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麒麟的成長期是沒有固定時間的,不過像季星凌這種前後兩次只相隔半年,還是稍微頻繁了一些。而從理論上來說,青椿期躁動也有可能會造成靈力不穩定,導致生長期提前,所以胡妹妹狐疑地問他:“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麒麟崽趴在牀上,額上一對短角也燒得通紅,有氣無力地“哼唧”了一聲。
我倒是很想談來著,但小林老師不同意。
所以沒有,真沒有。
不過胡妹妹也就隨口一提,說完拉倒,她揉揉兒子的腦袋,“爸爸已經幫你掛好了鵲山醫院的專家號,明晚十一點半,現在先好好休息。”
厚厚的窗簾被放了下來。
棉被鬆軟如最靠近日光的雲,陷進去後就有濃厚睏意襲來。
麒麟崽渾身滾燙,醒了睡睡了又醒,總覺得剛躺下時是天黑,為什麼在做了連綿不絕十幾個夢之後,睜眼居然還是天黑。廚房里傳來細微的鍋碗碰撞聲,給這昏沉靜謐的夜晚增添了不少煙火氣,它肚子餓得咕咕叫,卻懶得起牀,只攤開四蹄平趴著,雙眼漫無焦距盯住牀頭櫃上的電子鬧鐘,九點……晚上九點?
所以說自己睡了二十多個小時?
“媽!”他匆匆變回人形,踩著拖鞋跑到廚房,“我的手機呢?”
“在客廳桌上,怕打擾你休息,爸爸就拿出來了。”胡妹妹放下手裡的湯勺, “沒人給你打電話,不過小競下午來過一趟,他今天替你去學校拿了放假通知單。”
“嗯。”季星凌解鎖手機,林競一共發了七八條微信,都是問他感冒發燒好沒好,最後一條就在幾分鐘前,說自己明早十點的飛機。
星哥:我剛睡醒。
星哥:我媽今天不讓我碰手機。
星哥:行,我送你。
可達:你感冒怎麼樣了?
星哥:好了。
可達:不用送我,我都約好車了,你好好休息。
可達:我能過來看看你嗎?
可達:[哭泣]
林競平時聊天很少發表情,發也是emoji,酷得不行。所以季星凌被這個捧碗盛淚的Q版小人震了一下,比較受寵若驚,差點沒拿穩手機。
“媽,你九條尾巴收一收,林競要來!”
“好。”胡妹妹把湯吹涼,補了一句,“現在都快十點了,你十一點還要去看醫生。”
“知道。”季星凌說,“他明早的飛機回寧城,我們不會聊得太晚。”
胡妹妹看著兒子喝完一整碗湯——那是用來緩解未成年小崽成長期不適症狀的,然後才收起九條蓬鬆尾巴,去客廳開門。
小林老師當然沒有捧碗落淚,他站在門口,很有禮貌地說:“阿姨,我來看季星凌。”
“小星說他去沖個澡,讓你先到臥室坐會兒。”胡妹妹把人讓進來,笑著問,“明天幾點的飛機,要不要讓司機送你去機場?”
“不用的阿姨,我已經自己訂好網約車了。”林競還帶了一盒新鮮草莓過來,他覺得感冒病人應該會喜歡這種東西,胡妹妹趕緊接到手裡,兒子先是靈力過盛,現在又生長期頻繁,她只能更加嚴格地控制他的飲食,哪怕是隔壁小乖寶送來的水果,也要暫時沒收。 浴室裡的水聲還沒停,林競坐在書桌前等得無聊,隨手抽出一本練習冊,翻開後都是默寫的單詞,潦草的,整齊的,還有拖了長長墨痕的,看起來像是寫了一半就困得睡著。 相當認真。
洗漱鏡前,季星凌匆匆擦了兩把頭髮,把毛巾丟到一邊擰開門:“你再坐會兒,我把頭髮吹一下。”
林競問:“要我幫你嗎?”
“……”
原來成長期還有這種福利?
站在浴室鏡前,林競打開吹風,慢慢幫他吹頭髮。洗髮水是清新的青檸香型,在潮濕的浴室裡,像夏日間白霧瀰漫的果園,生機勃勃,是很好聞的味道。
季星凌看著鏡子裡的兩個人,小林老師應該已經洗完了澡,穿著淺灰格子的家居服,和自己的灰色浴袍很搭,於是一樂:“哎,你看,我們像不像情侶裝。”
“像。”林競放下吹風,把他的頭髮兩把揉亂,“吹乾了。”
“你這什麼服務態度。”季星凌拉住他的手腕,拽著讓人趴在自己背上,振振有詞搞教育,“掙不到小費的知不知道。”
林競下巴抵在他肩頭,也看著鏡子裡的人:“感冒還難受嗎?”
“好多了,可能因為最近沒怎麼睡夠,沒事。”
“那你接著睡。”
“別啊!”季星凌握著他的手不鬆,“你明天就要走了。”
山海的寒假不長,過完年沒幾天就得回學校補課,仔細算一算,其實並不會分開太久。
但對兩個人來說,分開一天也算很久很久。
所以今晚需要多補償一會兒。
……
季星凌從櫃子裡拿出T恤和運動褲,背對著他兩下套好。
林競坐在牀邊,有些奇怪地問:“你不換睡衣?”
“等會還要去看醫生。”季星凌可能是睡多了,這句話確實沒過腦。
林競果然一懵:“你都已經不發燒了,為什麼要大半夜去醫院,現在只有急診科吧?”
“……那什麼,一中醫老大夫,好像挺有名的,我姥爺非得讓我去他的診所看看。”季星凌解釋,“這人和你一樣,明早飛機,只有現在有空。”
聽起來就很不靠譜的樣子,林競表情一僵,總覺得自己未來的男朋友要被騙服用由各種不知名草藥搓成的金剛大力丸:“能不去嗎?” 應該不能,季星凌心想,鵲山醫院的號還是很難掛的,尤其是兒科——因為冷酷你星哥目前還是崽,所以只能掛兒科,超級不酷,不提也罷。 他坐在牀邊,伸手攬住小林老師:“把網約車取消,明早讓馮叔送你好不好。” “不用,我就一個登機箱,自己能搞定。”林競說,“你過年一直待在錦城?” “對,所以你要早點回來。”季星凌揉揉他的腦袋,又強調一句,“我放假也會認真學習的,還有3500,我已經背完好多了,等你回來,我就差不多能背完了,真的。” “背完好多是多少?” “三分之二吧,或者更多一點。” 季星凌睡得太久,嗓音裡還混著沙啞,像某種幼獸伸出小爪,在心裡不輕不重勾了一下。 兩人距離很近,體溫隔著薄薄一層布料相互傳遞,林競心跳加速,另一邊的手也捏住牀單。 季星凌看著他的側臉,看著那泛紅的耳根,眼底跟著一動:“你需要檢查一下嗎?” 單詞書就丟在牀頭櫃上,已經被翻得很舊了,林競卻沒有去拿,只問他:“a是什麼意思?”
幾個月前,也是在這間臥室裡。
“你背單詞還挑長短?”
“當然啊,不然你問我a,我肯定知道a是什麼意思。”
那時候兩人還是水火不容,一見面就互相鄙視,恨不能在1301和1302之間豎一道結界。
說不清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
現在的我知道a是什麼意思,也知道我愛你。
季星凌站起來,大步過去反鎖了臥室門。
鎖芯扣住的輕微“磕噠”聲,像一道細小電流穿透神經,讓指尖和心尖都有了片刻麻痺,然後還沒等林競反應過來,唇上就傳來濕漉漉的觸感。
季星凌彎下腰,單手扣住他的後腦,迫使對方抬起頭,吻得動情而又溫柔。
林競雙手依舊垂在身側,他閉著眼睛,有那麼一瞬間甚至忘了呼吸,大腦也是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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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道的吻,空氣中還有甜柚和柑橘的香味,清新乾淨,和這個年紀很般配。
季星凌和他抵住額頭,小聲許諾:“我一定早點考到五百分,早點變成你的正牌男朋友。”
林競笑:“嗯。”
年少時的感情往往滾燙又魯莽,在風裡蔓延開來,如同荒野上燃起的火。兩人都有點難以自持,於是他們抱在一起,繼續甜蜜生澀地親吻著,直到聽見有人敲門,才慌亂地分開。
胡妹妹提醒:“小星,差不多要出發了。”
“好!”季星凌看了眼林競,“我們……那什麼,媽我收拾一下,五分鐘。”
“快點啊,爸爸還在等你。”胡妹妹沒有擰門,說完就回了客廳。房間裡的兩個人都鬆了口氣,林競站起來:“那你去吧,記得別亂吃藥。”
季星凌擋在他面前,沒話找話地拖延時間:“哎,為什麼我初吻完,得到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別亂吃藥,不行,不可以,我申請換一句,換一句好聽的,有意義的,將來想起來——”
林競雙手捧住他的臉,在唇上又親了親,把所有嘰嘰歪歪都堵回去:“季星凌,我愛你。”
……
季星凌,我愛你。
因為這六個字,你星哥飄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直到被大麒麟叼進鵲山醫院,也還沒回到現實,就覺得大家今天看起來都非常順眼,連上次那個強迫自己扎針的麻杆護士,好像是根蛇銜草,這回也不娘了,不僅不娘,看他單手拎起三只崽的英姿,簡直MAN,簡直絕世猛男。
主任醫師是只藥獸,和山海後巷的雜貨店老闆是遠房親戚,但醫術顯然要高出許多。他只看了一眼診療台上趴著的、蕩漾的、不停甩尾巴的小麒麟,就說:“靈力攝取沒問題,一般這個年齡段的崽,都會或多或少出現一些發育方面的問題,家長不用太緊張。”
大麒麟關心詢問:“那需要吃點靈藥嗎?”
“不需要。”藥獸主任把話又挑得更明,“畢竟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算,他們現在正好處於青椿期。”
而青椿期的男生,出現情緒波動,或者別的波動,從而影響到自身的靈力,都是很正常的事。
大麒麟頓悟,道謝後叼著兒子離開診療室,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單手……單蹄攬到自己懷裡,語重心長地問:“崽啊,你最近是不是成人電影看多了?”
小麒麟:?
爸你能不能閉嘴。
……
一周後,一股強冷空氣再度從北極襲來,全國大範圍降溫,除夕也越來越近了。
妖怪一樣是要過年的,大家在一起總喜歡圖個熱鬧,所以有節日就過一過這樣子。
連年本年都要過年。
如果第一遍沒看懂,就多看兩遍。
人類更要過年。
寧城一直在飄鵝毛大雪,呼吸都結冰。這天下午,林競推著購物小車,跟商薇一起在超市置辦完年貨,等電梯去停車場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媽,你等一下,我想去樓上買瓶新浴液。”
他匆匆跑去了化妝品區。
熟悉的包裝,熟悉的香型。
混合著甜柚和柑橘的夏日氣息。
是還沒有考到500分的,男朋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