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音緣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傳來銀唱,柔妃駕到。
柔妃面色沉靜,不焦不燥的走入西苑大殿,來到皇上面前,行禮問安,萬歲讓她平身,柔妃的目光才落在了一旁恍若雷擊的音緣身上。
「無恥踐婢,竟敢誣陷本宮。」
萬歲看著柔妃,不動聲色的說:「你若無辜,她何苦誣陷?」
柔妃聽了萬歲的話,不免臉上一僵,然後,便挺直了脊梁,盈盈跪倒在皇上面前,不卑不亢的說道:
「皇上明察,臣妾與賢貴人素來無怨,此踐婢乃我宮中逐出之人,她今日若身還在東苑,那出了這件事,臣妾責無旁貸,可是這踐婢已然不是東苑之人,她們西苑出了亂子,却來尋我東苑晦氣,如今還指使這踐婢誣陷於我,臣妾好生冤枉啊。」
佟婉柔看了一眼賢貴人,柔妃的冷靜辯駁在外人聽來確實還有些道理,賢貴人對佟婉柔遞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目光,只聽皇上又道:
「那照你所言,一切都是這踐婢私自妄爲,你全不知情咯。」
柔妃沉著應對:「皇上明鑑,臣妾確不知情。」
萬歲嘆了一口悠長的氣,說道:「好吧,既然如此,那這踐婢就又多了一條污衊 主之罪,再加上放蛇與下毒,謀害有孕貴人,李德全。」
「奴才在。」
「去內務府調了這踐婢的身世,禍連九族,滿門抄斬!」
「…… 」
皇上的話讓音緣發了瘋似的叫喊起來:
「不–不是的!皇上,奴婢沒有說謊,奴婢是被柔妃娘娘指使,之前被趕出東苑也是娘娘授意,奴婢是糊塗才配合娘娘演了這齣苦肉計,爲的就是混入西苑,尋找時機對貴人不利啊。前日,內務府下了碟子,說是今日會有戲班入宮獻演,柔妃娘娘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是戲班中有蛇,便差人去將那蛇偷了過來,强迫奴婢放到西苑來,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家人總是無辜的,他們不知道奴婢在宮裡做的事,請皇上開恩,放過他們吧。」
柔妃緊咬牙關,對音緣咬牙切齒道:「踐婢憑空誣陷,定是受人指使。」
說這話,柔妃便將目光投向了站在皇上身旁看著她們的賢貴人身上,惡狠狠的說道:
「臣妾向來安分,却不想今日受此屈辱,皇上,臣妾有法子證明清白,來人吶,將那班主傳進來。」
佟婉柔眉心一蹙,心中納悶,哪兒來的什麼班主?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一個渾身穿著五彩娛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顫顫巍巍的對皇上行過了禮,然後,才聽柔妃出言說道:
「此人就是那戲班的班主,皇上大可問一問他,那些蛇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嚇得滿頭冷汗的班主咽了下口水之後,就跪趴在地上說道:
「是,是那個姑娘跟小人買的,小人原不想賣給她,可是他偏說她們主子想吃蛇羹,宮裡沒這東西,我,我,小人不知道她是買來嚇唬貴人的。要不然就是藉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買給她啊。」
聽了那戲班班主的證詞,殿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李德全站出來對那班主問道:
「你可看清楚了,跟你買蛇的,可是那姑娘?」
說著,他便指了指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的音緣,確定的點了點頭,說道:
「是,是!小人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個打扮的姑娘,她,她是用兩根金鳳釵跟我買的,釵,釵我也帶來了。」
李德全接過了班主顫抖手上的鳳釵,拋到了音緣面前,說道:
「踐婢還有什麼話說?這可是你的金釵?」
音緣將釵拾了起來,眼泪就噴薄而出,不住搖頭,嚇得魂不守舍了:
「沒有,我沒有!這釵我丟了好長時間了,我沒有用它去買蛇啊,蛇是柔妃娘娘派人給我的,我真的沒有買蛇啊。」
音緣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心力交瘁了,就連替自己辯駁都那樣無力了。
柔妃卻絲毫不顧往日主僕情分,往死裡補刀:
「踐婢就是踐婢,犯了錯不僅不知悔改,還誣陷原主,其心可誅。皇上,臣妾請求皇上下令將她滿門抄斬,絕了這禍害一門。」
柔妃的話叫場中各人心中都爲之一凉,大家身在宮中爲奴,都知道伺候主子稍有不當,就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可不管怎麽樣,音緣曾經也是柔妃東苑的奴才,犯了錯,柔妃非但沒有求情,反而這般惡毒的要皇上下旨將那奴才滿門抄斬,這種看似衷心,實則惡毒之心才最最叫人心寒害怕。
音緣簡直瘋了一般在殿裡大叫起來,掙脫了箝制她的人,指著柔妃叫道:
「你不得好死!原來你早就想要陷害我!我那麼死心塌地替你賣命,你竟然陷害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癲狂的叫囂之後,音緣像是換了個人般,如地獄惡鬼般,指著柔妃,一步步逼近,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早就對賢貴人心生怨恨,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宮裡扎小人害她嗎?你要我死,我也不要會叫你好活,那個小人就在她枕頭底下,她每日三柱鬼香,招鬼勾魂前來,將那小人釘在木條上,日日戳扎,詛咒賢貴人短命暴死,我都聽見了,東苑其他人也都聽見過,她才是最惡毒的毒婦!」
「……」
事情會這樣發展下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自從聽見柔妃落井下石,要請皇上將音緣滿門抄斬的時候,佟婉柔和賢貴人交換了好幾眼,最終才决定先啥也不說,靜觀其變,果然從音緣口中等到了這逆天的指控。
佟婉柔聽後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對賢貴人小聲說道:
「怪不得前段時間貴人會頭疼,原來竟是……」
佟婉柔的聲音很小,卻也’恰巧’能讓旁邊的皇上聽見,而且這話說的並無任何指證與針對,這種像是敘述事實的口吻其實更能叫人深信不疑。
皇上自座位上站起,對李德全說了一句:「去搜。」
李德全也對此事大為震驚,接受到皇上指令之後,便二話不說,往柔妃的東苑走去。
柔妃像是彈簧般突然從地上彈起,快速的走到了門邊,攔住了李德全他們的去路。
「別聽她胡說八道,我宮裡怎會有那污穢之物,就是有,也是遭人陷害的。你們不用去了。」
李德全爲難的轉頭看了一眼皇上,只見萬歲爺的臉色却是越來越難看,冷著聲音低吼道:
「把她給我拉開,李德全!」
李德全慌忙做出反應,對皇上打千兒後,便自己動手推開了柔妃的阻攔,帶著十幾個隨行的小太監,往柔妃的東苑走去。
柔妃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跌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在等待李德全搜查結果的時候,西苑的大殿內却是無人敢說話,皇上牽過了賢貴人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手心以示安慰,又在她的肚子上撫摸了兩下,讓她坐回了自己的主位上等待,自己則負手在殿中踱步。
不一會兒的功夫李德全便不辱使命,火速回歸,帶回了一些跳大神的把式和一個用粟米做成的人形,人形背後貼著一張黃紙,紙上寫的生辰八字正是賢貴人的,人形身上,扎滿了銀針,以頭顱與肚子上的針最多,只是看著,就叫人覺得不寒而栗。
誰能想像一個妃子在後宮之中,對著僅有一墻之隔的貴人做出這樣惡毒的詛咒,這人形身上的銀針足以說明她的良心惡毒。
皇上在看到那個人形的時候,就將東西直接摔在了柔妃臉上,怒不可遏:
「你辜負了你名字中的端柔二字!你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你辜負了一個妃子的德行!你辜負了烏雅氏的忠心!朕難以想像,這宮中竟會有你這般心腸歹毒的女子,來人吶!將烏雅氏端柔打入冷宮,烏雅氏永不錄用宮廷!滾–」
「……」
佟婉柔怎麽也沒想到,憑藉這一起惡xin事件,引發了這場爭鬥,進而會這樣牽連甚廣的鬥倒了一個妃子,鬥倒了一個家族。
她原本的本意也只是給柔妃提個醒,讓她今後不敢將西苑抓在手裡拿捏,可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驚人的後果。
柔妃絕望的聲音在安靜的後宮中迴蕩著,似乎要用她的嘶嚦的聲音警告整個後宮般,從永和宮經過齊妃的嘉寧殿,再由嘉寧殿擴散到皇貴妃的玉福宮,雖然再無其他聲響,但這聲音却震懾了整個後宮。
待柔妃與音緣被押下去之後,賢貴人便主動在皇上面前跪了下來。
皇上不解,上前扶她,卻聽賢貴人說道:
「臣妾斗膽,請皇上看在腹中孩兒的份上,赦免臣妾的欺君之罪。」
「明瀾何罪之有,快些起來,地上涼。」皇上不由分說,便將賢貴人扶了起來,只見賢貴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著他,深吸一口氣後,便走到了那圓桌旁,端起那碗被說是有毒的百合湯,對皇上說道:
「其實,這碗湯裡沒有毒。是臣妾故意說給那放蛇的宮婢聽的。為的就是讓她自亂陣脚,說出實情。臣妾也未料想事情會這樣發展下去,只不過是婉柔在西苑角發現了被匆匆拋弃的蛇袋,進而查出了放蛇之人,想給她一個教訓罷了。臣妾也不知原一切都是柔妃指使,幷且牽出了那人形布偶。」
賢貴人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皇上見她也被折騰了一晚,臉上早已露出疲憊之態,心中憐惜,不免說道:
「朕知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你 無需多想,今後朕會加强對你宮中的守衛,永和宮便由你一人居住,你安心誕下皇兒,不管是阿哥還是格格,朕……都不會虧待於你。」
皇上的話叫賢貴人感動的熱泪盈眶,一個帝王能對一個女人說出這番話,足以見他對這個女人的上心程度。歷古以來,後宮中,從未有一個貴人獨占一宮的先例,更別說,帝王親口承諾,不管腹中胎兒xin別男女,都會善待,這更是空前恩寵。
賢貴人咬著下唇,躲入了皇上的懷抱。
佟婉柔在事情圓滿解决之後,便就帶領著一干宮衆,將大殿收拾了乾淨,不等李德全處理完柔妃回來,她就已經將一切原本該有李德全打理的事情,全都一一安排妥當。
皇上今晚歇在永和宮,一直陪伴受驚的貴人直至天明,恩寵日漸。
其實,今晚的事情,除了人形布偶算是意外收穫,其他的事情,可以說都在佟婉柔的算計之中,蛇袋的確是她在西苑南邊的圍墻邊找到的,不過胭脂和珍珠耳墜子却是她動的手脚,賢貴人那碗百合湯只是個引子,爲的就是先發製人,將音緣打個措手不及,然後再藉由下毒一事,將放蛇這件事全部拎出來說,讓音緣辯無可辯。
原也沒想能徹底除了柔妃,只是想給她個教訓,沒想到皇上給來了一場東風,以滅門之罪徹底嚇破了音緣的膽子,讓她牽扯出了柔妃,可也是萬萬沒想到,柔妃也事先提防著音緣,將買蛇一事,早就嫁禍在她身上,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要不是她心腸歹毒,最後還要再向皇上請命,將音緣滿門抄斬的話,也不至於被垂死絕望的音緣咬出人形布偶一事。
放蛇嚇唬妃嬪,這事原本也就是禁足的罪,可是以巫蠱之術詛咒妃嬪,甚至詛咒妃嬪腹中未出世的皇子那就罪無可赦了。
可以說,柔妃會有今日的結果,都是她咎由自取的報應,怪不得旁人。
如今好了,位分丟了不說,還白白便宜了她們,讓她們以貴人之位,獨占了永和宮,當真是快慰人心的。
第45章
柔妃的驟然隕落在原本就不平靜的後宮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浪潮,但是,這陣浪潮幷沒有能維持多久。
因爲就在柔妃被貶冷宮之後,太后覺得後宮人才實在雕零,便主動擬出懿旨,要求皇上暫且放下國事,以擴充後宮爲頭等要事。
太后懿旨一出,緊跟著便得到了朝堂上群臣的一致支持,紛紛上諫,要皇上以皇嗣爲重,擴充後宮,以保龍脉承傳。
皇上與太后群臣僵持好幾日之後,終於抵不過壓力,同意採選秀女入宮。原本是想定於明年三月開春進行,可是太后覺得到明年時間太長,便與禮部商量,於下月初旬便開始,先選一輪,由京裡的官員們推薦家中適齡女孩兒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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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一出,無疑是沸騰了整片京師,有人歡喜,有人憂。但不管喜憂,這件事就算是定了下來。
永和宮中,佟婉柔和桂嬤嬤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賢貴人哪兒看了不舒服,謹小慎微到就連賢貴人都覺得有些過頭了。
「你們幹什麼呀?不過就是選秀,我還不至於想不開。」
賢貴人放下手裡的茶杯,對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的桂嬤嬤說道。
桂嬤嬤當即鬆了口氣,一早上憋得可難受了,佟婉柔見她如此,不禁抿唇笑道:
「嬤嬤也是擔心貴人,怕您對這個消息太過反彈罷了。」
賢貴人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反彈什麽呀,自古帝王有幾個會不選秀,不過咱們皇上晚了兩年罷了,我還不至於做那不切實際的夢。」
佟婉柔沒有說話,賢貴人見她這般,不禁問道:
「你後悔嗎?如果你沒有嫁給傅恆,說不定也能入宮。」
佟婉柔目光徑直看向了賢貴人,果斷的搖頭,說道:「我不想入宮,嫁給傅恒我一點都不後悔,如今更是覺得慶幸。」
賢貴人拍拍她的手背,說道:「你是個有頭腦的。真正幸福的女人,從來都不是出自後宮。」
桂嬤嬤聽了賢貴人這般消極的話,不禁凑上來說道:「貴人切不可氣餒,這天下多少女人都羨慕宮裡的女人,再說,您現在懷有身孕,皇上對您是寵愛有加,只要您能生出一個阿哥,那麽封妃指日可待。」
賢貴人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徑直言明道:「我希望她是個格格。」
「哎喲。」桂嬤嬤立刻低聲反駁道:「貴人怎麽能這麽想呢,要是個小阿哥該多好啊,咱們宮裡如今只有格格,阿哥却還是沒有的,生下來之後,定是得萬歲爺聖寵最隆,今後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賢貴人看桂嬤嬤說的正經,好像已經確定她肚中孩兒是個阿哥,都替他 想好了後事,不禁跟佟婉柔對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與她爭執著無聊的話題。
瑾蓉從外頭走入,拜見了賢貴人之後,便就拿出手裡的玉佩,對賢貴人說道:
「玉佩的主人找到了,是嘉寧殿一個太監的。他是三全子的同鄉,在三全子出事兒前,有好多人都看見過他們走在一起說道什麽。」
瑾蓉的話音剛落,桂嬤嬤就大聲咋呼起來:
「我就知道是齊妃指使的。要不然慎行司的鐵玉蘭也不會那樣著急的把三全子逼供而死。」
佟婉柔卻不如桂嬤嬤那樣大驚小怪,對瑾蓉冷靜問道:
「確定是那人的嗎?」
瑾蓉想了想後點點頭,說道:「應該確定,因爲我無意間將玉佩掉在那太監面前,他見著玉佩神情極其慌張,然後我又拿著玉佩去問認識他的人,有幾個都說,那玉佩他們曾見他戴過幾日,可是之後就又不戴了,所以,奴婢推斷,這玉佩就是那太監的。他以此利用熟悉水性的三全子作怪,事敗之後齊妃暗地裡使壞,讓鐵玉蘭對三全子下手。」
瑾蓉的分析令殿中幾人都不寒而栗,賢貴人嘆了口氣後,說道:
「算了,都別瞎猜了。三全子既然已經死了,那也是死無對證,就算真是齊妃暗中搗鬼,咱們也沒有證據。」
賢貴人的話叫衆人無可辯駁,便也就歇了下來。
佟婉柔與傅恒照例在正陽門外匯合,然後一同回家。
回家之後,李氏給他們做了酒釀,兩人回家喝了些之後,正要出門,佟婉柔和李氏就被嫡母瓜爾佳氏傳去了主院。
瓜爾佳氏最近低調很多,因爲她娘家被貶降級的事情,李榮保也十分不待見她。
李氏最近在府裡倒是風生水起,畢竟一個府裡,她擁有了丈夫的寵愛,擁有一個在御前當差的兒子,還有一個懷有身孕的貴人女兒,這些資本令她在府裡的地位水漲船高,誰見了她都不免要高看幾眼。
因此,這回瓜爾佳氏傳她們去主院還挺讓李氏感覺意外的。
去了之後,李氏和佟婉柔才發現,瓜爾佳氏請他們來真真就是赴那鴻門宴的。客堂之內坐的全是族裡的夫人小姐,一個個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們進門後的每一個動作。
佟婉柔只覺得頭皮一緊,心裡對瓜爾佳氏的意思有些明瞭,當即按下不動,見招拆招。
待李氏入座之後,瓜爾佳氏才緩緩開口道:
「皇上要開放選秀,這件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李氏神色如常點點頭:「是。」
瓜爾佳氏指了指下首處做的夫人小姐們,說道:「這些都是族裡要入宮的秀女,不管最終皇上留不留牌,我想著都應該讓你見一見。」
佟婉柔偷著向後看了一眼,粗略估計了下,這裡少說也有二十多位小姐,竟然全都是富察家要送入宮的秀女,他們這哪兒是送秀女,簡直就是在送衣服啊。
李氏的臉色不變,依舊從容的說道:
「我一個側室見這些未來的娘娘做什麽呀,一切大夫人做主就好。」
瓜爾佳氏冷哼一聲:
「自然是我做主的,只是想要你來看一看,咱們富察今後可不會隻出一個貴人。先前有人不同意族裡送人入宮,如今可由不得她。」瓜爾佳氏指的是上回佟婉柔入宮的時候,族裡挑了五個艷麗的女子,可是都被賢貴人給打發回來,最終要了佟婉柔入宮這件事。
「……」
李氏和佟婉柔就這樣被打發了回來,婆媳倆走在花園小徑上,都覺得莫名其妙極了。
回到院子裡,傅恒正在捯飭他的鐘錶,佟婉柔驚見他竟然把鐘錶給裡裡外外全拆了出來,撲過去心疼道:
「相公,這可是寶貝,你怎麽說拆就拆了呢?」
傅恒看了她一眼,笑道:「皇上最近也在搗鼓這西洋鐘,我去圓明園找了一個洋人的教士教了教,這不回來拆了看看。」
佟婉柔雖然心疼,但也明白相公這也算是在做正經事,隨時隨地都要與上司保持步調一致的興趣。
傅恒拆了一會兒,見她無聊的坐在一旁,撑著下巴看著他,兩隻眼睛瞪的大大的,嘟著的翹嘴唇紅潤光澤,怎麽看怎麽誘人。
當即就將面前的東西收拾了,然後在下人端來的水盆裡洗了洗手,這才拉著佟婉柔上街玩兒去了。
成親這麽長時間,他算是摸清了小妻子的脾性,看著像是大家閨秀,其實骨子裡野得很,半點都不想受拘束,她也難得從宮裡出來,他也不忍心總是將她困在府裡,便叫福祿準備馬兒,他要帶她出去遛遛。
「小乖乖,爺現在帶你出去遛遛彎兒,晚上可得好好的服侍爺,知道嗎?」
傅恒不顧廳裡還有伺候的下人,對佟婉柔露骨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佟婉柔嚇得滿面通紅,對四周看了兩眼,便在傅恒的肩膀上重重的敲了幾下,對於這個永遠口無遮攔的相公,她可真是沒轍了。
兩隻小巧的拳頭被傅恒捏在手裡,搓了又搓,吃盡了豆腐,佟婉柔又羞又臊,急得直跳脚,可是手被傅恒牢牢的抓著,她又脫不開身,被逗弄的哭笑不得,最後只好求饒:
「相公,你就別欺負了。快些出去吧。」
傅恆湊近她耳邊耍無賴道:「叫好哥哥,我就帶你出去。」
「……」佟婉柔咬著下唇,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帥顔,故意唱反調般別過了腦袋,做出一副絕不屈服的模樣,却聽傅恒又道:
「你若不叫,那……咱們就直接回房玩兒吧,好哥哥我可是等不及了……」
「你!」佟婉柔被他逼得無可奈何,羞紅著臉指著他,良久才憋出兩個字來:
「無賴! 」
傅恒對於妻子的指責很是受用,乾脆就擺出一副真正無賴的樣子,佯裝要對佟婉柔上下其手的樣子。
佟婉柔嚇得雙腿一軟,快速的從傅恒的腋下鑽了出去,走到門外,對傅恒做了個鬼臉,然後不等傅恒,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撒腿跑了。
傅恒反應過來,趕忙追了過去,邊跑邊喊:
「小乖乖,別跑呀!你還沒叫呢!」
「……」
兩人一路追鬧到了門邊,福祿已經將馬從馬厩裡牽出,正等著他們出去。
佟婉柔一路嬌笑跑跳,不時回頭對傅恒招手道:
「來呀來呀,來追我呀!你怎麼這麼笨,連我都追不到呀。」
傅恆雙手叉著腰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難得開懷的小妻子在陽光下的笑顏,簡直覺得這世上沒有比這再好的日子。
佟婉柔見他不動,知道他是故意在讓她,也不客氣,當即就轉身了,可是身子轉過去之後,就僵立當場,一動都不敢動了。
烏氏正鐵青著臉站在門邊看著她,似乎對她先前的舉動很是不滿,凝眉冷問:
「你看看你,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放浪形骸,你的行為與坊間浪、女有何分別?」
佟婉柔被烏氏說的低下了個,傅恒見狀趕忙跑了過來,將佟婉柔護在身後,對烏氏說道:
「小婿參見岳母大……」
烏氏不等傅恆說完話,就一口將他衝的老遠:「誰是你岳母?我佟佳氏才沒有你這種庶子出身的女婿。」
佟婉柔從傅恒身後走出,對烏氏說道: 「額娘,您怎能這樣對我的夫君說話,他是我的夫君,若不是您的女婿,那麽您是否想要跟我斷絕母女關係?」
「……」
傅恒轉頭看了看佟婉柔,被她的相護之言感動,見她胸口起伏,確實是動了真怒般,不禁伸手在她後背輕拍,替她順氣。
烏氏被佟婉柔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憋了好久才對佟婉柔冷冷哼道:
「就是要斷絕母女關係,你也得替我把這件事做好了再斷!跟我上車!」
「……」
傅恆對烏氏已經徹底無語,他從未見過烏氏這樣任性的女人,對待自己女兒像對待一個毫不相干的機械,言語間滿是高傲的不屑,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誰都比不過她的優越感,似乎覺得她是他們的女王,隨便說一句話,他們就必須遵從那般。
佟婉柔深吸一口氣,對烏氏說道:
「額娘,你的事恐怕我幫不了忙。佟家要送女兒入宮,我無法阻擋,但是同樣的,我也不會相助。我的主子是賢貴人,我永遠不會幫著其他秀女去爭寵的。即使她們是我的娘家姐妹,我也絕不會幫的。」
烏氏被佟婉柔這樣强硬著態度嗆了一口後,整個人又怒了:
「臭丫頭你這是第二次對我說這種混賬話了。是不是有人教唆?從前的你絕不敢這樣跟我說話!」
烏氏說著便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同樣震驚的傅恒,佟婉柔却攔到了傅恒跟前兒,阻斷了烏氏對傅恒的恨意目光,冷靜的說道:
「從前的我不是不敢,而是不願。從前您雖然對我嚴苛,但始終都是爲了我好,可是現在呢?不說上回您對我說了什麽,就這回您也不該這樣對我的相公說話。」
烏氏深吸一口氣,指著佟婉柔怒聲說道:
「臭丫頭翻了天了!我倒要看看這庶 子最後能給你什麼!不過是去宮裡做了一個小小貴人的奴才,就把你得意的忘了本。我告訴你,之前佟家是沒有機會入宮,我才會相求於你,如今皇上開放了選秀,我佟家多的是女兒入宮,來找你不過是想給你個機會懸崖勒馬,別到時候被人踩入泥地裡才爬來哀求我拉你一把。」
「……」
佟婉柔絕望的嘆了口氣,暗嘆額娘的天真與執迷不悟。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傅恒將她抱在懷裡,對烏氏冷然抬了抬手,逐客的意思十分明瞭。
烏氏揚起了她高傲的頭,掀過衣擺就走下了石階,坐上佟家的翡翠馬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