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借四十五下
一路無言,各懷心思,車子順利開到徐葉羽公寓樓下,她渾渾噩噩地打開車門下了車,滿腦子都是他剛剛那最後一句話。
——缺個女朋友是什麼意思?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徐葉羽摁下電梯升行鍵,看著反光的電梯門兀自思索。
總感覺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太過旖旎,像一種潛藏很深的暗示。
電梯門打開,徐葉羽站了進去,按樓層的時候想著,要是向微知道她在想什麼,估計又得嘲笑她想太多。
就連向微那時候的表情她都想好了,肯定是抄著手翻了個白眼:「人家說缺個女朋友你就覺得是在向你示好了,那他車停在民政局門口你是不是還覺得他立刻想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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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想不想結婚她不知道,她倒是挺想的。
……
出了電梯,徐葉羽打開大門,迎接她的是敷著面膜卻難掩怒氣的向微。
向微氣衝衝地問她一句:「怎麼,回來了嗎?!」
「嚇我一跳,」徐葉羽低頭換拖鞋,「幹嘛突然朝我撒氣啊,習習好無辜。」
「我沒朝你撒氣,我就是生氣,生氣你懂嗎徐葉羽?」
「我懂……你冷靜點,跟我說說,氣什麼?」
「我不生氣了。」向微忽然說。
徐葉羽:?
向微衝進廚房,下一秒,裡面傳來刀剁案板的聲音。
「我現在就去把段青則殺了。」
徐葉羽瞪大眼睛,趕忙衝進廚房,拿走向微手上的菜刀:「你想想清楚,這是一筆不划算的買賣,段青則那麼個……」
向微放下刀:「也對,段青則那種草包,不值得微微拿自己的命去換。」
「不是的,」徐葉羽說,「段青則太有錢了,你把他殺了,到時候我要替你還債怎麼辦?」
「……」
「那我就讓事情這麼發展下去嗎,我能夠嗎?」向微做了個抹脖的動作,「你知道他有多過分嗎,他要我明天去加班!!」
徐葉羽默了好一會兒。
「上司要你去加班,你就把上司殺了,向微,你是個職員,這種思想要不得。以後多得是加班,好傢夥,要是加一次班你殺個領導,L市的公司領導都不夠你殺的。」
「呵,」向微冷笑,「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幼稚膚淺,僅僅是一次加班就把我逼成了這樣?」
徐葉羽點頭:「是啊。」
向微:「……」
「是段青則,他要我加班的原因是他辦公室的花茶沒有人泡了,他要我去給他煮茶。不是,就那種傻逼煮茶壺,只要不是個智障,茶和水一起放進去,煮吧煮吧不就好了嗎,連智障我教幾次都能做,他就非要我去?」
徐葉羽想了一下:「他可能是真的看上你了,總裁文裡不都是那麼寫的嗎,只有自己的小秘書煮的茶才是香的。當你舉著茶壺倒入他的茶杯,他光是聽著聲音就能夠……」
「呸!我還倒入他的茶杯,我把整壺茶倒到他腦袋上還差不多,他怎麼不上天呢?」
徐葉羽:「一定要冷靜,日總。」
向微看著自己這雙手:「向微這雙手是用來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徐葉羽情不自禁地點頭接下詩句:「糞土當年萬戶侯。」
「就你有能耐會背《沁園春長沙》是吧?還讓不讓我說了?」
「您說,您說。」徐葉羽看她正在氣頭上,比了個「請」的手勢。
「這雙手是指點江山的,不是給他泡花茶的,我覺得他這是在玷污我。」
「而且他居然還冠冕堂皇地說什麼為公司做貢獻,培養我的工作能力,誰的工作能力是對著一千塊的水壺煮茶,我開慈善宴呢?還說我不去就不給我過試用期——」
向微長籲一口氣,面對著牆壁上貼著的「段青則」三個字,就這麼隔空辱駡他:「行,你坦克,你牛逼,你拿大炮頂飛機。」
徐葉羽抿了口牛奶:「嗯,這句話用的不錯。」
「不錯吧,還有下一句呢。」
「是嗎,下一句是什麼?」
「……」
意識到歪題了,向微看向徐葉羽:「誒,你真不知道為什麼我這麼生氣?」
「因為加班啊,還只是讓微微這雙美得天地失色的絕美帝王手去泡茶,所以你……」
「不是啊,明天你生日啊徐葉羽,」向微手放到她額頭上,「你最近新陳代謝把智商代謝掉了嗎?」
徐葉羽這才稍許回過了點神來。
其實她前段時間還是記得自己生日要來了的,結果這陣子太忙了,加上手忙腳亂的,也不知道心裡在慌什麼,就有點把這事給忘掉了的趨勢。
「記得肯定記得,就是不記得是明天,」徐葉羽咳了聲,「可能我最近都是以大二青蔥學子的身份活著的,忘記自己的本職身份了吧。」
向微:「你本職身份就是個高齡女大學生,植樹節我也沒在你心裡種點Ac中間的那棵樹嗎?」
「高齡?」徐葉羽掄拳頭了,「我今年才畢業好不好,這麼說是欠揍嗎?」
說完,徐葉羽很大度地安慰了一下向微:「沒事,一個生日而已,我覺得除了18歲和20歲生日,其餘的都沒什麼重要的,可過可不過。你才上班,還是不要跟段青則對著杠好了,工作重要。生日明年可以再過,萬一工作明年找不到那可就完了。」
向微:「那你不過了嗎?」
徐葉羽皺了皺鼻子:「這個……我可以、可以找陸教授陪我過嘛。」
向微:????
好不容易安撫好「受傷患者」向微脆弱的內心,徐葉羽從袋子裡刨了一小袋零食出來,邊吃邊給陸延白髮消息。
徐葉羽:【教授,明天有空嗎?】
她晃著腿等他回消息,向微還在一邊跟朋友辱駡段青則。
很快,那邊回了消息:【什麼事?】
徐葉羽:【明天有空一起出去玩一玩嗎?】
徐葉羽:【我過生日。】
這次消息倒是回得很快:【8-10點。】
徐葉羽:【啊?什麼?】
陸延白:【補課提前到八點到十點,下午陪你過生日。】
徐葉羽:【這麼好嗎!】
過了會兒,她又有點掙扎:【可是周日八點就要到學校,我怕我起不來。】
本來只是想跟他講講價,看能不能周日的補課就不上了,又或者給他提前打個預防針,說她可能會遲到。
但她沒料到,男人的消息回過來,居然是——【那我叫你。】
徐葉羽:……?
陸延白:【電話號給我。】
徐葉羽:【175xxxx8846】
徐葉羽:【用、用手機叫嗎?】
徐葉羽:【打電話?】
陸延白:【嗯。】
過了會,消息又閃進來:【不方便?】
【方便方便。】她立刻答。
只是沒想到……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叫自己起床而已。
想了想,徐葉羽轉頭同向微道:「明早你走的時候別來喊我啊,我要等一個電話叫醒服務。」
第二天早上八點十五,差不多估算了一下她那邊需要起床的時間,陸延白把電話撥出去了。
響了幾聲電話才接通,徐葉羽睡得天昏地暗不甚清醒,摸索來手機眯著眼睛劃下接聽鍵,甚至連陸延白要叫她都記不太清了。
她才醒,聲音有點啞,鼻音也正濃,拉曳出的尾音像一片小小的絨毛,掃過他耳邊:「……嗯?」
喉嚨底微微漾出一絲柔軟輕哼,無端撩人。
陸延白握著電話的手頓了頓:「……」
下一秒,他垂眸,道:「徐葉羽,該起床了。」
「噢……」她深吸一口氣,撒嬌似的嗔著歎出來,揉揉眼睛,聲線純冽無害極了,像隻小兔子,「徐葉羽知道了,徐葉羽這就起來。」
男人聲音很低,攙著沉了一晚的磁性:「好。」
掛了電話,徐葉羽迷迷瞪瞪地坐了會,和窗臺上的多肉植物進行了一番對視,又看著秋日晨光,這才慢慢地清醒了,掀開被子下床。
刷牙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某種興奮傳上神經末梢,他剛剛給她打電話的聲音太好聽,她現在後悔,迷糊中的自己怎麼就不知道錄下來。
抽了張洗臉巾,抹洗面奶的時候她又不知不覺勾起嘴角。
如果人真的有幸福指數,睡夠八小時是一級,睡到自然醒是二級,睡到自然醒還有早餐吃是第三級,那被喜歡的人和著晨光溫柔喚醒,大概是……屬頂級吧。
不,大概比頂級,還要更高。
要穿的衣服前一天就已經選好,徐葉羽提起包,收拾了一下便出發了。
到他辦公室的時候時間遲了幾分鐘 ,徐葉羽喘著氣推門進去,陸延白已經在位置上坐好了。
男人抬頭看她一眼,徐葉羽悻悻,以為他要責駡自己,誰知他開口卻是:「吃早餐了沒?」
她搖搖頭。
趕過來得太急,她沒來得及吃。
「嗯,」他似是預料到了一般,提了提手裡的牛皮紙袋,道,「買給你了,就坐在這裡吃吧。」
徐葉羽有點兒驚訝,指了指自己:「買給我的?」
他好整以暇地望她一眼,好笑道:「不然呢?」
「在這裡面吃會不會有味道,」徐葉羽說,「會……」
「不會,等會通通風就好了,」陸延白撫了撫眉心,「不用你操心,你吃就好了。」
徐葉羽坐過去,打開袋子嗅了嗅,麥當勞的早餐一如既往地香,她本來不餓,這會卻也覺察到絲絲餓意了。
「不知道你喜歡吃哪種,就買了兩份,你選一份就好。」他敲敲桌沿。
裡面一份是經典早餐,粥搭配健康油條;一份是漢堡加薯條,配一杯飲品。
徐葉羽有點為難:「不可以都吃嗎?」
「……」
他笑:「你吃得下?」
上次小龍蝦都是費力才吃完的,這次早上買了這麼多,他信她能吃完才是有鬼了。
「試試吧,說不定能呢。」
……
事實證明,徐葉羽確實高估了自己,吃了一個小漢堡喝了半碗粥,她就覺得差不多了。
但是為了避免持續浪費,她磨爪霍霍,手伸向薯條。
陸延白以手支頤瞧她:「還能吃的進?」
「……可以吃一點。」徐葉羽擠了點番茄醬,須臾間解決掉一根薯條。
「如果吃不下不要硬來,吃不完沒事,我本來也買多了。」
「浪費總是不好的,」徐葉羽又抽了一根薯條,「既然怕我吃不完,那你幫我分擔一根嘛。」
薯條被遞到他唇前。
他滯了一下。
徐葉羽秉持著良好的厚臉皮精神,很有耐力地拿薯條在他唇上戳了戳,表示這一根就是他的了。
他抬眸看她一眼,半晌,還是低頭,咬走了她給的那根薯條。
她滿意地點點頭,自己又吃了幾根才收手。
上午的時間過得還算快,十一點左右陸延白就講完了內容。
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他好像有點心事,在她感知不到的維度默默走神,在思索和衡量著什麼。
收拾練習冊的時候她問:「教授,在想什麼?」
「沒什麼,」他斂了斂眼睫,「訂了電影票,去看電影吧。」
「電影??」徐葉羽眨眨眼,「這個行程我怎麼不知道?」
「我昨晚訂的,」他問她,「你有計劃了麼?」
想著是她的生日,終歸還是他來安排比較好,相對來說能給她一些意外和驚喜。
徐葉羽:「還沒,我正愁不知道等下幹嘛呢,那就去看電影吧,剛好聽說最近有挺多好片子上的。」
電影場次就近有一場,他們打算看完再去吃午餐。
取了票之後,徐葉羽看他準備往放映廳走,弱弱扯扯他袖子:「就這麼進去嗎?」
陸延白回過頭:「怎麼?」
她在身前比了比:「你看電影都不買爆米花的嗎?」
何止不買爆米花,他看電影一貫都是一個人來。
陸延白折身往櫃檯走去:「走吧,現在去買。」
徐葉羽樂顛顛跟在他身後,看他要了個大套餐,生怕不能把她喂胖似的。
她正這麼想著,男人轉過頭:「要什麼飲料?」
徐葉羽不假思索:「加冰的肥宅快樂水。」
他眉一皺:「嗯?」
徐葉羽趕忙改了口:「可樂,冰闊落。」
「……」
買好了爆米花和冰可樂,即將進場時,徐葉羽未雨綢繆地進行例行工作——上廁所。
陸延白不上,接過她的東西在一邊等她,很好說話。
要是跟向微一塊兒出來,指不定她現在已經被向微罵成個篩子了。
說到這裡,也不知道向微那邊進展怎麼樣,她有沒有把花茶潑到小段總的頭上。
洗完手從衛生間裡出來,借著昏黃明滅的燈光,她看到男人抱著爆米花在那裡等待,冷峻面容渡上柔和暖光。
沒想到昔日只會拿粉筆拿教案,站在講臺和神壇上的那個人,有朝一日,會抱著爆米花等她入場看電影。
這幾天真是過得如夢似幻,她覺得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路數了。
管他呢,先享受當下就好。
這次陸延白正合她意,買的是一部還算比較浪漫的愛情片,裡頭正在放廣告,大廳是暗的。
徐葉羽摸索著走了進去,找到位置就坐下開始觀影。
這部愛情片的開頭也還不走尋常路,怎麼看都感覺有點兒怪異,似乎陰森森的,加上電影院裡冷氣開的大,徐葉羽倏然覺得有點冷。
她搓了搓手臂,更加對這部愛情片離奇的走向感覺到莫名。
不知道的還真的以為自己在看恐怖片兒呢。
正感覺冷,靠搓手臂取暖的徐葉羽忽然身上一沉,陸延白給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她怔了一下,側頭看向他,屏幕的燈光投落下來,襯得他五官更加深邃耐看,雕塑似的。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你不冷嗎?」
「不冷。」他說。
「那等下冷了怎麼辦?」
他勾了勾唇:「我不會冷。」
「況且……這衣服本來就是帶給你穿的。」
之前看評論,很多人說這家電影院空調開得低,最好自備外套,他就帶著了。
徐葉羽「噢」了聲,這才會過意來。
怪不得剛剛下車看他拿了件外套,那時候她還揶揄他怎麼這麼怕冷,看電影還要帶外套,沒想到他是帶給自己的。
披著帶他體溫的外套,徐葉羽慢慢暖和了起來,順手拿右手邊的飲料來喝。
一邊喝,她一邊緊盯屏幕分析劇情走向,這背景音樂也愈發撲朔迷離,拍攝地點也到了杳無人煙的荒島……
之前看影評,大家不是說這片兒是在國外城市浪漫午後愜意人生,燈光特別夢幻嗎?
她越看越覺察出不對勁,把手裡的水放下來,開始更細緻地分析,是不是這個編劇為了增強對比故意這麼拍的,或者這是主角的一場夢?
只是這夢也忒長了點兒吧?
想到這裡,她掃了一眼左手邊,發現左手邊也放著一杯水。
她整個人都僵了,身子像是過了電,又看了一眼右手邊,這才確定——她剛剛不小心把陸延白的水喝了幾口。
她眨了眨眼,連飛快轉折的電影都沒顧上,沉浸在小說作者為自己勾勒出的浪漫畫卷中難以自拔,少女心成圈兒地打滾。
禁不住低下頭,悄悄觸了觸自己的嘴唇。
再抬頭的時候就很可怕了,屏幕畫面血腥無比,突然躥出的恐怖人物嚇得整個電影院都是女孩兒的哀嚎聲——
徐葉羽也不例外。
……這什麼鬼東西啊?!
她嚇得縮成一團,身子往後退,尋找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的藏匿點,最終把頭埋在了陸延白的背後。
他正在觀影,後背離座位還有一段距離,她的小半顆腦袋就嵌在那個位置,嘴裡還發出受驚後尖叫的餘音。
等電影院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陸延白這才道:「放錯電影了。怕不怕?很怕的話我們就先走。」
「放錯了?」徐葉羽仍在瑟瑟發抖。
「嗯,大概是工作人員工作失誤,把下一場的恐怖片調到這一場了,」陸延白確定道,「剛剛放到了那個海報裡的畫面。」
徐葉羽:「那這也太衰了吧,好不容易跟你出來看場電影,工作人員把愛情片掉包成恐怖片,觀眾這麼遭殃嗎?」
他道:「真怕我們就走。」
「但是好不容易出來看一次,我不想就半途走掉,可能等下工作人員發現還會換回來的,反正也沒開始太久……」徐葉羽嘟嘟囔囔,「我先躲一會兒。」
靠著他的感覺太舒適,她不想輕易放開。
過了一會,男人這才道:「可以起來了。」
她以為是她靠太久,他不想讓她再蹭下去了,誰知下一秒,他繼續道:「恐怖的部分已經沒有了,你先看一會,等又快到恐怖的地方我再遮住你。」
徐葉羽眨眨眼:「你還知道什麼時候恐怖嗎?」
他點頭:「我無聊的時候也會看這類片子,昨晚看到排片就點進去看了看,剛好邵岸看完跟我聊天,就順口說了幾個比較嚇人的地方。」
他又笑著補充:「他膽子很小,所以你大可放心,有一點嚇人的他都會牢記的。」
「害怕還去看這個啊?」
「他總想跟我比,我看這類看得多,他也想看,加上他自己本來也有點感興趣,」男人笑笑,「不也有人害怕這些東西,但是還是想去鬼屋一探究竟?」
道理是一樣的。
徐葉羽知道他在說自己,臉騰地一熱:「我、我也不是很怕,我只是怕突然的東西啦,就比如這個電影,我是沒做好準備,懷抱著滿腔溫柔來看的,沒準備好強大的心臟,當然容易被……」
「好了,」他不動聲色勾唇,「知道了。」
徐葉羽哼了聲:「你根本就不信我。」
電影進入劇情鋪排期,也沒有一開始那樣恐怖,加上徐葉羽稍稍適應了下,便也能接著看了。
恐怖片當然不止有恐怖,作為一部合格的片子,它當然也有……一些非常香豔的鏡頭。
男女主正在接吻,吻著吻著就吻到了床上,然後衣料飄然落地,曖昧輕響傳出。
徐葉羽看得熱血沸騰慷慨激昂,心裡想著這下總算是賺回票價了,這個姿勢以後自己可以寫進……
陸延白掃了一眼周圍,幾乎大部分女孩子都捂著臉躲進戀人懷裡,只有徐葉羽,甚至好像更往前坐了些,唯恐自己不能看的更細緻似的。
「……」
「徐葉羽。」
他喚她,然後把手遮到了她面前:「不准看。」
徐葉羽:???
「我成年了,教授,再說了,這才哪跟哪兒啊,也沒什麼特別大尺度的啊……」
太大尺度的她還不看呢。
現在能過審的電影,該刪的都刪光了。
他又喚她一聲。
「好吧好吧……」徐葉羽妥協,「畢竟我是一個只有12歲的小女孩而已,是不應該看這些。」
「……」
過了會,裡面鏡頭停了,陸延白放下手,徐葉羽睜開眼。
沒過一會兒,劇情又進展到了沙發上……
陸延白側頭看向她,手還沒動,徐葉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抬手:「我自己遮,我自己遮。」
雙手掩住面頰後,她緩緩打開手指,從食指和中指的縫隙之中窺測……
男人警示的聲音再度傳來:「徐葉羽,我不是瞎子。」
「……」
徐葉羽換了個手法,兩手橫著遮蓋:「這樣行了吧?」
然後自己眯著眼從兩手縫隙之間望出去。
陸延白低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雙手縫隙對著眼睛是什麼意思?」
「……」
然後男人自己把手伸了過來,親自幫她遮。
徐葉羽氣餒得夠嗆,也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那你也不准看,我看這個女明星身材挺好的。」
手背胡亂摸索著蓋上他面頰,未幾,碰到一個柔軟濕潤的東西。
她覺得軟軟的,禁不住在上頭彈了幾下。
陸延白的氣息灑在她手背:「你遮的是我的嘴唇。」
「……」
「那、那遮眼睛。」徐葉羽咽了咽口水,正要找准方位的時候,鏡頭放完了。
似乎是終於意識到這個影廳裡放映的電影不對,屏幕黑了一下,終於切回了正常的慵懶小清新畫風。
徐葉羽收回手指,欲蓋彌彰振振有詞:「既然放完了,那就不遮了。」
手指胡亂動作著,像被人撥亂了一樣。
後來電影放映到一半的時候,她忍不住回味了一下,然後伸手,輕輕在手背上碰了碰。
真的好溫軟。
一場非常玄幻的電影看完,兩個人去吃了午餐,又順著逛了逛,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
他帶她去輪渡上玩。
今天的輪渡很奇怪,居然沒什麼人,那麼大一艘船,燈掛的琳琅滿目,只有他們兩個人上去。
侍應生似乎是認得陸延白,等他上船,說了句什麼,徐葉羽還沒來得及聽,就被一通電話打斷。
打來的人是江宙。
她站到船頭去接:「喂,怎麼了?」
那邊沉默了好一陣,徐葉羽催促:「阿宙?江宙?」
這才緩緩地,那邊遲遲開口:「姐姐,我是不是像個怪胎?」
少年聲音很啞,鼻音好重,語調裡掛著的都是難以自愈的迷茫。
她愣了一會兒。
然後,捧著手機,徐葉羽非常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回:「一點也不像。」
沒有問為什麼,沒有問發生了什麼,她很認真地回復他,讓他不要亂想。
又說過幾句,徐葉羽繼續道:「外公馬上過生日了,那時候我會回去。我回去陪你一陣子,你別瞎想,好好休息。」
又是大段的沉默。
然後江宙慢慢說:「好。」
電話掛斷以後,徐葉羽回到船中央,陸延白已經站在那裡等著她,見她走來,問道:「怎麼了,誰的電話?」
「江宙的,可能情緒又崩潰了,」徐葉羽咬咬唇,「我什麼也幫不上,過一陣子要回去看他,但是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畢竟……」
「你什麼時候回去?」他忽而問道。
「過一周吧。」
男人沒什麼猶豫,很快接口道:「我陪你。」
徐葉羽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他放緩聲調:「我陪你回去看看江宙,看看我能不能先讓他過了自己那關。」
……
徐葉羽站在那兒,有風吹過來,她的發尾隨風翻飛。就那麼杵了好一陣,她才回過神來。
他的意思是要幫自己?
「你、你之前不是說不接了……」
他點頭:「但那是你的弟弟。那不一樣。」
今晚真是個迷幻的夜晚。
徐葉羽簡直覺得自己是被六合彩砸中了腦袋,而且還砸暈了,現在感覺到陣陣暈眩。
她曾經用了很多辦法,都沒有讓他答應下來這件事,現在自己都沒抱這個希望了,他居然主動提出去看一看江宙?
老天。
她眨了眨眼,覺得眼眶有點酸。
「好,那我到時候帶你回去。」
他點頭,給她遞來一本書。
徐葉羽接過,卻又陷入另一個問題的漩渦中。
如果他要回去看江宙,那不用講,她的身份肯定藏不住。
無論是從江宙口裡,還是她的親人那邊,要得知她的真實身份簡直再簡單不過,但凡還有一點感知能力,頃刻間就能發現疑點。
還有,去到了t市,那個她成長的地方,他又會怎麼問她?
在江宙抑鬱的那陣子,她無疑是在場的。而她又怎麼可能做到一邊在t市,一邊在L市?
這個身份處處是破綻,如果他不介入她的生活,那麼一切將都還好,她可以勉強維持下去。
但一旦他介入她的生活,紙終究包不住火,為了這一件事,她要用千萬個謊言填充。
她怎麼讓江宙和親人配合自己?那根本不可能。
況且……他對她這麼好——她怎麼能夠還騙她呢?
彼時面對著他質疑的眼神,她會如何打哽?以及萬一被他發現後,他失望的目光……她甚至不敢去想。
也許真的不能再瞞下去了,現在講開,是唯一的辦法。
她自我坦白,也比他被動發現要好。
徐葉羽咳嗽一聲,鋪墊道:「教授,今天是我生日,你應該可以滿足我一個生日願望吧?」
他抬眸:「你說。」
「你先答應我。」
「……」
他頓了頓:「我答應你,可以許三個。」
「我不貪心,一個就好,」徐葉羽怯怯地比了一個一,「因為這個願望有點大,所以和三個願望一樣重。」
「嗯?」他側頭,「是什麼?」
徐葉羽深呼吸一口,醞釀著:「如果……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如果我騙了你,你可不可以看在今天天氣很好的份上,原諒我?」
陸延白迎著夜風開口:「什麼事?」
他的表情好像沒什麼變化,不像是要生氣的前兆。
徐葉羽一鼓作氣,握緊了拳頭,準備把錯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以求得1012的免於受罰。
「先說好了,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錯,和別人無關,當時是我一定要這樣做。其實……其實那個,教授,我並不是你的學生,學號是1012的也不是我,是我逼1012把自己的身份給我……」
他靠在欄杆上,闔了闔眸,沒等她講完便兀自開口:「我知道。」
徐葉羽差點被風吹得僵住了血脈,舌頭打結,差點說不利索話。
「你知道?!!!」
「要發現並不難,」他望向她,眼底眸色愈深,「不然你覺得,這幾天我都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
這個問題把徐葉羽問住,但又幾乎是須臾間,他想起他這些天為她做的。
給她溫柔拭去腳踝上的紅色顏料、過山車時用雨衣給她遮水、為她抓娃娃、給她剝蝦子,甚至帶她看電影,給她買早餐,陪她過生日……
她後知後覺看向手裡滿是日文的書:「這本書……是誰寫的?」
「北川理惠。」他說。
北川理惠……北川理惠……
想到這個名字的代表作的時候,她的聲音本能地開始抖,夾雜著不可置信和一瞬滅頂般的狂歡:「……《三行情書》嗎?」
「嗯。」
她手心滾燙,想到了自己在韓料館裡說的那番話,裹著紗霧似的朦朧敲擊她的耳膜,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怎麼追到我?那拿我女主舉例好了,首先要摸清她的生活習慣吧,再準備一點小驚喜,帶出去吃飯的時候給她剝剝蝦子,開開瓶子……」
徐葉羽猛地一震,感覺自己喉嚨口發乾,因為太過不可思議,而不敢說出答案。
「你、你在……」
「嗯,」他認真地點頭,替她說完那句縈繞在腦海卻不敢說出來的話,「我在追你。」
第46章 借四十六下
江畔風正起,不遠處跨江大橋燈火通明,似夜空中點起的零星燈盞。
水波瀲灩,層疊的浪打在船身,似姑娘的百褶裙,搖晃著漂往遠方。
陸延白靠在那兒,像夜吹來的一場夢,連臉都不甚明晰起來。
發尾軟軟掃過他眉間,他眉尾垂著,瞳仁漆黑望不到底,一兩點高光浮起。
那雙以往漫無波瀾冷冽的桃花眼,居然是第一次,有了點深情的意味。
徐葉羽覺得自己是不是可能在車上睡著了,把書換去左手上,騰出右手,扯了扯自己臉頰。
他哭笑不得地看她:「怎麼?」
徐葉羽又用手碰了碰書角,感受到刺痛才罷休,眨眨眼,自言自語道:「我沒做夢啊。」
「沒做夢,」他看向她,「是真的。」
徐葉羽木了會兒,偏著頭:「剛剛那句話也是真的嗎?」
「真的。」
她舔舔唇角,說:「那你、那你再說一次,我看我們倆指的是不是同一句話。」
他上前兩步,鞋底在船面上踏出輕響。
「我說,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學生。」
「……」
徐葉羽眼前一片黑,皺了皺鼻子,幾乎有點兒想跺腳的意味了:「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又停了停,知道她在說什麼了,喉結滾了一下,一字一頓慢慢道:「我在追你。」
似是為了讓她更清晰地確認,陸延白又俯下身,好脾性地再重複一次:「徐葉羽,我在追你。」
她面頰肉眼可見地泛出淺粉,不知是怎麼的,忽而有點不好意思。
她鼓著嘴巴,眼簾合了合,小聲糯著鼻子道:「知道了,不用說兩次了。」
還會害羞?
陸延白勾唇,覺得還挺有意思,又正兒八經地重複一次:「我在追你。」
徐葉羽耳根滾燙,瞪他一眼:「你是複讀機嗎?平時講知識點可沒講四次。」
他點點頭:「重要的話才需要說四次。」
「……」
她在心裡哼了聲,這人這麼會講話的嗎?
徐葉羽揉揉耳郭,手心也隱隱發熱,看陸延白招手示意了什麼,很快,有人從後面推上一個生日蛋糕,顯然是早有準備。
生日蛋糕是雙層定制的,做的很漂亮,白底奶油陳鋪,加上薄荷色勾邊點綴,細節中能看出很多花樣,卻並不花哨,是她喜歡的風格。
更用心的是,取了她名字裡的兩個字,蛋糕上畫著一片綠色的脈絡清晰的葉子,和一片軟軟的羽毛——
一看就是這人特意囑咐了蛋糕店,給她做好的吧。
她心中蔓延開一片熱意,為從來沒收到過這麼精緻的生日蛋糕感動的當下,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他,眼睛裡亮亮的,聲音也很輕:「蛋糕很好看,只是下次……」
他好整以暇:「嗯?」
她眨眨眼睛,小小建議道:「下次可以不插寫著我真實年齡的蠟燭嗎?」
陸延白:「……」
「你知道嗎,」她忽然換了個話題,回憶起來,幽幽道,「18歲生日,是我過的最特殊的一個生日。」
他以為是發生了什麼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是收到了很好看的生日蛋糕,不禁全神貫注地聽她繼續說:「為什麼特殊?」
徐葉羽微微笑:「因為那年之後的每一個生日,我都18歲。」
:)
「…………」
她很得意似的,咬著唇問他:「我很聰明吧?葉羽的青春常駐小秘訣,今天教給你了。」
才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彷彿參悟了半個人生似的。
陸延白怔了一瞬,旋即失笑:「聰明。」
說到這裡,徐葉羽回過神了,看他:「你怎麼知道我今年多大啊?」
陸延白這才淡淡道:「那天你身份證掉我車裡了。」
身份證……身份證掉他車裡了???
徐葉羽還沒回過神來,聽他繼續道:「也是因為看到那個,加上別的事情一同發生,我才去教務系統輸了一下你的名字,結果查無此人。」
「是那時候就知道我不是你學生了嗎?」她心有戚戚。
「嗯。」
徐葉羽腦仁發疼,沒想到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這層馬甲就被他扒得一乾二淨了。
她現在有種沒穿衣服在他面前自以為是晃蕩了許久的感覺。
「等等。」她忽然又一驚一乍起來了,扯住他袖子。
陸延白覺得自己遲早要被她嚇得心肌梗塞,但是很奇怪地,他又享受於這種她在自己面前完全放鬆的感覺。
他垂眸,眉尾抬了抬:「怎麼?」
「你,你看了我的身份證,意思是……」徐葉羽終於還是想到了這裡,很艱難地說出口,「看到了我的身份證照嗎?」
「……」
男人默了默,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張卡片。
修長手指握住證件,將那張照片毫無保留地攤開在她眼前:「你是說這個麼?」
徐葉羽在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就條件反射地閉上了雙眼,伸出手掌將照片遮住:「快,快翻過去,別讓我看到這個丟人玩意。」
她的樣子太滑稽,他莞爾,將那一面對準自己,又看了看她的證件照。
雖是不如本人好看,但也不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五官也很端正。
「怎麼反應這麼大?」他笑,「也沒有和本人相差很大。」
徐葉羽睜開了眼睛,眼睫微眨,眼型瑩潤。
「本人和身份證照長得真像,」她緩緩吐出幾個字眼,「這是我辱駡向微的時候才會說出來傷她的話。」
「教授,你不能因為眼見要把我追到手了,就對我說這樣的話。」
陸延白頓了頓,感覺「眼見要把我追到手」這幾個字意味深長,無端令他心情大好。
他再度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證:「我看過很多證件照了,你的真的算照的不錯的,只是不如本人而已。」
身份證麼,能照到這個程度她應當知足了。
或許是他的誇讚真的非常真心,徐葉羽半信半疑,這麼幾年來第一次認真去觀察了一下:「是嗎,我再看看?」
又看了幾眼,可能是受到了陸延白的影響,她也覺得沒有第一次剛看到的時候那麼不忍直視了。
「勉強……還行吧,」徐葉羽把身份證收起來,「我拍的一代身份證才是真的慘絕人寰,出去別人都不信那是我。後來大二終於重拍了一次,才稍微好了點。」
本來說出來還有點怕時間對不上什麼的,但……轉念一想,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是1012了。
陸延白沒說話,又聽她說:「想想也是挺厲害的,人有那麼多好看的角度呢,派出所偏偏就能找到最醜的那個。」
她有時候就是愛誇張,明明不錯,也非要說不行。
半晌,陸延白看著她已經放去別處的眼神,淡淡道了一句:「已經很好看了。」
徐葉羽自然是沒聽到,因為她正在樂津津嘗陸延白定制的蛋糕。
切開柔軟奶油,帶著酥軟彈性的蛋糕也被沿薄薄刀片切開,三角狀的一小塊被裝盤,徐葉羽端著盤子送到他眼下,示意這塊是給他的:「喏。」
「我不……」
她佯裝惡狠狠掃了他一眼:「今天是我生日,不吃也得吃一點。」
「……」
陸延白接過,看她取了一個小叉子,插在蛋糕上頭。
徐葉羽倚著船帆,中長髮被風吹得飄搖四散,就靠在那兒小口小口吃著蛋糕,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過了會兒,蛋糕被她吃完,手指上沾了點奶油,她順著在唇邊抿了一小口,嘴唇輕輕碰觸了一下指腹。
陸延白挪開目光,竟有些不知道要做什麼,手中叉子在蛋糕邊沿劃了一塊,戳出一方小小的蛋糕層,也沒有吃。
徐葉羽撐在推車邊沿看那個蛋糕:「還挺新鮮,老闆肯定是剛做的吧,估計畫這麼多辛苦她了,是個女老闆吧?」
陸延白:「我做的。」
「你做的??」徐葉羽轉頭看他,語氣裡難掩驚訝,「你今天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啊,你怎麼做的?」
「早上起來做的。」
徐葉羽有點怔:「大早上……起早,在上課之前,你去做蛋糕了?」
「嗯。」他面上沒什麼表情,點了點頭,彷彿做了件很是平常的事。
她抬了抬眼瞼:「難嗎?」
「還好,不過過程比較繁瑣。」
調奶油,擠奶油,畫形狀。
徐葉羽:「老闆沒有叫人來幫你畫嗎?」
「他讓我叫女朋友,但是那時候我還沒有女朋友。」陸延白講這話的時候居然可見一絲惆悵。
「那沒有說自己幫你嗎?」
「有,但是我想自己畫。」他說。
「啊——」她頓悟似的點了點頭,又揚了揚下巴,「這樣比較有誠意,是嗎?」
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徐葉羽眼瞼顫了顫,背著手繼續道:「沒想到教授第一次追人,就做了這麼充足的準備啊。」
男人曲起指節,蹭了蹭鼻尖,一貫沉著的眼底竟可見波動:「那你滿意嗎?」
準備了這麼多,這麼久——那你滿意嗎?
說到這裡,徐葉羽才想起來今天的頭等大事。
「哦對,」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抑揚頓挫問他,「既然是在追我的話,那就是要聽我的選擇答案了?」
「對。」
「那我……」她問他,「是不是可以不答應你?」
他喉結滾了一下,眼尾微顫,道:「是。」
她嘖一聲,有點為難:「但是我想答應,怎麼辦?」
長風直驅,撥雲散霧。
陸延白手臂搭在一側,垂下的手指根根修長,骨節清明,他勾了勾唇,眼尾微彎,狀似無意道:「那就答應吧。」
她也有點臉紅,心跳得全無章法,偏生又要假裝鎮定,手腕微微顫抖,從蛋糕上點了一小團奶油下來。
「答應吧,看在今天天氣還好的份上。」
看在你還算用心的份上。
看在……我這麼喜歡你的份上。
下船的時候,這座霓虹燈影漫天不夜的城市還熱鬧著,吹來的江風捎帶一點海鹽的甘冽。
她覺得此刻極端真實,真實到似乎是不是有點虛假。
腦袋裡很輕,像是須臾間可以被帶著飛起來,又很重,所有的思緒被揉亂成一團。
上一秒還切實感受到的東西全都記不住,在記憶中打馬過了遍,又消散。
只記得有點不受自己操控的這具身體,像被裹了一層軟乎乎的棉花糖,血管像電流,相互交織著,蹭出滋滋的聲響,連帶著手臂知覺減退,似剛裝上身體。
「嗒」一聲,她扶著陸延白手臂跳下船,穩穩落地那一刹,走失的靈魂歸位。
手機一響,向微的消息傳了過來:【早點回來,日總陪你過這最後的倆個小時。】
說的跟她兩個小時後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似的。
陸延白瞥了一眼向微的消息,道:「走吧,早點送你回去。」
徐葉羽看了眼天色,覺得自己是該回去了,但是又有點捨不得:「可、可是……」
可是又想跟他待在一起,再做點什麼。
陸延白回身看她欲言又止:「什麼?」
就是在他回頭的刹那,她又好像頃刻間想通了,以後他們還會有那麼多時間,不必在意今晚這逼仄的一兩個鐘頭。
反正又做不了點什麼。
徐葉羽看著他搭在身側的手腕,又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指指他的手,示意:「你的手真好看,可以借我牽一下嗎?」
陸延白啞然失笑,頓住腳步等她跟上,然後握住她掌心。
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牽過,但今天和以往都全然不同。
他說:「不用借,以後你想牽,就直接拿去。」
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也感受到他帶著安全感的包裹。
走了一會兒,她穿得少,這時候覺得有點冷,吸了吸鼻子。
陸延白意識到她冷,把手上拿著的外套搭在她肩膀上,鬆開手時問:「這樣有沒有好點?」
徐葉羽扯了扯衣服的肩線,忽然說:「不能這樣。」
他蹙了蹙眉。
徐葉羽瘋狂暗示:「上午在電影院就是這樣的,但是那個時候不是這個時候,你不覺得這個時候,我們不應該再和以前一樣了嗎?」
他抬了抬眉,問道:「那該怎麼樣?」
「就,」她摸了摸鼻子,「你穿上外套,然後把我包裹進你的懷裡這種……」
「……」
緘默半晌之後,陸延白點了點頭:「那你準備怎麼走路?」
「可以喊一二一二這樣緩步前進嘛,兩個人裹成一團,在江邊慢慢……」
順著講了兩句,徐葉羽也感覺自己剛剛的那個想法很難施行,皺皺鼻子。
「好吧,好像不可以。」
他自嗓底逸出一聲輕笑,垂眸道:「你知道就好。」
明明是在反駁她,但怎麼看怎麼像縱容,「你知道就好」這五個字徐葉羽越品越蘇,越品越酥。
她抿了抿唇,在他身後偷偷攢出一個笑。
上了車之後,徐葉羽倒是挺乖,沒怎麼說話,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了之後,陸延白繞過車身來給她開副駕駛的門。
徐葉羽等他把車子關好,然後兩個人一起往她家樓底下走去。
到了該上樓的時間,陸延白站在原地等她上樓:「等你上去了我再走。」
「嗯。」徐葉羽點點頭,又想到了什麼,走到他面前和他面對面。
陸延白:?
她閉了閉眼睛,感覺晚安吻什麼的至少要來一個吧,於是背過手道:「你沒有什麼……的嗎?」
她伸出手掌在自己臉上胡亂打著圈,準備讓他自己決定這個晚安吻落在哪裡。
借著路口稀薄燈光和月光,陸延白俯下身來,看著她的臉頰。
徐葉羽屏住呼吸,往上迎了迎。
過了三秒鐘,他伸出了手。
徐葉羽心跳到嗓子眼,以為重頭戲要來了,幾乎都要閉眼的時候,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你臉頰上怎麼多了這麼多黑點?」
然後他的手指落在了她眼睛下面,似乎還想用指腹擦拭一下。
「……………………」
徐葉羽立刻後退,保護自己的臉頰。
「那是我特意花了十分鐘畫上去的雀斑,陸教授。」
「無緣無故往臉上畫這個幹什麼?」
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手法,徐葉羽默了默。
別人都能往臉上打十層腮紅畫曬傷或者醉酒的妝效,她點個點兒斑怎麼了!
還沒來得及解釋,直男•陸又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今晚風太大了麼,鼻頭都凍紅了。」
眼見氣氛被他破壞得一乾二淨,徐葉羽咬牙切齒磨刀霍霍:「這是我今天特意畫的小鹿妝,陸延白。」
「小鹿?」
「就是在鼻尖上掃一點橘色系腮紅,然後在臉頰兩側不均勻地點上……」
話題跑走了一半,徐葉羽終於意識到,收了回來,握了握拳:「我恨死你了。」
好好的氣氛,好好的夜色,好好的構想下,他到底為什麼還要管她臉上長了幾個包啊?
下次她一定要在臉上畫幾個蚊子包,看看他是不是還是這麼關注。
男人沉聲笑:「是你自己要給我解釋的。」
「是我,都怪我,我明天就塗個京劇臉譜來見你,」徐葉羽鼓了鼓嘴唇,進了公寓樓,撂下狠話,「你等著吧!」
他像是在逗小孩兒,饒有興致地抬抬眉,道:「嗯,我等著。」
隔著門禁,徐葉羽忽然又想起來,剛剛被他搞得連抱都沒抱一下。
想了想,她自己伸手,雙手交疊抱住了自己。
徐葉羽:「你知道我這是什麼嗎?」
陸延白:「什麼?」
徐葉羽:「自抱自泣。」
「……」
「好了,」他失笑,「到家了記得告訴我。」
「嗯,那我走咯?」徐葉羽轉頭,一步一回頭,「真的走了哦?真的真的走了哦?」
男人勾勾唇,月光灑落滿身。
「嗯。」
徐葉羽到家的時候,向微也給她準備了一個冰激淩蛋糕,等她一進門就推上前:「當當當當!」
「還給自己配了Bgm是吧,」徐葉羽看她一眼,「段青則放你回來了?」
向微哽了一下。
「徐葉羽,現在十點了,他還不放我回來是想和我睡覺嗎?」
徐葉羽看了一眼表:「不好意思,過的失去時間觀念了。」
「你跟陸教授當然玩的爽了,獨留微微一個人在這裡……」
徐葉羽:「思念我是嗎?」
「不是的,是因為你沒來我沒辦法開始吃,我好想吃這上面的冰激淩。」
「……」
向微繼續說:「我今天被段青則折磨一天了,其實本來都忘記你要過生日了的,但是經過蛋糕店,我發現新的蛋糕了,因為自己想吃,所以順便給自己一個理由買下它。」
徐葉羽:???
兩個人吃了一會兒蛋糕,陸延白的電話打了過來,徐葉羽這才想起什麼,跑到陽臺上去接電話。
身後的向微一邊吃冰激淩一邊嘖嘴。
到了陽臺,那邊人問:「怎麼不回我消息。」
徐葉羽舔唇:「剛剛跟向微聊天吃蛋糕去了,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是想確定一下你到家沒。」
「你都親眼看著我上樓了,能有什麼事兒,」徐葉羽笑,揶揄他,「這麼關心我啊?」
那邊「嗯」了聲,又道:「對了,你現在和姚朵有聯繫嗎?」
「………………」
徐葉羽花了三分鐘才想起姚朵就是1012那位學生,提及敏感話題,本能地緊張了一下:「嗯,有加微信。」
「過會我給你傳個文件,你發給她,讓她不要查資料,自己把卷子做完,我看看她的真實水平。」
「啊……什麼意思啊?」
陸延白問:「你還想考試?」
徐葉羽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既然身份已經說穿,有底線如陸延白,肯定是不會讓她繼續頂替1012的身份的。
「你要罰她嗎?!」徐葉羽立刻緊張起來,替她求情,「不行啊,她不能畢不了業的。當時是我非要來上課的,是我非要搶她的身份……」
「好了,別緊張,」陸延白道,「功過相抵,我不罰她。」
「真的嗎?」
「她當時是曠了一次課吧,按照概率來算,應該不止曠過一節。」
徐葉羽握著手機瑟瑟發抖,如果她沒記錯,1012說自己攏共曠過三四節。
「按照我這邊的處理,曠課超過三節這門課是過不了的。」陸延白道,「但是如果現在你們換回來,她需要加大力度補一下課去參加考試,會比較辛苦,如果她願意換,我就不罰了。」
況且,要不是1012,徐葉羽也不會出現在他辦公室。
一邊,是掛科之後面臨明年的複雜重修;另一邊,面臨著短短月餘的科目衝刺。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利弊,寧願痛苦這麼一陣子,好換來雙方的解脫。
1012也不例外。
她給徐葉羽回消息回得很快:【我願意!沒想到這次教授居然這麼好說話,說不罰就不罰了,啊啊啊啊好開心,我還以為最後結果是我要去考試但是明年還得重修,算了,這樣已經很好了。畢竟也是我自己沒去上課這麼久,這段時間的複習我也認了。】
徐葉羽:【不好意思啊。】
姚朵:【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要說不好意思的是我,畢竟我常年倒黴,要不是被抽中學號,你也不用幫我圓了。我早就知道會有拆穿的那天的,沒拆穿是運氣好,拆穿也在意料中。】
姚朵:【不過,你好厲害啊,怎麼做到既說了我們倆在騙他,還沒讓教授生氣重罰我,還讓他赦免了我一個掛科?】
看到這個疑問,徐葉羽想到方才,要掛斷電話時,男人施施然的低沉嗓音。
他說:「賣你個面子。」
徐葉羽心裡暗爽,發過去:【因為他賣了我一個面子。】
姚朵:【???】
週一,姚朵自己不敢去辦公室接受審問,拉著徐葉羽跟她一塊兒去。
進辦公室之前,姚朵轉頭對她說:「如果教授打我罵我你要攔著啊。」
「放心吧,」徐葉羽說,「他沒生氣。」
你給他都送了個師母,他怎麼可能真的生氣。
進了辦公室,陸延白抬頭看了一眼徐葉羽,又看看她身後的姚朵,道:「坐吧。」
姚朵嚇得夠嗆,沒想到不僅沒被質問,還可以坐下。
姚朵戰戰兢兢地坐下之後,徐葉羽坐在姚朵旁邊。
陸延白把姚朵的卷子批改完,心裡差不多也有了個數:「你基本功還可以,只是有些知識點不牢靠,得補習。我有個朋友在網上開了課堂,我回頭讓他發我一份全部的網課,大概需要每天看三個小時。」
姚朵:「看網課就行了是吧?」
「嗯,」他點頭,「有不會的可以週五下了課之後問我,我會解答完再走。」
知道自己不用日日奔波往這邊受苦,姚朵心裡高興得不行:「好的。」
「每天的網課後面都有作業,你自己做完以後對答案,」陸延白道,「最後發給徐葉羽或者我檢查就可以了。」
「好的。」
「如果比較認真地研習,考試在八九十分沒問題,」陸延白繼續說,「希望你不要應付。」
不過被嚇了這麼一遭,他估計她也不太敢應付。
「我知道了,我不會的,」姚朵就差剖心明志了,「謝謝教授大恩大德!我會好好考的!!」
他頷首,合上書頁:「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沒有問題的話可以先回去了。」
姚朵立刻站起身來,在門口的時候鞠了鞠躬:「謝謝教授,教授再見!」
這場會面比想像中要短暫得多,坐上回家的車的時候,徐葉羽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她還以為今天至少要上一節課,或是說點別的注意事項,沒想到比她第一次來辦公室快多了。
這樣一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的速度。
她在那裡定著頭思索,陷入自己的小世界裡周轉,沒有注意到車子停下來了。
陸延白也察覺到她一路都心不在焉,側過身去——
感覺到他的忽然靠近,徐葉羽從自己的世界裡走出來,卻仍是僵在那裡不敢動。
不知何時,男人已經湊到她旁邊,鼻樑與她臉頰是輕輕一湊就可以碰到的距離。
她聞到凜淡雪鬆木的味道,混雜一點車內令人浮想聯翩的特殊旖旎……
她眨了眨眼,想說話,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沒有開口。
感覺到他又靠近了一些,徐葉羽條件反射般閉上眼睛,向左偏過頭去——
陸延白看她閉著眼睛仰著頭,睫毛輕顫,嘴唇抿了抿,又放開,似乎在等待什麼。
男人溫朗清晰的聲音帶著上乘的質感,在她耳邊笑了笑,氣流噴灑在她耳根,以氣音不疾不徐地問道。
「……在等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