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親親
這一日風和日麗,御花園內的桃花都開了,薛靜姝陪著太皇太后在園中散步賞花。
兩人漫步走過桃花樹下,太皇太后道:「上一次和你說的,要給你四妹說一門親事,我看定遠侯家的二公子不錯,你覺得呢?」
定遠侯林家是武將世家,以軍功封侯。
其中,老定遠侯、現任定遠侯以及他家的大公子,都是能統帥十萬大軍的錚錚鐵漢。
唯有定遠侯家的二公子,不似父兄喜歡馳騁沙場,反而是個才學出眾的斯文書生,今年方才二十,已有舉人功名在身,等來年椿闈,怕是榜首三甲也有望,當得上一句青年才俊。
林家與薛家門當戶對,而這位林家二公子和薛家四姑娘,又是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可謂是極般配的一對。
太皇太后雖然之前說過,薛家的女孩中,除了薛靜姝,沒有讓她看得上眼的,但到底是她的娘家,她在為別的女孩選夫家時,也是用了心的。
薛靜姝道:「我記得元宵宴時,林二公子曾作了一首詩,確實是個才貌雙全之人。若四妹妹配了他,兩人應該合得來。」
太皇太后點點頭。
這次賜婚,即是皇恩,也算得她給薛家的一次警告。
若薛靜媛就此收斂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那這樁親事便是佳偶天成,日後,她即使不能富貴至極,至少也能得個誥命夫人的封號。
若她不知滿足,那太皇太后就不打算再插手這事,以後是好是壞,全是各人造化。
恭送太皇太后回宮之後,薛靜姝看著滿園的桃花,突然興起,讓人去摘些花苞來,準備做桃花釀。
夜裡皇帝來時,棲鳳宮內濃郁的桃花香還未散去。
皇帝奇道:「皇后莫不是把御花園內的桃花樹搬來了」
薛靜姝笑道:「陛下找找,可看得見桃樹的影子」
皇帝自然是找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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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姝指著殿外廊下的一排土地,「我在這裡埋了十壇桃花釀,等來年桃花開時,邀陛下共飲此釀。」
皇帝道:「我先謝過皇后美意。今日皇后去御花園中,可知那一片李子成熟了否」
薛靜姝搖搖頭,:「看著還是青,應該酸澀得很。」
皇帝道:「青澀也有青澀的滋味。德祿,你叫兩個人去摘一盤李子來。再送去御膳房讓人處理。」
德公公領命退下。
皇帝坐在薛靜姝身邊,拿起她手頭的一本書翻了翻。
薛靜姝解釋道:「當初在山上,我就看見了這桃花釀的方子,只是庵堂內師傅不許我們飲酒。今日看了滿園子的桃花,才又想起來,讓御膳房給我送了十罈酒。」
皇帝聽她說起酒就憶起她那晚醉酒後的神態,道:「皇后可還記得百果釀」
薛靜姝看了他一眼,將手頭上的書收起來:「陛下想說什麼?」
皇帝道:「來年喝著桃花釀時,可不能讓外人在場,不然,只怕皇后鳳威蕩然無存。」
薛靜姝知道他又要取笑自己,便不給他這個機會,起身將書拿去內殿。
皇帝也跟了進去。
薛靜姝放好書,到窗前看了一眼。
今日已是十五,記得一個月前的此時,她在家中待嫁,心裡滿是對未來的迷茫。
如今還不到一個月,她人在宮中,心態卻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皇帝站在她身後,也望向天空那一輪圓月。
薛靜姝轉頭,見皇帝一動不動地立著,雙眼雖看著那月亮,可眼神似乎已經落在了別處。
她輕聲詢問:「陛下想到了什麼?」
皇帝不知是不是想得出了神,並未回答她。
薛靜姝便不再打擾,靜靜站在他身邊。
許久後,她感覺皇帝似乎極慢地出了一口氣,而後說道:「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圓月之夜,我母妃落井身亡。」
薛靜姝微微瞪大了眼,沒料到是這樣的事,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皇帝,只得沉默不言的靠近他。
皇帝伸手攬過她,輕輕拍了拍,說:「皇后不必多想,死亡有時候也是解脫。」
薛靜姝靠在他胸口上,沒有說話。
對於有些人來說,死亡是解脫,但對於活著的人來說,許多時候,這句話,不過是一種慰藉的托詞罷了。
對於皇帝的母親麗妃,因她死得早,活著的時候又不受寵,薛靜姝在宮內並未聽過她的多少傳言。
只隱約知道,她剛入宮時,也是極鼎盛得意,一度越過了楚貴妃的風頭。不過在她生下六皇子之後,很快就失了寵。
她的寢宮甘露殿,後來甚至被人傳為冷宮。而她,也是在那座冷宮中,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皇帝擁著薛靜姝離開窗邊,一起坐在軟榻上。
周圍還有宮人在候命,若是平時,人前兩人這樣親暱,薛靜姝肯定要覺得不自在,今天卻都依了皇帝。
皇帝低頭看著她,用手指頭撥了撥薛靜姝挺翹的睫毛,「若夏天到了,皇后自己帶著兩把小扇子,大可不用擔心天氣炎熱。」
薛靜姝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皇帝又說:「皇后到時候可要多眨幾下眼,也替我扇扇風。」
薛靜姝這才知道他話中的意思,頓時哭笑不得,自己還在擔憂他的情緒,他卻已經有心思講這些有的沒的了,到底誰才是那當事之人
不過,看皇帝放得開,她心裡也放心許多。
皇帝撥弄得她眼皮癢癢,她以牙還牙,輕輕揪了揪皇帝的睫毛。
指下的睫毛與她不同,又黑又粗,短短直直,極為剛硬的樣子。
她說:「我帶了兩把小扇子,陛下卻帶著兩排利劍。」
皇帝一本正經道:「等到秋狩,就用這兩排利劍,獵一頭鹿給皇后解饞。」
薛靜姝失笑出聲,沒料到皇帝也會說這樣的童言童語。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打趣,德公公端著一盤處理好的李子進來了。
那李子被鹽漬過,表皮更青更綠,只一眼就讓人直流口水。
皇帝拈起一個遞給薛靜姝。
薛靜姝忙擺手:「陛下自己享用吧,我可受不住這味道。」
皇帝也不勉強,丟進自己嘴裡,卡嚓卡嚓咬了幾下,吐出核來。
薛靜姝看得口水氾濫,感覺牙都要被他酸倒了,忍不住奇怪道:「陛下怎麼會喜歡吃這種東西?」
皇帝卻問她:「皇后可還記得園中那棵被我做了標記的李子樹」
薛靜姝點點頭。
皇帝繼續說道:「以前御花園內沒有李子林,只有一兩株李子樹,這一片林子,是數年前我下旨讓人植下的。小時候每到椿夏結果之季,我就守在樹下,上頭的李子都進了我腹中。這東西味道一般,吃多了還脹氣,但是卻十分飽腹。」
薛靜姝只稍微想想,便知道皇帝為什麼要去吃這種東西。
她一想到皇帝小時候被人苛刻得連飯也吃不飽,便覺得十分氣憤,忍不住問他:「那時候皇祖母不知道陛下的遭遇嗎?」
皇帝又丟了一只李子進嘴裡:「皇祖母不止父皇一個兒子,也不止我一個孫子。她即便要為我出頭,又能護我多久?欺我辱我的人,我都記在心裡,後來,讓他們付出了十倍百倍的代價。」
薛靜姝沒有說話。
皇帝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她,輕聲問道:「皇后可是覺得我做得不妥」
薛靜姝搖了搖頭,說:「我只敬佩陛下小小年紀就知道忍辱負重,陛下比我強得多。」
皇帝丟下李子,走過來又抱住她,說:「我知道薛家有些人欺負過你,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薛靜姝輕笑道:「當初怠慢我的人,不過是府裡的下人,陛下封我為後之後,老太君就將那些人處理了,不值得陛下為他們出手。」
皇帝說:「除了那些下人,還有別的人。」
薛靜姝仍然搖了搖頭,「他們不算欺負我,最多只是無視了我。正因為他們當初的無視,如今,我才可以理所當然的無視他們。若陛下替我出手,反倒讓人以為我看得起他們一樣。不過,若日後薛家人做了什麼違法亂紀之事,陛下不必手軟,更不要顧忌我的面子,否則只會助長他們的不正之氣。」
皇帝點點頭,「就因皇后所說。」
他長臂一伸,從桌上拈來一顆李子,用兩只指頭夾著,在薛靜姝面前晃了晃,「皇后真的不嘗一嘗」
薛靜姝蹙眉嫌棄道:「這樣青澀,怎麼入得了口。」
皇帝便丟進自己嘴裡。
薛靜姝還未松氣,就見皇帝低頭向她湊過來。兩個人唇齒相接,她不曾防備,一個酸澀的東西就被推入她口中。
薛靜姝立刻皺緊柳眉。
皇帝還不曾離開,在她唇上碾了幾下,低聲耳語:「皇后當初那樣青澀,我也下了口。皇后不知,有時候,青澀也有青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