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康熙哭了
太子道:「兒臣沒別的意思。」
「保成, 朕知道, 你當初向朕禀告時朕不應該笑你小題大做, 但現在這件事不是小事。」康熙撫著額角,嘆氣道, 「你就別跟朕繞彎子了。」
「兒臣沒繞彎子。」太子的心情的確不太美好,「兒臣以前不瞭解民間情况,更不瞭解江南各地情况, 平日裡跟石氏閒聊時,聽到她說江南官場流傳著一句話——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兒臣本以爲她是說知府貪污。經她解釋兒臣才知道, 江南富饒之地相對清廉的知府, 一年足足有三萬兩收入, 三年差不多有十萬白銀。兒臣是不敢想像貪官一年會貪多少,所以望汗阿瑪挺住。」
「殿下。」霍林的聲音傳進來。
太子:「進來。」
小順子和晋江抬著一個三尺長三尺高的箱子輕輕放在地上。康熙的心撲通一聲:「打開!」
「嗻!」霍林打開。
太子隨手抓五本賬册,一邊遞給康熙一邊說:「兒臣知道江南富饒,當初洋人托雜貨店賣福/壽膏時, 兒臣便跟石家說拉去江南賣,只賣鹽商和百姓口中的貪官。當然,也只有肥得流油的貪官捨得花十兩黃金買一盒嬰兒拳頭大的福/壽膏。」
康熙掀開一角, 身子猛一晃。太子連忙扶住, 急切道:「汗阿瑪?」
「你先退下, 朕想一個人靜靜。」康熙撥開胳膊上的手。
太子看他一眼, 衝梁九功使個眼色:「那兒臣就先回去了?」到門口就叫霍林去找太醫。
太子快走到日精門時, 太醫迎面走來:「殿下找下官何事?」
「你去正殿門口守著, 汗阿瑪可能需要你。」太子道想了想,「今天出了點狀况,汗阿瑪的臉色不太好。」
當值太醫已經從伺候他的太監口中得知,有三位朝廷重臣被直接關進大牢。再一聽太子的話,太醫拱手:「下官知道了。」
「汗阿瑪是不是很生氣?」賬本一被抬走,石舜華就站在惇本殿廊檐下等太子,見他進來連忙迎上去。
太子長舒一口氣:「肯定的。李煦一個小小的蘇州織造就買了一千兩黃金的福/壽膏,算上其他人,短短幾個月用在福/壽膏上的金銀比國庫還多,汗阿瑪只看到一點就險些暈了過去。不過,汗阿瑪不愧是汗阿瑪,氣成那樣居然還能保持清醒叫孤先回來。」
「汗阿瑪畢竟是那個八歲登基,擒鰲拜,收復臺灣的汗阿瑪。」石舜華說著,忍不住嘆氣,「這件事壓在我心裡好幾個月,終於要解决了。」
「別提解决的事了。」太子道,「索額圖今兒居然跳出來說封鎖沿海碼頭。真不知道他想什麽,孤差點沒被他氣暈。」
「即便封鎖碼頭,洋人也可以通過朝鮮、緬甸,可以通過西部等地把福/壽膏運進來。」石舜華道,「靠著阻擋洋人進來是最不可行的一種辦法。」
「孤也是這麽想的。」太子道,「阻止洋人進來,周圍所有小國都被洋人占領,哪天咱們被洋人團團包圍也不知道。再說了,允許洋人自由進出,他們也不會想到從西北各地運福/壽膏。」
「爺說得對,希望朝中支持索額圖的人不多。」石舜華想了想,「爺要不要告訴索額圖一聲?」
太子:「明日早朝再說吧。孤爲了今天這事也有三四天沒睡好了。今兒早點歇息,孤得養足精神應付早朝。」
「汗阿瑪有沒有說雜貨店賣福/壽膏得來的銀錢怎麽辦?」
太子楞了一瞬,猛地想到:「汗阿瑪沒講,孤也忘了問。孤記得你曾說過,賺得錢施粥,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你額娘應該派人買米施粥了。」
石舜華:「當初賣福/壽膏時,崔掌櫃跟洋人談的條件是對半分,另加一個他們給咱們找幾個洋人教咱們工匠洋文。但洋人不老實,不好好教,分賬時崔掌櫃就分給他們三成,截止到上個月月底,蘇州、杭州、金陵和揚州四家雜貨店總共賺了二十七萬兩黃金——」
「多少?!」
吱呀一聲,李佳氏等人不約而同地打開房門,勾頭往外看。阿笙走過去,「各位側福晋,爺和福晋在談正事。」
「出什麽事了?」李佳氏好奇不已。
阿笙:「是別人出事,跟咱們沒關係。」
「沒關係就好,沒關係就好。」李佳氏不相信,可見阿笙面無表情,張起麟在正堂門口守著,縱然想偷聽點什麽也聽不到,不得不把門關上。
石舜華聽到外面的動靜,低聲說:「爺,額娘看到賬本也嚇一跳,於是就把零頭留下來,另外那二十五萬兩黃金封存在雜貨店的倉庫裡。」
「二十五萬兩,二十五萬兩,孤本以爲是十來萬兩,所以叫汗阿瑪挺住。」太子說著就往外走。
石舜華連忙拉住他,「幹麽去?」
「孤去看看汗阿瑪。」太子道。
石舜華:「你說是汗阿瑪叫你回來的。」
「可孤不知道是二十五萬兩!你可知二十五萬兩黃金是多少?!」太子說著話,不禁舔了舔嘴角,「全國賦稅也沒這麽多。折合成成色較好的白銀是兩百五十萬兩,小半個國庫啊,福晋。」
石舜華:「您別跟我唉聲嘆氣。江南鹽商和官吏如此有錢,也在我意料之外。」頓了頓,「爺,此事牽涉甚廣,您不如想想汗阿瑪會不會『法不責衆』。」
太子走之前暗示梁九功照顧好康熙。梁九功見康熙的手指顫抖,神情晦暗,彷彿要哭出來。從未見過康熙這樣的梁九功心裡惴惴不安,便試著輕輕退到門外。
康熙絲毫沒察覺到,梁九功頓時慌了。以前他偷偷撓個癢癢康熙也能發現,連忙說:「王以誠,趕緊去請太子。」
太子正擔心康熙法不責衆,一見王以誠滿臉擔憂,連走帶跑趕去乾清宮。到門口止住,小聲問:「梁九功,裡面除了汗阿瑪還有誰?」
「沒有,只有皇上。」梁九功快嚇尿了,「太子,您您快進去看看吧。」
太子走進去,想了想,把門關上。
康熙猛地驚醒,抬頭一看太子正在關另一扇門,拭拭眼角:「保成來了?」
「石氏那個心大的,剛剛才跟兒臣說所有的銀錢都換成了黃金,堆在雜貨店的倉庫裡。」太子說著偷偷瞄康熙一眼,見他眼眶微紅,故作不知,「京城的堂堂雜貨店裡有七個人,一個掌櫃,兩個管事和五個跑堂。晚上只有兩個跑堂住在後院。」
「多少?」康熙頓時顧不得難過,「兩個人!?」不敢置信瞪大眼。
太子吞了口口水:「是的,兩個。」
「兩個人守著那麽一大筆黃金?!」康熙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福晋是個傻的?!」
太子點了點頭:「一孕傻三年,可能從她剛懷孕就開始變傻了。」
「甭跟朕抖機靈。」康熙道,「她當初戲弄劉不語,跟德妃吵架時已經查出身孕,朕沒看出她哪裡傻。」
太子心中一凜,知道不能糊弄過去:「石文炳不在了,家裡是石文炳夫人當家,老太太一輩子沒見過那麽多黃金,石氏說她額娘守著黃金睡不著,還整日裡做噩夢,就把黃金偷偷運到雜貨店裡。反正除了掌櫃沒人知道,在店裡守夜的跑堂也不會因此心不安。」
「沒出息的!」
太子心說,您老有出息,您老別抹泪啊,「是挺沒出息的。雖然石家沒用一個銅板,石夫人爲求心安,還是拿出一點零頭送到寺廟裡,請寺廟代石家施粥。
「那筆黃金雖然是雜貨店光明正大地賺來的,但畢竟不能對外人道。一旦被跑堂發現小小的雜貨店裡存放著二十五萬兩黃金——」
「多少?!」
「汗阿瑪!」太子看到他身子趔趄,連忙扶著他,「二,二十五萬兩,折合成白銀是二百五十萬兩。石氏的意思是請您儘快做决斷。」
「你福晋怎麽說的?」康熙穩住身體就問。
太子:「原本打算換成糧食和棉衣,幫助窮人過冬。但那麽多黃金,沒個十年八載用不完。所以石氏的意思是咱們明年跟噶爾丹開戰,那筆黃金充當軍餉。」
「這事你安排吧。」康熙緩緩坐下,「朕累了。」
太子很想攬下這差事,但他今天做的已經够多:「兒臣出入不便,不如交給四弟。八旗兵丁那事,四弟就辦的挺乾脆利落的。」
「你想交給誰就交給誰。」康熙是真的很累,很累。
太子見狀,嘆了一口氣,到門口便吩咐梁九功:「去叫膳房做點白米粥,什麽都不要放,兩刻鐘後送進去。」
康熙看著賬本上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胸口鈍鈍的痛。
梁九功端著米粥進去,就看到康熙神情呆滯,想說點什麽却不知道該說什麽,輕輕把米粥放到禦案上。
康熙看到多出來的東西:「端出去!」
「太子吩咐奴才準備的,白米粥。」梁九功道,「太子說今兒天冷,請皇上喝點熱得暖暖身子。」
「朕沒胃口,撤下去吧。」康熙神情緩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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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於察言觀色的梁九功發現這一點:「待會兒太子過來問奴才,知道您沒有喝,太子饒不了奴才。皇上,奴才求求您,太子發起火來奴才這條小命就沒了。」
康熙正想說不會,猛地想到太子仁厚,平日裡也沒大脾氣,去年倒真打死過一個太監。這一點和他那個面面俱到的兒媳婦可真像,「朕吃。」
「哎,皇上趁熱吃吧。」梁九功連忙把碗端起來。
康熙嘆氣:「放下,朕有手。」
梁九功把碗放下,勺子遞給康熙。
康熙無語:「太子這次又賞你什麽,銀錢還是板栗?」
梁九功的手僵住:「皇上您知道啊?」
「板栗味道那麽濃,你們就在門口吃,朕想不知道,可能麽?」康熙白他一眼。
梁九功一見康熙會嘲諷他,頓時放下心來,暫時不用換主子了。
太子回到東宮就對小順子說:「去把四弟找來。」
「四弟在詹事府。」石舜華道,「之前汗阿瑪獨獨留下爺,四弟出來就使人告訴妾身,他在午門外候著,爺如果有事就使人去那裡找他。」
胤禛在詹事府等得焦心,正打算出去轉轉,看到東宮跑腿太監進來,沒等他開口,胤禛就出去:「太子二哥找我?」
「是的。殿下挺著急的。」小順子道,「請四爺上馬車。」
須臾,兩人到東宮。胤禛下車直奔惇本殿東次間,進去看到太子站著,他那精明的二嫂也在,意識到事情很嚴重,便把兩個侍從趕出去:「二哥,說吧。」
石舜華遞給他一封信和一個懷錶:「這個懷錶是堂堂雜貨店第一次接洋人的東西收上來的,是崔管事經手的。崔管事看到懷錶會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二嫂,別搞得這麽唬人,到底什麽事?」胤禛接懷錶的手一抖。
太子道:「你別問這麽多,事情辦好了,孤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