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發佈時間: 2024-06-24 09:3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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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你覺得我這般對你,是因為那件事的緣故。”

不知為何,當哥哥說出這句話時,洞內的火光好像都黯了一瞬,彷彿黑夜裡生出的錯覺,她從他眼中看出某種悲涼。

顧雙華突然不敢再看向他,彷彿自己說了什麼很不應當的錯話一般,低下頭,湧上滿心的懊惱。

顧遠蕭向前傾身,冰涼的指尖輕搭在她的手背上,面色數變,終是輕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說的那時是何時,自己的身子被人佔了的時候嗎?

顧雙華微微蹙眉,直覺哥哥好像知道了什麼,這便讓她方才的解釋和說辭顯得越發誅心,她突然慌張起來,只用手指反复揉著膝上褲管,不知該說什麼好。

哥哥好像再靠過來,將她低頭時滑落的一縷碎發撥回耳後,然後默默看了她許久,又將身體靠回石壁,看起來神情淡淡,卻再也沒有開口。

她受不了這沉默,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遠蕭凝神看她,眸間彷彿也跳動著火苗,沉聲問:“你真的想知道?”

顧雙華被他眸間那團火灼到,隱隱覺得如果知道了一切,許多事都會變,手指用力屈起,忍不住想將自己再縮回殼中……

就在這微妙的對峙與掙扎中,洞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有火光劈開黑暗,伴著王平急切的喊聲:“侯爺,你在這裡嗎?”

顧遠蕭眼中的那團火漸漸暗下,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偏頭淡淡道:“走吧,去叫他們進來。”

顧雙華暗自鬆了口氣,連忙站起去叫洞外總算趕到的救兵。

原本只有兩人相依為命的山洞裡,瞬間湧進嘈雜的人聲,他們一起搭的火堆熄了,只要能離開這裡,一切都會如常,什麼都不會改變。

那一日,據說連太子都徹夜難眠在等待長寧侯的消息,得知他們平安後,才終於放下心來,也沒心思再聽什麼筵講,第二日清晨就回了潛邸。

擔驚受怕數個時辰的顧家姐弟,也總算放心心來,一行人在第二日回府,大鐘寺解除了防衛,可那群綁架他們的賊人,卻一直沒有捉到。

顧遠蕭的腿傷得有些深,於是向皇帝告假,回府靜養。可顧雙華卻能覺察出,哥哥好像在生自己的氣,哪怕她去探望他時,也總是不冷不熱,說不了幾句話,就讓她回房去。

窗外有翠鳥輕啼、楊柳青青,她卻托著腮長嘆一聲,越發覺得自己好像真做了件大大的錯事,她讓哥哥寒心了。

這時,面前的桌案被狠狠一敲,方仲離瞪著眼,一臉痛心疾首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捧著重金上門,說盡好話,求我入府為師。你倒是好,有良師送上門來,竟還敢胡亂走神,實在讓為師心寒啊。”

顧雙華不敢怠慢這位良師,連忙正襟危坐,目光直直地盯著書頁,再不敢有半點分心。

當方仲離大剌剌走進侯府,說要做三小姐的夫子時,鄒氏皺起眉,本能地就想拒絕,連一旁的老夫人,都覺得這事不太妥當。

雖說這人已至中年,但從未娶妻生子,顧雙華又還在閨中待嫁,雖說是學生與夫子的關係,可總是呆在一處,難免會讓人傳出閒話。

可顧遠蕭派人放出話來,方先生是聖賢鴻儒,願意來侯府教書,是雙華的福分和造化,若是怕外人閒話,就將講課安排在院中廊亭,在外面圍上屏風,來往都是府裡的下人,

鄒氏聽見兒子如此安排,也只得無奈應下,顧雙娥聽聞此事後,將自己關在房裡生了許久的悶氣,再不願從那院子裡過,唯一激動的,就是對方仲離無比崇敬的顧云章。

方仲離每週來上兩次課,次次都能恰好撞上顧云章來求解惑,每當他瞪眼想要將這人趕走時,顧雙華就會在旁軟言說著好話,求他遂了堂兄的心願。

於是方仲離便莫名多了個旁聽弟子,而且比正經徒兒還要殷勤,端茶倒水,捏肩搥背,日子久了,倒是讓他十分滿意。

待到這堂課結束,顧云章果然又按時到來,拿著幾本書去求方仲離解答,顧雙華托腮在旁邊聽著,漸漸的也就听入了神,覺得這書中廣闊世界,如今才真窺得一二。

而在另一間房內,顧遠蕭也在看書,可不知是窗外蟬聲吵鬧,還是熏香不夠爽利,總覺得心浮氣躁,字句都落不進心中。

他將書重重一放,鬆了松衽領,衝外面守著的丫鬟喊道:“給我端杯涼茶上來。”

那丫鬟推門進來,手裡卻拿著個食盒,彎腰將其中的燉盅拿出來道:“三小姐早上來過了,說涼茶喝了傷胃,特意交代奴婢,將這碗百合蒸梨給侯爺喝,說也是清熱解暑的,可以靜心養氣。”

顧遠蕭目光往那瓷盅上一繞,道:“她怎麼知道我要喝涼茶?”

小丫鬟嗓音脆亮,伴著銀勺落進瓷碗的聲音道:“三小姐可關心侯爺了,她幾乎每日都會來,卻不總是進門,只是向奴婢詢問您的病情和起居,知道您因著天氣燥熱總愛喝涼茶降火氣,特意做了這道蒸梨送來,交代奴婢,若是您再傳茶,就讓你吃這個。”

顧遠蕭輕抬起唇角,舉起銀勺舀了口,閉眼咂摸了下滋味,只覺得妹妹做這道甜食的手藝是越發好了,又甜又滑,沁入心扉。

他將那碗蒸梨全部吃光,小丫鬟看得笑瞇了眼,恨不得立即去向夫人報喜。

侯爺這幾日胃口不好,人也總是陰陰沉沉的,下人們便跟著提心吊膽、寢食難安,難得他今日露了笑臉,可全虧了三小姐的功勞。

她收好碗拎起食盒含笑往外走時,親衛王平正慌張地跑進來,彎腰貼到顧遠蕭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顧遠蕭微微皺眉,偏頭問道:“她真的這麼說?”

見王平忙不迭地點頭,揮了揮手道:“把外面的人撤走,派人去看三小姐在做什麼,暫時別讓她過來。”

王平領命出去,顧遠蕭摩挲著桌上的紙鎮,

過了一會兒,房門再度被推開,原本清雅的書房,立即裝滿富貴膏粱、香衣翠珠。

長樂公主這趟來得雖然低調,穿著卻一點也不低調,洋紅色的褙子,配繡金襦裙,髮髻上金鳳欲飛,進門大剌剌找了張椅子坐下,眼看著顧遠蕭掙扎著起身行禮,抬手道:“長寧侯有傷在身,就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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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蕭順勢又靠回榻上,抬眸問道:“公主今日駕臨侯府,還特意交代不能讓雙華知道,不知是所謂何事?”

公主也不同他繞圈子,鑲滿寶石的護甲往桌案上一搭,問道:“本宮聽聞,方仲離來了你府上教書,可有此事?”

顧遠蕭心念微動,面上卻是半分不顯,答道:“確有此事。”

公主冷笑一聲:“那個老頑固,當初皇兄把太子少師送到他手上,他尚能不屑一顧,為何會雲遊多年後,突然決定在侯府教書。”她凜起目光,加重了語氣問:“他教的那個人,是不是雙華?”

顧遠蕭仍是那副神情,略微思忖後,便用尋常的語氣答道:“沒錯,方先 入府教的,正是三妹雙華。”

公主卻聽得沉下面容,紅唇顫了顫,才又追問道:“他那樣傲氣的人,為何會突然願意教一個素未相識的閨閣小姐讀書,是不是……是不是”她深吸一口氣,顫聲問道:“是不是同他有關?”

她神情激動,顧遠蕭卻是垂眸不答,公主的潑辣勁上來,站起質問道:“方仲離與他本就是生死之交,渭城之戰時,方仲離也正好在那裡,你莫要告訴我,這幾件事根本毫無關聯。”

顧遠蕭扶著傷腿艱難站起,衝公主彎腰道:“雲霆也只是依著方先生的意願行事,並不懂公主所指的究竟是什麼。”

公主見他一副恭敬且從容模樣,擺明就是想裝傻,止不住地冷笑道:“那本宮再問你,好端端的,為何寺裡會進賊人。本宮找人查過,那幾個賊人處心積慮,要害的人就是雙華,她一個閨中小姐,性格又孤僻低調,為何會有人要殺她?”

顧遠蕭捏著袖口,十分自如地對 道:“那群賊人知道她是我妹妹,想藉她來要挾我,僅是如此而已。”

公主斜眼瞥他:“是嗎?賊人都沒捉到,長寧侯就已經篤定他們是為了這個緣故才綁人,既然如此神機妙算,為何你的人搜遍整座山,連幾個山野蟊賊都抓不到。”

顧遠蕭嘆了口氣:“只怪手下辦事不利,往後得好好給他們緊緊筋骨。”

公主氣得將桌上紙鎮往下一砸,指著他道:“好你個顧遠蕭,說的這般滴水不漏,就是為了應付本宮吧。”她咬了咬唇, “你敢不敢告訴本宮一句實話,雙華為什麼會被養在侯府,她究竟是何身份?”

顧遠蕭看見公主眼角發紅,眸間彷彿蒙了層水霧,默默嘆了口氣,卻還是堅持道:“雙華是父親的一位副將之女,因為那副將為救父親而死,家裡又沒有別的親人,才會將她帶來侯府,以三小姐的名義養大。”

公主咬牙看著面前一臉堅定的年輕人,終是倔強地抬起下巴道:“罷了,罷了,本宮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往後不會再問。”

然後她憤憤地拂袖轉身,卻聽顧遠蕭在她身後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父親曾告訴我,當年公主是看著那個孩子斷氣的,所以,公主究竟還在執念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