特意千里迢迢來看我,您說我怎麼好意思撂下不管?我就請個兩天假而已!”
田主任瞪著他,“明天不行。明天你要跟我去試飛場!下周的演習非常重要,第一次有新機型上陣。學院最高直屬領導和首長全部出席。到時候決不能有任何差錯!你必須給我保證試飛打擊目標戰的成功,要非常成功!要是你能做到,後天我可以給你一天假,晚上十點前歸隊!”
“您可真比我親爹還要親!”
陸中軍趕緊向他立正敬禮:“陸中軍在此向您保證圓滿完成試飛打擊任務,絕對不給田主任您丟臉!”
“滾!”
田主任吼了一聲。
……
陸中軍腳步輕快地從會議室出來,走下走廊臺階時,看到華蘭站在邊上,淡淡點了個頭,走了過去。
“陸中軍!”華蘭追了上來,“晚上開會你怎麼沒來?大家等了你好一會兒。”
“有事!”陸中軍繼續朝前走去。
“我知道我說話你不愛聽,但我真的是為你好。你不能再這樣無組織無紀律散漫下去……”
“看不慣去風紀組提意見!”
陸中軍撇下她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路燈下。
華蘭站在原地片刻,轉身回去,迎面遇到剛從外面回來的吳幹事,吳幹事和她打了個招呼。
“外面有事回來啊?”華蘭順口問了聲。
“是啊,”吳幹事笑道,“晚上陸教官的妹妹來了,我給她送到招待所安排了住宿,剛回來。“
“陸小琳?”華蘭驚喜不已,“她怎麼來了?她住什麼房號?我趕緊要去看下她。”
“不叫陸小琳。說是表妹,叫什麼李梅的。”
華蘭停了下來,又問了幾聲,和吳幹事道別分開。
……
第二天,華蘭來到檔管處,遞上一份名單,要求調閱上頭人員的檔案,當天歸檔,說是寇里工作需要。
檔管處隸屬于行政科,華蘭雖然剛調到行政科不久,但一來就屬於空降,職位高,檔管負責人沒多想別的,讓她簽了字,便將名單上的幾份檔案提了出來交給她。
華蘭領了檔案回去。
……
昨天傍晚的那兩個小時讓安娜累的差點成了狗,而且,當時因為愛ye豐沛,加上情濃意動什麼的,倒沒什麼不適感覺,事後等消了腫才覺得那裡又火辣辣地疼,就像被刀來回刮了一樣。畢竟離上次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昨晚除了沒那層膜的阻隔,別的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女人那裡皮膚又是最幼嫩的,遇到陸中軍這種好像恨不得要把她揉碎了才好的對象,磨破皮都有可能。累,加上略感不適,上了牀就不想起來,睡了長長一個覺,第二天早上很晚才懶洋洋地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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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陸中軍哪天能請出假來。快中午的時候,安娜感到肚子有點餓了,穿了件衣服想去餐廳先吃個飯。正要出去,聽到敲門聲。心微微一跳,以為是陸中軍來了,趕緊到鏡子前照了照,把頭髮弄弄好,自己覺得也挺美,這才過去開了門。
“陸……”
她剛叫了個姓,就停了下來。
門外不是陸中軍,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穿著身軍裝。
安娜一愣。
“請問您是李梅同志吧?”華蘭微笑道,“我叫華蘭,在陸航學院行政科工作。”
安娜聽這名字就覺得有點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哪裡聽過。正在想,聽見這女的又說道,“我和陸中軍陸上尉認識了很多年,現在一起工作。”
安娜可算想了起來。
就之前陸中軍跟她提過一次的,說有個女的去紅石井找他睡他宿舍一晚上。好像就是叫華蘭。
“您好。”
安娜禮貌地和她招呼,“找我有事嗎?”
“我能進來說嗎?”華蘭問。
安娜讓她進來。
華蘭坐下去後,說道:“李梅同志,我就開門見山和你說明情況了。我們單位呢,已經知道了你和陸中軍在談對象的事,這原本也沒什麼,應該說還是好事,就等著他提交報告了。但是我剛才也說過,我和陸中軍認識多年,兩家家長關係也好,無論出於哪方面原因,我覺著我都該幫你們相互把情況說明一下,這樣有助於你們相互瞭解,以後關係也更健康地發展,更有利於陸上尉現在的工作。你大概不知道吧,他現在不但是教官,也是基地一號試飛員,領導對他很器重,他肩上任務很重,不能因為戀愛而分心。”
安娜一愣,壓下心裡因為突然聽到試飛員三個字而湧出的異樣心情,看向面前的女的。
“華同志,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行。”華蘭笑著從包裡拿出一個檔案袋,打開袋口說道,“李梅同志,我想你應該是在紅石井和陸上尉認識並建立了戀愛關係的吧?陸上尉原來銜職比現在還要高,是個功勳飛行隊長。他被下放是有原因的。除了不恰當地處置了俘虜,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作風出了嚴重問題。”
安娜看著華蘭從檔案袋裡拿出一疊檔。翻開找到了其中一頁。
“你可以自己看看。”
安娜看了過去。
這份表格就是有關陸中軍兩年前舊事的。記錄顯示他除了私決俘虜外,沒多久,又承認和一個名叫徐芳的文工團女團員有私情,並導致對方懷孕流產。
“這裡還有陸中軍親筆簽字的一份檢查書。你也可以看下。”
華蘭把那份檢查書拿了出來。
安娜死死盯著紙張上的黑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檢討書的字體確實是陸中軍的,打死她也不會認錯。
“當時是這樣的,自衛戰結束後陸中軍所在服役的飛行大隊歸隊,但沒多久,這個叫徐芳的女文工團員在一次活動中暈倒被送進醫院,隨後檢查發現有早孕流產徵兆。你知道的,團裡是絕對不允許發生這種事的,徐芳隨後承認男方是陸中軍,陸中軍也承認他和這個徐芳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這是非常嚴重的一個錯誤,比私決俘虜性質更要惡劣。是絕對不能被允許的。就是因為犯了這個錯,所以他才被革職下放。”
安娜盯著手裡的那份檢討書,驟然頭暈眼花胸悶氣短的感覺。
她知道檔完全真實,不可能作假。
真實,那麼更加令人無法接受。
意味著陸中軍之前對她說的一切,全都是欺騙。
這個男人現在就算真的愛她,再怎麼愛她,她也絕對沒法容忍這樣的欺騙。
簡直令人噁心透頂。
除了噁心,就是憤怒。
“這個徐芳兩年前就已經被開除了,現在回了老家。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她的聯繫方式給你,你自己可以去問……”
安娜定了定神,放下手裡的文件,冷淡地說道:“麻煩你走一趟。你可以走了。”
她的反應,令華蘭感到有點意外,更是失望。
她之所以走這麼一趟,除了要破壞這女人和陸中軍的關係,更想看到這個女人遭到羞辱的反應。譬如失聲痛哭,或者類似於這樣的表現。
想到之前自己去紅石井,陸中軍對待自己的方式,她的內心就無法控制地燃燒著嫉妒和憤怒的火焰。
就是因為這個女人,陸中軍才對那樣對待自己。
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這麼平靜,除了臉色比剛開始蒼白了點外,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反應。
華蘭感到很不甘心。
“李梅同志,我今天來呢,主要目的不是讓你和陸中軍怎麼樣,只是出於負責,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
“華蘭,你喜歡陸中軍吧?”
安娜打斷了她的話。
華蘭一愣,否認。
安娜冷冷一笑。
“你以為你在我面前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就不知道你之前來紅石井找陸中軍,自己一個人賴在他宿舍過夜的事?你今天帶著陸中軍檔案特意跑過來找我,不就是想破壞我和他的關係嗎?恭喜你,目的達成了,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態,帶著東西走吧。祝你心想事成吧!”
華蘭臉有點漲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李梅同志,你怎麼這麼說話……”
“滾出去!”
安娜過去打開了門。
華蘭收起檔案,看了她一眼,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
白天過去,晚點十點鐘,回到陸航學院的陸中軍換了衣服便迫不及待地離開往招待所去。
白天田主任挺滿意,一高興,就又同意讓他今晚在外過夜了,不但批准外宿,還大方地借了車。
陸中軍開車到了招待所,找到安娜住的房號,卻發現裡頭已經換了個人。是個陌生男的。
陸中軍找到招待所服務員問,服務員說裡頭那個女的中午就退房走了。
“走了?”陸中軍一愣,“去哪兒了?”
“這個沒說。”服務員搖頭。
“有沒有留什麼口信?”
“沒有。”
陸中軍扭頭就走,趕回學院找到了吳幹事問情況。
吳幹事在宿舍裡,正準備洗洗睡了,見陸中軍突然找過來問李梅情況,說道:“沒聽她說什麼呀!昨晚送她過去住進去看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走了?”
陸中軍皺眉,想了下,“你再給我想想,真的沒什麼事?”
吳幹事想了下,“哦對了,就昨晚我回來,遇到華蘭提了幾句。她問了房號。我也不知道她要幹嘛。”
陸中軍臉色一沉,向吳幹事道了聲謝,轉身就去華蘭住的宿舍。
華蘭也正準備睡覺了,聽到敲門聲,開門見是陸中軍,臉色微微一變,隨後帶了微笑道:“是你啊,這麼晚找我幹什麼?”
“你他媽的別給我裝了!”
走廊燈光照著陸中軍的臉,他的表情顯得陰沉無比,“你白天是不是去找了李梅?你跟她說什麼了?”
華蘭看了眼左右幾個聽到動靜開門探頭出來查看的教員,露出尷尬之色。
“出去說吧。”
陸中軍掉頭就走。華蘭沖邊上的人解釋了幾句,急忙跟了出來。到了外頭,定了定神,說道:“是,中午我是去找她了。帶著你的檔案。”
陸中軍沉默了幾秒,忽然轉身,撇下華蘭大步朝剛才停車的地方去。
“陸中軍!”華蘭扭頭喊,“你聽我說!她要是真的愛你,她就該原諒你的!現在她不原諒你,那就說明她並不適合你……”
陸中軍彷彿沒聽到,身影很快變小。
華蘭快步追了上去。
“陸中軍!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索性問你一句,當初你和那個徐芳根本就沒有那回事,你只是在替褚偉背黑鍋,是不是?”
陸中軍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了身。
華蘭氣喘吁吁地趕到了他面前,停在一盞路燈下。
“陸中軍,當初你鬧出這事兒,我承認我一開始是很失望,也很傷心。我認識你這麼久,我覺著你不像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後來我偶爾聽人說,褚偉出事前,和那個徐芳有一次被人看到一起逛街。我就開始懷疑了。我問過財務科,財務科的人說你每月工資裡都固定撥出十塊錢和褚偉的撫恤金一起匯給他那個在老家的寡母。陸中軍,你是不是在替褚偉背黑鍋?是,褚偉是你的生死戰友好兄弟,以前也救過你,他不幸犧牲我也很難過,但你為他先是私決俘虜,後來又背了這樣一個罪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你有沒想到因為這個污點,你父親有多失望?這個污點也將會伴隨你的一生!只要你同意,我願意幫你向組織遞交申訴,幫你恢復你該有的名譽……”
“我**啊華蘭,你當你是哪根蔥?”
陸中軍忽然伸手抓住華蘭的衣領,像提小雞一樣地把她整個人揪起來摁在了邊上的那根電線杆上,表情猙獰無比。
華蘭拼命掙扎,懸空的兩腳胡亂蹬著,鞋子都掉了一只。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給我胡說八道一句,信不信我整死你?”
身後不遠處正走來兩個外出歸來的教員,見狀吃了一驚,急忙跑過來勸。
“是你那個哥哥找關係把你調到這裡來的吧?他貪污公款你當我不知道?今天李梅的事我先記著。你要是敢再靠近她一步,你他媽給我等著瞧!”
陸中軍鬆開了掐住華蘭脖子的手。華蘭噗通一聲掉到了地上,捂住脖子痛苦地咳嗽。
“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兩個教員都是文職,見陸中軍兇神惡煞模樣,心驚,等華蘭脫身了,一個去扶,另個勸陸中軍息怒。
陸中軍扭頭大步到了車邊,啟動開了出去,直奔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