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微風拂過, 密林深處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 却顯得周圍更加寂靜深遼。
這片青山綠水,常年荒無人煙。但就在前方不遠處, 就是祖國的國境線。秦陸焯將他們的情况告訴了肖寒, 棄車是無奈之舉。好在他們身上的衛星電話就像是一個移動定位系統, 只要電話還在他們身上。
就會有人可以接應他們。
蔚藍挽著袖子,跟在秦陸焯身邊。
他們已經走了兩個小時。秦陸焯以前當警察的時候,體能就是警隊裡數一數二的。後來就算離開警隊,這麼多年保持下來的習慣,如今他衣服掀起來,依舊是六塊整齊結實的肌肉, 硬梆梆, 像是巧克力板。
因為保持體力,兩人一直路上很少說話。
好在之前車上有幾瓶礦泉水,都被秦陸焯拿上了。就算是幾瓶水, 他都沒叫蔚藍拿著。走了這麽久,他叫蔚藍喝了三次水。
終於又一次的時候,蔚藍不喝了。
她瞪著他, 如畫的眉眼, 越顯生動, 「你怎麼一口不喝?」
秦陸焯搖頭︰「我不渴。」
誰知小姑娘跟著他學, 也搖頭, 「我也不渴。」
喲。
秦陸焯一下氣笑了, 手指點她的額頭, 「別跟我逞強啊。」
「這句話送給你。」
蔚藍有一句頂一句。
秦陸焯這才斂起笑容,有點兒認真,「我真不渴。」
其實說不渴是假的,這種密林裡走了快兩個小時,天氣又炎熱,他嗓子眼也有點兒冒烟。不過就是還沒到受不了的地步。
就當是體力訓練好了。
都說當兵的苦,其實他們在警校的時候,訓練也苦。
特別是後來進了刑偵隊一綫,辦案的時候,風裡來雨裡去,風餐露宿的時候還真不少。開車出去,到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不就得在車裡窩上一宿。
這年頭,當兵的人,還能被老百姓尊重。
日常都是最可愛的人,我們的兵哥哥。
可是當警察的人,特別是一綫執勤的警察,有時候就算身上挂著執法記錄儀,碰上那些不講理的人,都會往地上一趟,高喊一聲,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這幾年,什麽警察暴力執法,層出不窮。
甚至碰上那些窮凶極惡的人,警察都不敢直接擊斃,因爲一旦又被報導上,就有人要問,你們警察怎麽就不能打他的胳膊、大腿什麽的,讓他失去行動力就好了,非要這麽一下子把人給打死了。
這些事情,說起來,有時候真的挺沒勁兒的。
可是秦陸焯從來沒抱怨過,他在警隊的時候,還能安慰下頭那些新來的小孩。畢竟各個剛穿上這一身警服的時候,還雄心壯志,想要維護社會正義。
結果,當頭就被潑了這麽一大盆冷水。
心裡可想而知。
那時候他怎麽安慰那幫孩子來著的,他說︰「你們當警察是爲了別人對你感恩戴德嗎?不是。或許有些人只是把這個職業當一份工作,可是大部分心中都存著一份正義,想要維護這個國家,維護這片土地的安全,想要保障這個國家的子民。你在一綫覺得累,可是想過那些常年在邊境的警察,那些緝毒的警察,那些逢年過節都不能回家的交警,大家都是人,都會覺得累。但是正因為我們身上穿著的這一身衣服,我們就要對他們負責。」
如今,他和蔚藍穿過這片土地。
沒人知道他們是爲了什麽,可是只要他們心底明白,他們在做什麽,他們想要保護的東西,就都值得了。
蔚藍見他就是笑,還是不喝水。
一把奪過他手邊的水瓶,直接喝了一口,惦著脚尖就堵著他的唇。
甘甜的水,滋潤在他有點兒幹的嘴唇上。
蔚藍緊緊地抱著他,低聲說︰「秦陸焯,我不需要你保護,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身邊。」
秦陸焯伸手按著她的腦袋,額頭輕碰著,低笑了一聲。
這姑娘,總是叫他那麽驚訝。
他們重新啓程往前走的時候,剛走出去幾步,就聽到一聲不小的動靜。
砰,像是槍響。
兩人對視了一眼,秦陸焯一下握著蔚藍的手腕,將他拉到了灌木叢後面躲了起來。隨後,又是一聲槍響,這次秦陸焯眉頭微鬆,神情沒那麽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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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邊境民風多彪悍,很多家庭如今還有靠打獵爲生的。
這裡是大山深處,獵物應該比外圍要多些。
看起來,應該不是阮謙那夥人追過來的。
「等他們離開,我們再走。」
秦陸焯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
蔚藍點頭。
只是很快,槍聲不在有,倒是有說話的聲音在遠處傳來,聽得有點兒模糊。等最後聽起來,居然是有人在說中文。
「三子,你今天槍法挺不錯的啊,回頭吳哥肯定賞你。」
有個男人爽朗的笑了起來。
另一個帶著濃濃鄉音的男聲,「謝謝劉哥,我就這麽點兒本事了。」
「你這點兒本事可不小了,別看咱們現在只能打打這些小東西,等把這批象牙運走了,到時候我就跟吳哥說說,也安排你去非洲打大象。我跟你說,那邊的大象,那可比咱們這裡多多了。我們這兒偶爾遇上一兩頭,就算不得了的。」
那個帶著鄉音的男聲,有些驚訝,又有點兒開心地問︰「哥,我真能去打大象?」
「那可不,吳哥如今的象牙生意做的那麽大,你要是想去,回頭我幫你說。」
蔚藍甚至聽到,這個人拍另外一個人肩膀的聲音。
她手掌微微握緊,聽著他們肆無忌憚說著這樣的話。
秦陸焯樓著她的肩膀,大概也能感覺到她身體一直在顫抖。
沒一會,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誰知,突然在另一個方向,傳來一聲嘶叫聲,秦陸焯和蔚藍都一驚。
象鳴。
這裡……兩人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他們都沒想到,這裡居然會有野生大象。
而同樣沒想到,就是剛才盜獵的那兩個人。
這兩人本來已經走遠,結果這一聲象鳴,讓兩人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叫三子的男人,一臉驚訝地說︰「哥,這裡怎麽也會有大象?」
劉哥臉上更多是驚喜,低頭問他,「快看看,你身上還有幾顆子彈,今天真是活該咱們要發財了。」
要是碰到的是公象,只要弄死了,就能白得一對兒象牙。
三子把身上的子彈都數了數,劉哥點頭,「這些子彈够了,要是真的能殺了這頭大象,到時候得來的這對象牙,我有路子賣出去,到時候錢咱們平風。」
他不屑地望著三子身上背著的獵物,呲牙大笑︰「那玩意,可比你身上背著的這些東西,都值錢好多倍。」
三子不太懂這些,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哥,你老說值錢,到底有多值錢啊?」
劉哥這時候怕他待會不出力,也不蒙他,直接說了數字。
三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說︰「這不是趕上家裡莊稼一半的收成?」
「那你以爲這幾年,咱們村裡那些跑出去的男人都在幹嘛?」劉哥瞧著這個沒見識的傻小子,不屑地說。
於是,兩人再不猶豫,奔著大象鳴叫的地方,一路跑了過去。
蔚藍注意到他們的動靜,知道他們是奔著大象去的。
「這幫人渣。」
按理說,她現在不該管這樣的事情,畢竟他們雖然把阮謙放了,但是他們的人,隨時都可能追上來。
可是讓她對這種情況置之不理。
——她做不到。
又一陣風刮過來,樹葉沙沙地響著,遠處象鳴,也被傳了過來。
它還在單純地嘶叫著,根本不知道危險的靠近。
直到她的手掌被身邊的男人拉了起來,她轉頭望向他,看著他漆黑的眸子。
「走吧。」
他說。
蔚藍沒動。
直到他又說︰「我們來這裡,不就是爲了保護它們。」
他拉著蔚藍,毫不猶豫地往著象鳴的地方過去。他們是在那兩人的後面趕到的,因爲是循著聲音過來的時候,所以他們是在一條溪邊看見那頭落單的大象。
按理說,大像是群居動物,往往都是一群一群地活動。
這頭大象有點兒形單影只,直到蔚藍看見它後臀處暗紅色的痕迹。
它受傷了。
難怪,它會落單。
前面的盜獵者,就在前方,拿著□□的男人,已經開始找位置,準備獵殺這頭落單的大象。這是一頭公象,象牙是那樣的顯眼。
在盜獵者的眼中,這不在是象牙,而是一張張佑人的紙幣。
是引佑他們走向殺戮的金錢。
秦陸焯看著兩人,低聲問道︰「那個沒拿□□的男人,交給你,能搞定嗎?」
蔚藍猛地轉頭看著他。
見她神情這麼驚訝,秦陸焯又問︰「不行?」
蔚藍立即搖頭,「可以。」
頓了下,她低聲說︰「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麽相信我。」
「保護你,跟相信你,並不衝突。」
秦陸焯冷靜又淡然地說,此刻,他似乎回到了幾年前,他依舊是意氣風發的刑偵隊隊長。而蔚藍就是他手底下的警察。
他冷靜地安排,她毫不猶豫地服從。
行動之前,秦陸焯低頭,在她眼瞼上落下淺淺一吻。
「蔚藍,我就在你旁邊。」
明明不是同一個地方,可是蔚藍似乎一下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候還叫蔚藍的小女孩,落入更絕望的一個境地時,她是多麽渴望,聽到這樣一句話。
她望著面前的男人,點頭。
這次,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