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郎還想要個女兒。她除了答應,還能如何。
從這一日開始,整整一個冬天,到春暖化凍之前,幾乎便沒什麽大事了。
接下來的日子,二人除了在家閉門陪伴小虎兒,逢雪霽天晴,也常一道外出。他帶著她走遍治下的城池、軍鎮、關樓、烽燧,犒勞將士,探望孤寡;領著她,馳騁在這一望無際縱橫起伏的冰雪世界,告訴她,到了來年春夏,這裡將又會轉為怎樣的與如今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壯麗景象;他們也回到了有著二人共同記憶開始的威遠城,一時興起,他指著城外的原野,向她講述了他當日是如何從一開始的抗拒,到被伯父按頭接受,再到遇見她,整整一天,在他眼中,無情草木亦妹好,而就在傍晚行獵歸來,便獲悉她主動退婚的經過。那些微妙的心動,隱隱的喜悅,淡淡的惆悵,至今想起,仍記憶猶新。她笑得險些掉下馬,叱他見色起意,原來真是登徒子。
他面帶微笑,任她取笑。
倘若後來,他們未再於長安重聚,那麽當初的那一段心情,不過也就是心湖上一片隨風而起的微瀾,風過,瀾散,如浮萍遇。然而命運使然,叫他和她又遇在了一起。
他們幼時曾同居長安,少時相見而不相識。而今,三生注定也好,見色起意也罷,後來許多的煩惱和喜樂,皆只因當日,那驀然一相逢。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了一個意外的發生。其實也不算多大的意外。在他辛勤耕耘之下,不久,她發現再次有孕。
上次生小虎兒,他不在她的身邊,這回獲悉消息,狂喜過後,便是緊張萬分。在他眼裡,她一下成了琉璃人,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偶逢出門,小心翼翼,坐個馬車,都要叫人鋪上七八層軟墊,自己還要在旁緊緊盯著,就差恨不能時刻將她抱在手上才能安心了,至於騎馬之類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了。又正是最冷的隆冬時節,絮雨只得停止外出活動,安心在家養胎,如此,她也終於有時間能替他畫像。
她畫了不少,包括幾幅只合二人私下閉門一起偷偷欣賞的裴郎英姿圖。他初見時,面紅耳赤。他向來清謹,即便有友如承平者,從前對這些一向也是視若無睹,可謂近淤泥而不染。如今因了愛妻,面紅耳赤過後,一腳誤入,竟一發不可收拾。絮雨卻不過是興起而畫,用完,沒了興致,恐叫如今已滿地跑的小虎兒搜出來問阿耶阿娘做甚,那便尷尬了,要將那幾幅都燒了。他攔不住,但其中一幅護住,不許她毀。畫裡,月升山巔,茂密的樅樹林裡,一片掩映的青木之後,靜停一騎神駿,馬背共騎二人,乍看似乎並無尋常,然而再看,二人衣裳凌亂,半褪不褪,男子膽大妄為,竟在胡天胡地,而女郎回面望他,神情似嬌似嗔,如在叱他狂肆,卻又不忍拒絕。
這場景畫得極是精美,畫中男子的勇猛與狂野,女子對著愛郎這舉動時的反應,乃至二人身下駿馬歪頭側耳聆聽的一番神態,皆是入畫,無不栩栩,又霧裡看花一般,虛實結合,惹人無限遐思,與尋常這種題材的直白露骨的畫法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頗為喜愛,執意不許她燒,定要留下,她便也隨他了。只是要找個妥當的地方藏好。兩人找來找去,藏了好幾個地方,都不放心,最後索性定做了一口長匣,放進去,用鎖鎖住,再壓在衣箱底下。如此,應當不用怕被兒子翻出來了。
這個幸福而平淡的冬天裡,秦州的消息,也如她期待的那樣,終於傳送而至了。
就在不久之前,衛茵娘和袁值正式結為了夫婦,此時距她隨他去到秦州,恰好過去了半年的時間。因雙方都無親長在世,她不喜張揚,加上從到達秦州的第一日起,府邸內外之人便都以為她就是隨夫赴任的娘子,因而婚禮很是特殊。兩人來到當地一座據說專賜姻緣的花神廟,在花神的面前,下拜祝禱,以此代禮。
婚禮雖然簡單,然而,衛茵娘的幸福卻是加倍。當夜,紅燭明妝,她和袁值飲交杯酒,正式結作夫妻。
她十幾歲入教坊,後又轉到青樓,除那兩個身份高貴的男子,二十年裡,先後另也別有新郎。牀帷之事,於她本已毫無波瀾,不過就是奉接,用美麗的胴體和純熟的手段叫男人滿意而已。於她自己而言,根本無從談什麽巫山雲雨相會的神秘或是快樂了。是夜,當她壓下心中忐忑,習慣地待為眼前之人解衣,欲行侍奉之事時,是他叫她知,無須奉承而受男子愛憐的滋味,到底是為如何。袁值待她如珠如玉,極盡溫柔之能。也是這一夜過後,她方明白,為何袁值直到此刻,才終於和她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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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說起來,又另是一段曲折的心事了。茵娘見慣男子,到了她的面前,無不如餓狼見肉,哪有不立刻拆吞入腹的。當日她既已登上來接的車,便是表明願意委身,縱然心中還是充滿陌生和惶恐之感,也早做好準備。她甚至想過,當夜便將給他。不料,他始終以禮相待,路上不曾犯她秋毫,後來到了秦州,入府後,為免她叫人猜疑輕視,二人以夫婦示人,然而夜間共處一室,他也依舊和她分牀而眠。
茵娘起初松了口氣。然而數月過去,她漸漸熟悉周圍,和袁值也熟了,戒備盡去,他卻始終未碰自己。
他若是真的閹人,她也無妨。如此作伴渡過余生,她也心滿意足了。但知他並非閹人,她難免便起疑慮,想東想西,甚至疑心他是否後悔了,如今嫌棄她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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