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院子十分偏僻,一般不會有人過來,而只要酒窖內動靜不大,也不會將巡邏的侍衛吸引過來。
可偏偏就是有人過來了。
聽腳步聲與盔甲摩擦的聲音,是兩個成年的士兵。
這座太守府總體而言是由前朝餘孽掌控,陳國大軍主要駐紮在太守府外,因此顧承風推斷來的兩個人是前朝餘孽的爪牙。
顧承風悄無聲息地來到門後,他看不清外頭的情景,只得竭力注意來人的動靜與聲音。
此時顧嬌已經開始縫合腹壁的傷口。
顧承風看到這裡差不多明白手術快做完了,然而越是最後關頭,越是不能出任何岔子。
顧承風的心微微提了起來。
兩個士兵進了院子,似乎在朝著酒窖的方向走來,其中一人拉住同伴,說道:「行了,這裡沒旁人了,拿出來吧!」
「小點兒聲!別讓人聽見!」同伴壓低了音量說。
「好好好,我不大聲說!」士兵的聲音小了些,只是語氣也越發急切,「你別只顧著要和我小聲大聲,讓你帶的東西呢?拿出來呀!」
顧承風聽到這裡差不多明白二人不是來查看自家祖父的,他的心稍稍揣回了肚子。
只是他也不敢大意,手中仍緊緊地握著兩枚暗器。
同伴掏出了一個小瓷瓶,遞給士兵道:「給「!」
士兵拔掉瓶塞,懟著瓶口聞了聞,語氣有些嫌棄:「什麼味兒啊這是?」
「都這個味兒!」
「真好使呢?」
「好不好使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你自個兒試過沒?真能一夜七次?」
顧承風聽到這裡,不由地眉頭一皺,什麼一夜七次,汙話太多了,真想堵了這倆人的嘴!
他回頭看了看正在為老侯爺救治的顧嬌,顧嬌快縫合完了。
這丫頭沒治傷治得這麼認真,沒聽見那些汙話吧?
「就說你要不要吧?」
「要!能不要嗎!多少錢?」
「外頭是賣一兩銀子,老闆是我朋友,便宜給我了,兩百文,賣別人我都得再加五十文,你是我兄弟,咱倆的交情我就不多收你錢了。」
顧承風在心裡嗤了一聲。
就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十文都貴了,還兄弟呢?
那個士兵最終還是做了冤大頭,花兩百文將那瓶十全大補丸買了。
「走了。」士兵對同伴說。
「等等。」
「怎麼了?」
「那邊。」
「那邊怎麼了?」士兵望了望,說道,「哦,酒窖啊。」
顧承風心頭一緊!
「聽說凌關城太守府的酒都是珍藏了十多年的女兒紅。」同伴說著便朝酒窖這邊走來。
士兵拉住他:「哎,方才是誰說不要被人發現的?大半夜你抱個酒罈子,你是嫌被發現得不夠快嗎!想喝酒我屋裡多的是!回去勻你一壺!」
「唉……行。」
同伴被士兵說服,與他一道離開了院子。
顧承風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額頭上一片粘膩,他抬手擦了汗,問顧嬌道:「好了嗎?」
顧嬌剪掉最後一個線頭,用紗布貼住傷口:「還不行,骨折的地方需要固定。」
老侯爺四肢都有骨折,必須先製動,否則挪動起來會很危險。
拆掉的桌子一半被投入火堆,還剩下一半,顧嬌先湊合著削了幾塊板子。
顧承風過去給她幫忙。
然而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兩個已經離開的人竟然又腳步匆匆地折回來了!
「不好!是劉侍衛長!讓他發現我倆沒好好巡邏,私自跑來這裡,一定會懲罰我們的!」
是那個士兵的聲音。
「趕緊躲起來!」
他的同伴說。
「躲哪兒啊?」士兵戰戰兢兢地問。
「酒窖!」
顧承風眉心一跳!
他幫忙固定板子的手頓住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眼顧嬌,顧嬌彷彿什麼也沒聽見,從容迅敏地繼續著手裡的動作。
顧承風眸光動了動,冷冷地看向房門的方向。
「門打不開怎麼回事?是從裡頭鎖上了嗎?」
「不可能,讓我來!」
士兵的同伴大力推開房門,一道火光驟然映入他的眼簾,他微微一愕,卻不等他反應過來裡頭為何會有火光,顧承風便射出了兩枚暗器。
他身子一僵,朝前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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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大力倒在地上,顧承風身形極快地閃到他面前接住了他。
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士兵也沒能做出反應,顧承風的另一枚暗器割破了他的喉嚨。
顧承風將兩人一一接住,不著痕跡地拖進屋,快速卻又極穩地合上房門,沒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顧承風將二人的屍體放在地上,他自己則癱坐在一旁,靠著身後的房門微微顫抖地喘著氣。
他是盜賊,不是殺手。
殺人這種事不論多少次都沒法兒徹底適應。
但他又不能不去殺。
二人口中的劉侍衛長領著一隊巡邏的士兵自院子附近走了過去,顧承風屏住呼吸,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顧嬌將所有的木板削好了,接下來只用固定就是了,也不至於發出太大聲音。
可好巧不巧的是,老侯爺有了蘇醒的徵兆,迷迷糊糊間,他不其然地咳嗽了一嗓子。
「什麼聲音?」
「回劉大人的話,好像是酒窖那邊傳來的。酒窖裡關押著一個人質。」
劉侍衛長:「是顧家軍的老侯爺?」
手下:「是他,他下午……被審訊過,受了點傷。」
劉侍衛長:「怎麼會關在酒窖裡?」
「這……」手下訕訕地笑了笑。
為何關在酒窖不關在地牢,還不是因為有人忤逆上頭的意思,對老侯爺動了私刑,恐去地牢讓人發現,於是先關在酒窖裡。
劉侍衛長又不傻,很快便想通了個中關鍵,他只是一個小小侍衛長,惹不起那個對老侯爺動用私刑的人,但今晚是他值守,若是人質出了事,他也難辭其咎。
「你們去看看人怎麼樣了。」他吩咐道。
兩個手下齊齊朝酒窖走來。
此時顧嬌固定完了老侯爺的左臂,開始固定他的右臂。
顧承風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該來的還是來了……
顧承風沒給二人推門的機會,直接奪門而出,兩枚暗器射倒了眼前的兩名士兵。
「有刺客!」劉侍衛長拔出了腰間佩劍,率領其餘手下朝顧承風沖了過來。
這群人包括劉侍衛長在內都只是普通的士兵,身手不算太厲害,顧承風對付起來並沒很大壓力,然而劉侍衛長似乎也看出了顧承風身手不俗,他毫不猶豫地吹響了掛在腰間的木哨。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凌空而來,一腳踹中顧承風的心口,顧承風重重地跌在了酒窖的門口,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顧承風捂住心口,認出了這個黑衣男子正是自己與顧嬌追蹤了一路的高手之一。
他還有同伴,也從天而降,一左一右,堵在了院子的門口。
難怪他們給他下藥時,他毫無察覺,這功夫簡直快要趕上陛下的龍影衛了。
顧承風一手捂住劇痛的胸口,另一手用劍撐住身子,目光兇狠地站了起來。
「弓箭手準備!」劉侍衛長厲喝。
一排弓箭手魚貫而入,單膝蹲在地上,齊刷刷地拉開弓箭,瞄準了顧承風。
正在被固定右腿的老侯爺似是感應到了親孫子要出事,竟然微微睜開了眼,偏頭望向門外。
昏睡太久,他視線有些模糊,只依稀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倔強地拿起手中的長劍,死死地守護著屋內的人。
老侯爺的眼眶忽然湧上一股濕潤。
顧承風不知第幾次被黑衣人高手踹倒,每一次倒下,他都吐出一口血來,可每一次他都會重新站起來。
黑衣人高手似乎膩煩了,最後一次將顧承風擊倒在雪地中後,他的長靴踩在了顧承風的胸口。
他朝另一個黑衣人高手比了個手勢。
他的同伴會意,朝酒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顧承風的手心抓住一枚暗器,可還沒射出去便被他身上的黑衣人踩中了手骨。
一切都該結束了。
黑衣人高手抬起冰冷的長靴,對著顧承風的頭顱狠狠地踩踏下去!
天空忽然下起大雪,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啊——」
一聲尖叫,赫然是酒窖外的黑衣人同伴被一股大力拽了進去。
而幾乎是同一時刻,一支紅纓槍自酒窖內倏然射出,帶著令人顫慄的破空之響,穿透飛雪,唰的洞穿黑衣人高手的心臟,將他整個人掀飛起來,猛地釘在了堅硬的牆壁之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下一秒齊齊朝酒窖望去,就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纖細的小身影。
漫天飛雪中,少年長發如墨,眼神冰冷,殺氣逼人,如同煉獄走來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