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動
德公公自看見帝后兩人抱在一塊,就忙揮揮手,讓伺候的人跟他一起退下。
他心中止不住感歎,陛下到底年輕氣盛,雖平日處事老練,可每每見了皇后,總說不過三句話,就抱在一處了。
照眼下這情景,只怕用不了兩個月,宮裡就要傳出喜訊。
薛靜姝猝不及防,被皇帝親得滿臉通紅,趕緊掙扎開,見殿內沒有外人,才鬆了口氣。
皇帝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說:「怕什麼,德祿這點機靈勁還是有的。」
薛靜姝看了他一眼,止不住輕聲抱怨,「陛下下次要做什麼,也要讓人先退下再說,被他們看見了,成什麼體統?」
皇帝順口應下,「我記下了。」
薛靜姝覺得口中仍然酸澀,回想起皇帝方才什麼青澀不青澀的話,又說道:「陛下說話越來越沒有依據了,怎麼拿我跟李子一道比較?」
皇帝嘴角略略勾起。
他臉上極少有別的表情,因此薛靜姝立刻就注意到了,追問道:「陛下笑什麼?是我說錯了?」
皇帝反問她:「皇后以為,我方才說的青澀,指的是李子的青澀?」
「難道不是嗎?」
皇帝嘴角的弧度便越發明顯,「不,是我說錯了,皇后不是從前青澀,是從前到現在,一直都青澀。」
薛靜姝有點不高興,「陛下在打什麼啞謎?」
皇帝附在她耳邊,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廓上,「這就告訴皇后謎底。我說的青澀,是說皇后的身子,就如這三月的青李,雖然青澀,卻別有一番滋味。」
薛靜姝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腦袋裡轉了個彎,才明白皇帝的意思,立刻就推開他,面紅耳赤道:「陛下你、你怎麼開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莊重。」
皇帝雖被她推開,卻絲毫沒有不高興,又湊過來,「皇后所言差矣,此地是你我寢宮,難道我在自己寢宮裡,在皇后面前說一句玩笑話,也要顧及莊重不莊重麼?」
這、這話倒說的是。
薛靜姝也是剛才被他羞極了,才拿了一句話搪塞他,眼下被他反駁,便無話可說。
她一理虧,皇帝就更加理直氣壯起來,一把將人抱住,手指又夾了顆李子,在薛靜姝面前晃了晃,「方纔我餵了皇后一顆李子,眼下該禮尚往來,由皇后餵我了。」
薛靜姝在他懷裡輕輕掙了掙,自然是掙不開的,她只得道:「陛下自己吃不行麼?」
皇帝說:「一個人吃怎麼有兩個人的滋味好?」
薛靜姝輕聲嘀咕,「我又不想吃。」
皇帝便說:「看來皇后還沒有認識到青澀的好滋味,我還得再喂一顆才行。」
薛靜姝忙制止道:「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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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停下動作看她,「所以皇后的意思,是餵我,還是我喂?」
薛靜姝十分苦惱。皇帝近來不知怎麼回事,就愛跟她玩一些你餵我,我餵你的小把戲。
若她不同意,皇帝總有別的手段來達成目的,她吃了幾次虧,慢慢也就學了點乖,不如一開始在皇帝提出的時候就答應了他,省得後來既要被他佔便宜,又要照著他的說法做。
她盯著皇帝手指頭上的李子,伸手拿過,慢慢送進嘴裡。
皇帝在一旁說著風涼話:「皇后記得把果核剔掉。」
薛靜姝微惱地瞪了他一眼,鼓起嘴,用舌頭跟牙齒撥弄著那顆李子,小心翼翼地把裡面的果核給他剔出來。
而後坐正了身子,雙手攀住皇帝的肩膀,紅著臉將雙唇往他那裡送。
皇帝一手摟著她的腰,上身卻壞心眼的往後仰。
薛靜姝不曾注意到,只一直往前。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已經趴在皇帝身上了。
她曉得又中了皇帝的計,抬起身子就要起來。
皇帝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護住她的後腦,腰部使力,整個人一翻,就將她按倒在軟榻上,自己壓在她身上。
薛靜姝毫無防備,被他一壓,嘴裡咕嚕一聲,那只李子就被她吞下去了。
她和皇帝大眼瞪著小眼。
皇帝嘴角的弧度慢慢勾起,越來越彎,慢慢的,竟成了一個明顯的微笑。
薛靜姝從未見他笑過,一時間看得呆了。
皇帝緩緩低下頭,在她鼻尖輕輕咬了一下,「皇后這樣子真可愛。」
他不是第一次說薛靜姝可愛,但還是頭一次,薛靜姝聽得胸口砰砰直跳。
她感覺自己的心似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了,不由伸手在胸口輕輕壓了壓,想要把它壓下去。
這樣的感覺十分奇怪。她心裡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心疾。
皇帝並未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只是說道:「皇后把我的李子吞了,要怎麼補償我?」
薛靜姝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轉頭看著桌上剩餘的李子,呆呆道:「我再喂陛下一顆。」
皇帝說:「既然是補償,一顆自然不夠,起碼得三顆。」
薛靜姝點了點頭,「好。」
這下輪到皇帝奇怪了,「皇后今日怎麼那麼好說話。」
薛靜姝反問他:「這樣不好嗎?」
皇帝道:「好是好,只是我怕三顆李子要把皇后的牙酸倒,還是一顆就好。」
薛靜姝點頭,「陛下說了算。」
皇帝便又拿了一顆李子,薛靜姝張嘴含住,照舊用牙齒跟舌頭剔掉果核,之後環住皇帝的脖子,仰頭將唇送上。
皇帝低下頭,兩人唇齒交纏,那一顆李子,也不知最終入了誰的腹中。
次日薛靜姝醒來,皇帝已經去上早朝。
她起牀梳妝打扮過後,去長樂宮給太皇太后請安。
回程時路過那一片李子林,腳下便不由自主地走進去,找到當初皇帝做了標記的那一棵李子樹。
她盯著皇帝做下的標記看了許久,稟退左右,上前用自己的身高比了比。
她的身量還是比皇帝要求的差了許多。
皇帝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過,兩人之間身高不匹配。
她此前並未在意,然而眼下卻忍不住想,皇帝是不是真的不滿意她的身量?
她又看著樹上青靈靈的果子。
皇帝拿她與這李子作比較,說她如李子一般青澀,是不是也是在說她木訥無趣?
她轉回身,慢慢步出這片李子林。
剛入棲鳳宮,就有崇德殿的小內監來傳話,陛下中午不來用午膳。
薛靜姝點點頭,命他退下。
皇帝政務繁忙,已有許久不來崇德殿用午膳,有時候連晚膳也趕不及。她早已習慣一個人對著十六道菜餚。
宮內的日子,其實十分無趣。
每日晨起,恭送皇帝上朝,又去太皇太后宮中請安,之後回到棲鳳宮處理後宮雜物。
午膳過後,她有時小憩一陣,醒來後就看一些雜書打發時間。
她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只有夜裡皇帝來後,這座偌大的宮殿才有一些生氣。
她忍不住想,皇帝此時在做什麼?是還在上朝,還是下了朝正在接見朝臣,或者處理政務?
午膳呈上來時,她又在想,皇帝是不是也在用膳?今日特地讓御膳房備下的什錦素丸子,他都吃完了嗎?
等下午她午睡醒來,想著皇帝是否有時間休息的時候,薛靜姝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反常。
她在窗前坐了許久。
正午的太陽一點點西斜,一點點下落,終於消失在西邊宮殿的琉璃瓦尖上。
她仰頭望著天空,四四方方的天幕,猶如一塊巨大的藍色寶石。偶爾有一兩只飛鳥飛快地掠過,消失在天際,
她不由自主伸長脖子,望著飛鳥消失的方向。
遠方是什麼,她不知道。
她曾經以為,入了宮,就是把身體禁錮在這裡,但是現在她發現,她的心似乎也被禁錮在這裡。
她愛上了一位帝王。
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久前她曾經說過,她用真心去對待皇帝,若將來某一日,皇帝把真意給了別人,那她也將自己的心收回來就是。
但是現在她卻在懷疑,若皇帝真的有了別的寵愛,已經給出去的心,真的能夠輕易收回來麼?
宮門口又進來一位小內監,他的軟靴踏過棲鳳宮內長長的漢白玉地板,分明應該是悄無聲息的,但是在這寂靜的宮中,一點點的動靜,似乎也放大成了十倍百倍。
薛靜姝認得他,中午,就是他來傳話,說皇帝不能過來用膳。
她讓人把小內監帶到跟前。
小內監戰戰兢兢道:「娘娘,陛下政務繁忙,恐怕不能與娘娘共進晚膳。」
薛靜姝輕輕點頭,讓人送他出去。
這名小內監就如一滴水,落入棲鳳宮這片毫無波瀾的水潭中,在濺起一片小小的漣漪之後,這汪水面,似乎比剛才更加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