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把剪刀

發佈時間: 2024-04-10 06:0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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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愫/文

白準還未沒開口, 霍震燁先疑惑:“你怎麽知道紙人給她穿衣了?你看見了?”

昨夜裡白準明明在替那個小女孩超度,她陽壽未盡, 被父親的小妾害死, 怨氣很深,不肯離開。

白準頗花了些精力,才把小女孩送走, 送完他就長歎一聲:“小孩子就是麻煩。”

還是個小女孩,可憐巴巴的落眼淚,鬼淚一出眼眶就化為霧氣,沒一兒天井裡就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命香雖然越來越長了,但還是該收個徒弟, 師父當年是三十多歲的時候收下他的,跟著也就再活了十來年, 到半百的年紀就去世了。

師兄更不必提, 本來就不長命,還偏偏走了邪路。

白準十分發愁,他又討厭小孩子,又不得不收個小徒弟, 還得是那種命中有缺,八字煞重的。

夜裡躺在彈簧牀上, 白準闔目緩息, 聽見牆對面悉悉索索的動靜,那動靜還越來越響,聲音越來越難抑。

白準當然知道霍震燁是在幹什麽, 他聽著對面不斷傳來的喘息聲,喉間一緊,突然開口,沒頭沒尾的說:“我教會你,你再教小徒弟怎麽樣?”

霍震燁一下屏息!他還以為白準已經睡著了,隔著一道牆在想像一些快樂的事,呼吸又急又短,正在緊要關頭,白準一出聲,他立刻繳械。

白準在牀上翻個身,那輕輕一點響動,讓霍震燁心臟急跳 ,他半天才平穩呼吸:“你說什麽?”

“我說,我教會你,你再教小孩怎麽樣?”只要不給霍震燁開眼,不帶他去祖師爺面前上香,紙扎手藝倒沒什麽不能教的。

基本功最難,他畫技不錯,就已經難得了。

霍震燁是個正常健康的男人,喜歡的人就隔一道牆,一閉上眼睛,鼻端就全是他身上紙竹香。

到現在才解決一次,霍震燁已經忍耐得夠久了,他咬牙平息那還熄不掉的火焰:“當然好,你想再收個小徒弟?咱們去撫孤院挑個合適的孩子?什麽時候去?”

白準知道他被打斷了,他懶洋洋翻個身,爾後輕聲道:“再說吧。”

霍震燁揪著被子,能再說的事情,為什麽非得剛剛那個時刻說?

白準聲音又飄過來,他老氣橫秋:“七門中人,不可太重欲。”

霍震燁癱躺在小木牀上,他一只手搭在額頭,一只手放在身側,氣得笑了出來:“師父說的很是,口腹之欲也是欲,明天的燉牛乳乾脆就別吃。”

反正他臉皮厚,都是男人,白準又不知道他是想著誰在弄,怕什麽!

白準那頭沒了聲音。

早上霍震燁起牀,松著襯衣扣子溜達進白準的房間,身子歪靠在門上,一邊刷牙一邊問他:“還吃不吃燉牛乳了?”

看白準閉著眼睛不答,他輕笑一聲繼續刷牙,接著陶小姐就來敲門了。

那白準是怎麽看到紙人給陶小姐穿衣服的?

陶小姐有些發懵,白準雖然冷淡,但一語說中,她相信白準是真的有神通,可霍先生這話,問的怎麽不對勁?

“沒有規矩,師父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白準看著陶詠華,“仔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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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震燁察覺到陶詠華的目光,他咳嗽一聲清清喉嚨,站在白準身後。

陶詠華坐到堂屋桌邊,阿秀捧來一杯茶。

就算滿肚愁思,陶詠華也忍不住多看了阿秀一眼,她說了聲謝謝,握緊茶杯,手裡握著東西,讓她感覺心裡更有底。

“我……我表妹帶我去見了一個問米婆,叫孫仙娘。”陶詠華慢慢回憶,她昨天晚上就全想明白了,但真的要說,又覺得難受。

“那天她應該就想要……想要用我換親的,可我被人澆了盆水,問米被打斷了,出門遇上那人說是擦觀音像的水,我猜可能是因為這個,所以沒成。”

孫仙娘?沒聽說過。

白準倚在椅子裡,不拜正神的,當然不乾正事。

陶詠華忍著淚光,表妹都已經在家裡住了半年多了,她自問沒什麽怠慢的地方,她深吸口氣:“昨天她說去城隍廟拜神求護身符,要走了我的生辰八字。”

白準一只手撐住頭,竹條挑過放在桌上的袋子,從裡面翻巧克力吃。

霍震燁按住竹條:“吃了粥再吃糖。”他跟廣式茶樓的夥計定好了,每天送粥來,半個月裡不能重樣。

白準就把竹條收了回去。

陶詠華繼續講述,白準的態度越是怠慢懶散,她心中就莫名的更心安:“昨天晚上,我夢見紙人來接我,給我換上喜袍,用轎子抬著我,抬到一棟很大的宅院裡,要我拜堂成親。”

陶詠華一想起這些陰森鬼事,就臉色煞白。

“我看見喜桌上擺著兩塊牌位,牌位上刻著我的名字。”她終於說完,死咬住唇忍淚,“大師,有沒有辦法?”

“你被觀音水潑過,運氣該很強才是,怎麽隔一夜紙人就該敢找上門?”

陶詠華又認真回想:“我本來是要逃掉的,可突然劇痛,就沒能逃走。”

白準凝神靜氣,盯著陶詠華的額間,看她眉心發烏,氣運衰敗,心裡了然,這是有人作法了。

活人穿紙衣,運勢會更差,多磨幾天,帶走她也就不費力氣了。

陶詠華誠懇望著白準:“我要做什麽,才能擺脫這些呢?”

白準出手,向來是揪其源頭:“新郎是誰?”

蘇茵從未說過,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認識那個男人,陶詠華昨天想看牌位的,但沒看清就被拍醒了:“我沒看清楚。”

那就有些難辦,不知姓名生辰,就不知是誰家在辦喜事。

“如今我今天再做夢,是不是只要看清楚牌位上的名字,就有辦法?”陶詠華雖然害怕,但依舊想辦法。

“你敢?”白準對她有些另眼相看。

“我敢。”陶詠華緊緊握著雙手,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擺脫,“我先回去,問問母親,蘇茵是不是在鄉下定過親,若能問出對方的姓名,就打電話來告訴大師,若不能,我就……”

就再入夢一次。

白準挑挑眉頭,他叫一聲:“阿秀。”

阿秀便從屋中出來,手裡拿著樣東西放到桌上,推到陶詠華面前。

“剪刀?”陶詠華伸手拿起,觸手才知道是紙做的,可這光澤紋路都像是一把真剪刀。

“你夜晚入睡時,把這紙剪刀壓在枕下。”

“這有什麽用?”

“晚上你就知道了。”

陶詠華把紙剪刀放進手袋:“謝謝霍先生,謝謝大師,我明天再來。”她轉身離開了白家小樓。

白準低頭喝口茶:“這個陶小姐,還挺聰明的。”

不僅聰明,福運還強,看似巧合,全是天意,所謂吉人自有天相。

轉頭就見霍震燁盯著他,那目光裡釀著一股陳年酸意,白準哼一聲:“怎麽?”看一眼陶小姐,他也吃醋?

霍震燁悶悶的:“你覺得陶小姐長得怎麽樣?”他不會喜歡這種長相的女兒吧?

白準怒意橫生,他還覺得陶小姐長得好看?扭頭就往屋裡去,硬聲道:“我的鴨絲粥呢?怎麽還不送來?”

陶詠華回到家,先問傭人:“媽媽醒了嗎?茵茵呢?”

女傭人接過她手裡書:“小姐這麽早回來啦?太太剛醒,表小姐給太太送湯去了。”

陶詠華微一皺眉,她快步上樓,就聽見媽媽屋裡傳來笑聲,蘇茵正在跟陶太太逗趣:“真的,姨媽手氣這麽好啊,我在家裡也陪我媽打過牌,就是不知道這裡的玩法是怎麽樣的。”

“這有什麽難學的,你要是願意出去,下回就跟我去,正好也認識認識人。”陶太太也替這個外甥女考慮,讀書她是不行了,現在的學堂要學的功課很多,不是只通國文就能去的。

詠華就會英文法文,這都是小時候學起來的,像茵茵這樣,最好是找個相襯的人家定下親事,好在茵茵長得乖巧溫順,倒也不很難。

陶詠華敲門進來,她走到陶太太牀邊:“媽。”

陶太太立刻把全部注意力都移到女兒身上:“你不是學校有活動嗎?是不是昨天沒睡好?今天晚上還是早點睡。”

蘇茵咬咬嘴唇,又笑起來:“表姐,我聽姨媽說你昨天晚上做噩夢了?你夢見什麽了?”

陶詠華忍著惡心對蘇茵笑一笑:“也沒什麽,好像是有人在敲鑼,響得很。”

蘇茵聽了也笑,陶太太搶過話頭,叮囑女兒好好休息,又說帶她出去玩一玩,看電影做衣服。

這個詹少堂,活著的時候沒用,死了還這麽沒用,連八字都燒給他了,還花錢打小人,他竟然還帶不走人。

蘇茵笑眯眯走出去:“我去廚房看看午餐好了沒有,好了來叫你們。”

她走到門邊站了一會,聽見陶詠華說:“媽,我怕我今天還做噩夢,你晚上來看看我好不好?”

陶太太笑著摟住女兒:“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好,媽晚上看看你。”

蘇茵聽完這句才下樓去。

這時陶詠華輕聲問:“媽,茵茵是不是在鄉下定過親事?”

陶太太攢眉思索:“好像是有的,茵茵一生下來,你姨媽姨父就給她定親了,定的還是當地的望族。”

“姓什麽?叫什麽?”

陶太太想不起來了:“姓,好像是姓詹,說是家裡有牌坊的人家。”她一面說一面搖頭,“叫什麽我哪還想得起來,都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

陶太太歎口氣:“茵茵一來,我就問過她了,若是身上還有親事,那咱們也不好替她作主的,可她已經退親了。”

知道了姓,不知道名,還是得冒險一次。

到了晚上,蘇茵端著杯安神茶上樓來,看著陶太太喝下:“我給表姐也送了一杯,讓她晚上能好好睡,姨媽不必起來,我會看著表姐的。”

陶太太很是欣慰:“你表姐是獨生女,你們倆以後有個伴也很好。”

蘇茵笑著關上了門。

陶詠華拿出紙剪刀放在枕頭下,一只手牢牢握著,蘇茵送的茶她潑出窗外,沾枕躺下,幾乎是眼睛一閉,人就到了花轎裡。

大紅花轎又窄又小,把她夾在中間,不像是個花轎,倒像是副棺材。

陶詠華低頭看自己身上穿著喜袍龍鳳鞋,手上一緊,剪刀還在,她微微松了口氣,大著膽子掀開轎簾。

花轎外街邊全是看熱鬧的人,每個人嘴裡都在說恭喜的話。

鼓樂手吹的是喜樂,紙扎的丫頭婆子從籃子裡抓出喜糖喜果往外拋撒,有一個飄進轎子裡,掉在陶詠華腳邊。

她底頭一看,喜糖喜果落進轎底變成了白紙錢,回頭望去,鄉間泥路上撒滿了紙錢。

再仔細去看,外面根本就沒有人,有的是一只只墳包。

那些看熱鬧的人,頭從墳包裡伸出來。

這一片哪有什麽大紅燈籠,全是盞盞鬼火。

陶詠華牢牢記得白準的話,一定要知道是“嫁”給誰,才能找了斷。

她手裡攥著剪刀,強迫自己睜大眼睛,盯著喜轎隊伍抬到一棟大宅前,宅門上刻著個“詹”字。

紙人丫環把陶詠華扶出轎子:“新娘落轎。”

她一把放下紅蓋頭,把剪刀收進袖子裡,心中暗暗給自己鼓勁,由紙人攙扶著,一步一步走進喜堂內。

那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已經在那裡等著她,陶詠華走到喜桌邊,一把掀開蓋頭,衝到桌前,拿起那塊牌位。

“詹少堂”

新娘子突然發難,所有的賓客都圍了上來,陶詠華明白過來,這一片都是詹家的墳頭,這些人全都姓詹!

詹少堂咧著大煙牙笑:“生辰八字在我手裡,你不跟我也得跟我,我還沒睡過女學生呢。”

紙人接二連三衝陶詠華撲來,她從袖子裡拿出紙剪刀,一刀劃破了紙人丫環的臉。

撲上來時還是人形,“撕拉”一聲,臉上糊的紙被劃破,全成了破竹腔,陶詠華低頭一看紙剪刀成了真剪刀。

她反身戳向詹少堂,就是這個大煙鬼害人!

陶詠華游泳打羽毛球,還跑步,她的身體比詹少堂可強壯得多了,一剪刀竟直戳在詹少堂的眼睛上。

這紙剪是白準親手扎的,劃個紙人是小意思,傷鬼也是小意思。

詹少堂倒地哀叫起來,詹家那些鬼哪裡見過這麽辣悍的女人,全都震在原地,陶詠華趁機逃了出去。

這棟宅子高牆厚門,陶詠華眼看就要跑到門邊,那道門越來越窄,她剛跑到門前,門就“呯”一聲闔上了。

陶詠華轉身看過去,就見屋裡一雙雙幽綠的眼睛看著她,木門緊緊關著,她沒有退路了。

她把剪刀捏在胸前,突然想起白準屋裡那一棟棟紙扎的陰宅,就跟這裡是一樣的!這是棟紙屋子!

陶詠華轉身一刀,深扎在門上,“噗”一聲,厚重的木門,扎出個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白:你想著誰在弄?

霍(耳朵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