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央宮
胡瑤生怕柳萬青再次截胡,使出渾身解數,好容易拿到了批條,夜遊神肯通融一駐香的時間,讓阿嬌鑽進劉徹夢中去,問他討要金屋。
她紙鶴傳書告訴阿嬌,一妖一鬼趁著夜色出了幽冥。
胡瑤燃著犀角替阿嬌引路,一路走一路叮囑:「我通了不少關係,好不容易要到的批條,總共也就三夜,你可得仔細,或泣或憂,或愁或歎,可萬萬不能觸著劉徹的逆鱗!」
劉徹的脾氣,沒人比阿嬌更知道了,她知道歸知道,可從來不願意順著他,如今為了投胎,權且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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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知道了。」阿嬌擺擺手,她心中急切,都不及看一看久別的長安城,眼睛遠遠望向漢宮。
但見夜幕之中,一道金光衝天,犀角燈照出諸多鬼魅黑霧,這些魑魅魍魎遠遠繞過金光而去,只要稍一靠近便會煙消雲散。
胡瑤雖是妖精,對女人的癡念倒有些心得,她怕阿嬌跟狐中先輩一般癡心,再次勸她:「你千萬記得投胎要緊,可萬萬不能與他糾纏。」
妲己雖誤了成湯江山,但卻真心愛上紂王,她在奈何橋邊等了商紂王多年,非要同他一道走奈何橋,拼卻千年的修行,也要在三生石上刻下他們倆的名字,從此生生世世當夫妻。
一個是人一個是妖,六道都不同,哪有同過奈何橋的,可她執著等下去,已經等了百來世,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胡瑤偶爾路過,還要去看一看這位族中先輩。
情字一事,究竟何苦?
阿嬌偏頭一笑:「我知道啦,我對劉徹是再無眷戀的。」她不能困在幽冥中,眼看旁人一個個投胎去,她也得了斷前塵,奔向新生。
胡瑤聽她這麼才安下心來,高舉犀角,引阿嬌往漢宮去。
夜遊神是上了封神榜的正神,胡瑤這樣的小妖在他跟前可不敢無禮,恭恭敬敬呈上批條路引:「多謝上神通融。」
夜遊神為帝君司夜,凜然不可犯,他看了阿嬌一眼,神目微動,阿嬌只覺周身威壓,壓得她喘息都困難,夜遊神這才側身讓她進入光圈。
阿嬌有鬼引批條,在光圈之中尚能存身,若是尋常鬼怪,這金光映在身上如同火炙,立時便會魂飛魄散。
一進光圈便能看見劉徹,他盤坐在幾案前,桌上地上高燒巨蠟,案上攤開一冊竹簡,他年紀雖大,腰背卻直,依舊如年輕時一般秉燭夜讀到三更。
這一夜卻覺得十分困倦,竹簡攤在身前,眼皮漸漸睜不開,向左右道:「茶來。」
立時便有茶盞遞上前,白玉手托著白玉盞,一時竟分不清哪一個更白膩些。
劉徹目光微移,就見那皓腕上套著一隻金玉鐲,又聞見一縷似蘭似麝的香味,他今夜並未召哪個夫人過來侍寢,抬目一看,紅衣少女,笑靨如花。
劉徹手握竹簡,凝目看了許久,只覺得她萬分熟悉,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阿嬌巧笑了半日,也沒見劉徹認出她來,氣得心中咬牙,噘起嘴來嬌聲道:「我手都酸了,你究竟喝不喝。」
這口吻立刻讓劉徹想起一個人來,他喃喃出聲:「阿嬌?」
人老多忘事,近前的事越來越模糊,可年輕時的事卻越來越清楚,他一認出阿嬌,年少時的事便湧上心頭。
阿嬌把玉盞一放,手撐著下巴,眼睛去看案上的書,念叨了兩句竹簡上的字,作勢打個哈欠:「阿徹,別讀這書了,陪我玩吧。」
這話是阿嬌初嫁時,兩人常常說的話,可原來的劉徹沒有一次答應過她。
此時的劉徹卻放下了竹簡,緩緩伸出手去,指掌托住阿嬌的面頰,指腹摩挲她嬌嫩肌膚,啞聲問道:「你來了,你來作什麼?」
阿嬌瞬瞬眼睛,下巴一抬,鼻尖一翹:「來同你算帳,你說的話不算數。」
「我說了什麼話不算數?」劉徹臉上是阿嬌從未見過的神氣,過去他高不高興,阿嬌一眼就能知道,可這會兒她卻分辨不清劉徹目光中的意味。
一柱香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阿嬌不能放棄,她扯著劉徹的袖子,撒嬌說道:「你許我金屋,為何不給我?」
劉徹的手還撫在她臉上,指尖上一片溫軟,她還像少女時那樣,嬌滴滴的,半點不通世故,年輕時他無比厭惡這份天真,乍然夢見,竟爾懷念起來。
阿嬌憑他撫摸,他的手粗糙了,人也老了,可若是光看他的一雙眼睛,卻半點也不顯老態。
片刻溫存過後,劉徹輕笑:「稚子玩笑如何當真?」話音未落,掌燭小監手上一抖,剪得燈光「劈啪」爆響一聲,將劉徹從夢中驚醒。
一柱香時辰未到,但一夜只能入夢一次,阿嬌刹時就被拖出了光圈外。
劉徹驟然醒轉,就見掌燭小監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他臉上陰晴不定,左右便將那小太監拖了出去,那小太監連呼嚎都不敢。
胡瑤急急問她:「怎麼樣?成了嗎?」
阿嬌跺了兩下腳:「我還沒來得及說呢!」劉徹竟半點也不怕她,不光不怕,連心虛都沒有!簡直能把死鬼生生氣活!
胡瑤料到第一夜是不成的,寬慰她道:「他是帝王,心志本就比尋常人要堅毅,這一回不成,還有二回,咱們好好想想法子。」
柳萬青就在幽冥入口等著她們,不必看就知道不成,他「哧」笑一聲,衝胡瑤伸出兩根指頭,示意她只有兩次機會了。
胡瑤被激起了鬥志,她絞盡腦汁,偷偷參看漢武生平,想出一條計策,對阿嬌道:「他一心求仙,咱們就造個夢境,告訴他只要造了金屋,死後便能蓬萊登仙。
阿嬌聽了,並不開懷,肚裡把劉徹罵上百來回,她求個恩愛永久就是婦人媚道,厭勝之術,劉徹自己倒能明目張膽的祭神求仙?
可一共就只有三次機會,第一次沒成,餘下兩次必要緊緊抓住機會。
第二夜胡瑤催動法術,用盡狐生所學,造出一片幻境。
阿嬌換下紅衣,穿得就似九重天上的仙娥,她的陶俑侍女也變幻模樣,抱著琴瑟琵琶,仙樂風飄之中駕著仙舟而來,在未央宮外請劉徹登舟,引他去看「蓬萊仙境」。
胡瑤怕小太監再壞事,要來一隻「瞌睡蟲」放進宮室內,一屋的宮人太監都沉沉睡去。
劉徹似迷似惘,還真為幻術所迷,跟著阿嬌登上仙舟,阿嬌歎息一聲:「天機本不可洩漏,可你我舊恩未斷,你苦苦尋仙卻不得法,我才告訴你登仙的法門。」
說著伸手一指:「你看那仙境之中還缺什麼?」
胡瑤法力有限,只能造出一片幻境來,並不能引劉徹真的登上仙山,只能遠望那藏在海色霞光中的瓊樓玉宇。
劉徹往前兩步,只見仙霧飄渺,寶光瑩瑩,眯眼問道:「是什麼?」
阿嬌嬌笑一聲,揮揮衣袖,仙霧消散,金光投射到海面,鑄成一棟金屋,隨著霞光若隱若現。
阿嬌伏在劉徹耳邊,哄騙他道:「仙境之中還欠金屋一座,陛下稚子之語,乃是登仙秘法。」
這幾句話也是胡瑤教她說的,她自己扯不出這樣的胡話,當鬼這麼多年,能成地仙的鬼都沒見過,帝王成大業便有大孽,劉徹死了也一樣要入陰司,登什麼仙呢?
「阿徹,此語不可為外人道。」
一柱香的時間還未過去,可胡瑤的法術支撐不住了,仙舟來而複返,送劉徹回到未央宮。
劉徹夢中腳下踉蹌,阿嬌一把扶住他,眉目楚楚,明眸漸起霧意,泫然欲涕:「我的阿徹英雄蓋世,如今竟連腳步都不穩了。」
劉徹養了這許多方士,指山封禪,入海求仙,修道煉丹,所求的就是長生,他自知老邁,恐有一日千秋霸業隨肉身消散,聽阿嬌如此感歎,心中陡覺英雄暮年。
阿嬌看他露出孤寂神色,用袖子掩住臉,嗚嗚哭了兩聲,淚花沾在羽睫上,躺在劉徹懷中,揚起臉來:「我想早在仙境中日日伴你左右,到時你我就如仙鬆靈柏,萬載長春。」
「有了金屋,就能登仙?」
阿嬌抬頭望他,杏眼含笑:「那是當然!你獻上金屋,我們便在蓬萊相伴。」
劉徹悠然醒轉,未央宮中燭火通明,內監隨侍也一一醒轉,他問:「我睡了多久?」
內監躬身回話:「陛下歇了一柱香。」
劉徹寧信其有,他開始構想要在雲台之中添一棟金屋。
此念一動,阿嬌身畔閃現點點金光,就似凡間螢火那般圍繞,沾著她的衣角,竟有承托之意。
阿嬌一把拉住胡瑤的手:「是不是成了!」
她方才又哭又笑又奉承,把她在陰司學來的鬼話都用上了,反正她此刻是鬼,說鬼話半點不覺欺心。
胡瑤滿身大汗,她只有百年道行,還不能完全幻化人形,剛剛那個幻境已經到了她的極限,也虧得劉徹老眼昏花,若是他還年輕,一眼便能看出幻境中的破綻來。
胡瑤連狐狸耳朵都藏不住了,一笑便露出尖牙,狐狸眼兒笑彎彎的,算一算這一筆業績,只要入帳,她就是圓夢司裡第一把交椅了,狠狠壓那個柳樹精一頭,想想都樂:「我就說了,能讓你夢圓金屋。」
阿嬌身畔金光縈繞不去,眼看就要夢圓金屋,第三夜夜幕中照明漢宮的那道金芒卻微弱下來,雖有批條,夜遊神也不許阿嬌再入光圈。
阿嬌還自茫然,胡瑤卻連連跺腳:「完了完了完了,他壽數到了!」
阿嬌身畔的光點漸漸消影無蹤,若不能在劉徹壽終之前補償金屋,她們就都白費了力氣。
金甲上神將那圈金芒團團圍住 ,不說阿嬌,胡瑤也是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那道金光一夜比一夜黯淡下去。
阿嬌原來只盼著劉徹早死,這會兒卻恨不得他能再多活上幾天,胡瑤還有最後一點僥倖:「只要他死之前說出造金屋的話,就算他償還你了。」
可劉徹至死也沒說過他夜夢陳皇后,那最後一點金光,消散了。
功敗垂成。
阿嬌氣得在玉床上打滾,咬著被角恨恨,這傢伙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了!
她捶床恨道:「我還就不信我投不了胎!」
第5章 還陽符
劉徹死得這樣乾脆,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他成了鬼,自然知道阿嬌入夢是誆騙他的,問他再討金屋是不成了。
阿嬌連見都不願見他,想到劉徹說不定會恥笑於她,心裡便咽不下這口氣!
胡瑤把這差事給辦砸了,誰能知道她們一妖一鬼的運氣竟能這麼壞!眼看事兒都要成了,劉徹竟然死了,到手的業績飛了!
夾著狐狸尾巴把阿嬌帶回了圓夢司,送到柳萬青的面前,替柳萬青倒了一杯茶,又手奉上,忍氣吞聲:「我的法子不成,改用你的法子吧。」
柳萬青施施然接過茶盞,啜了一口,平空變出一張契約來,上面寫著「圓夢意向書」幾個大字,遞到阿嬌跟前:「請娘娘在此處按上手印,咱們的業務就算正式開始了。」
這是一張靈魂契約,千年的願力柳萬青一絲兒都不肯分給別人。
胡瑤願賭服輸,眼睜睜看著阿嬌在上頭按了指印,柳萬青撣一撣那張紙緩緩說道:
「金屋一諾,千年不成,已是定數,別說你托夢三日,就是托夢三年,也依舊不成。」
柳萬青一邊說一邊吹了口茶,胡瑤攥著兩只拳頭,繼續忍氣吞聲,問:「那按你的法子,咱們怎麼找那個轉世?」
柳萬青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漢武有百來個轉世,可也不是個個都能當娘娘的有緣人。」
胡瑤帶著阿嬌到處撲騰托夢的時候,柳萬青已然請圓夢司司長開了眉心輪,自眉心輪中請出輪回鏡,在劉徹的百世輪回裡,找到了最合適的那個人。
阿嬌喜笑顏開:「那咱們也給他托夢?」
胡瑤默默低下了頭,托夢那也是有名額的,阿嬌入的又是帝王夢,她一口氣把三年的額度都給用完了。
胡瑤低聲下氣,替柳萬青捏肩添茶,已經不再想著能分業績了,只要把阿嬌送走,圓她的夢就成。
柳萬青並不戳破她:「鬼引路符會將娘娘送去現世,娘娘只可討要金屋,不能透露身份,也不能說明來意,咱們一年為期。」
「我,我能還陽?」阿嬌整個鬼都快樂起來,她當鬼當的,早都忘了作人是個什麼滋味。
歡喜過後又蹙了眉頭,嘴巴一扁,烏黑杏眼盯住柳萬青:「怎麼還陽?」
鬼是陰物,日光一盛便無處存身,又怎麼去陽間呢?
每年只有七月半鬼門開時,才能往陽間看一看親人,但若是過了時辰還羈留不歸,被鬼差抓住得受一頓懲罰,若是趁此時作惡的,那便會被打得魂飛魄散。
柳萬青兩只手撐在桌面上,笑眯眯看著眼前這筆金光閃閃的「業績」:「尋常的鬼自然不可,但圓夢司為您首開先例,一張還陽符,可保得一年無虞。」
他死盯著這筆業績不罷手,讓劉徹轉世圓夢雖然擔風險,但只要看這一筆收益,那冒什麼風險都是值得的。
「離七月半還有幾日,娘娘正可收拾些東西,我帶您往豐都新城熟悉熟悉現世模樣,免得您乍然還陽受到驚嚇。」
就是胡瑤,也得說柳萬青這廝樣樣周到,看他那付千年業績已經到手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只能不斷在心中默念「不生氣不生氣」。
柳萬青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看了胡瑤一眼,並不理會她。
「這一年中,娘娘便如常人一般,走在陽光下有影子,握上手有溫度,能吃能睡。」柳萬青不愧是業績第一,他手裡的許可權,胡瑤連聽都沒聽說過。
阿嬌俏臉生椿:「當真?」
「當真,只是去了現世不可作惡,只要一動惡念,還陽符便會被惡念所噬,鬼身暴露,當地鬼差會再拘您入地府,咱們的契約就算完了。」
阿嬌對衛子夫都沒惡念了,還能對誰有惡念呢?她點頭應承,十分焦急,能出去曬曬陽光也好:「什麼時候走?」
話音一落,楚服就在她袖中鬧騰起來,阿嬌「哎喲」一聲,她能去陽世,楚服可是厲鬼,她拍拍袖籠,讓楚服稍安,告訴柳萬青:「我有一婢女楚服,得一同帶去。」
阿嬌是不知事,卻並不癡傻,這二妖爭搶自己,就是因為她是一筆大「業績」,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金點,幾乎能將她整個鬼都照亮。
而這些金光金點便是「願力」,她自己享用不得,卻是圓夢司中人人無比想要的東西:「若她不能去,我也不去了。」
柳萬青微一沉銀,咬牙應道:「私放厲鬼出陰司,若是被上面查到,我也要擔責任,但也不是無法可想,將她引入器物之中,隨身攜帶,不知娘娘以為如何?」
楚服是厲鬼,不能輕易放出,恐她暴起傷人。
阿嬌點一點頭,能將楚服的魂識帶出,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從脖中取下一塊血玉,讓楚服從袖中出來。
這是阿嬌自小便隨身佩戴的,墊在裙角,死後就成了隨葬品,小小一只白玉蟬,已經沁出了血色。
柳萬青手握古玉,楚服知道要跟著阿嬌只能藏身玉中,不必柳萬青動手,自己就將魂識鎖在玉蟬內。
柳萬青在這下上下了禁制,與還陽符的禁制一樣,一旦楚服想要傷人,鬼差便能聞風而動,但他給這禁制開了個口,楚服能夠與阿嬌心意相通。
「就當是千年願力的一點附贈品。」
胡瑤丟了一筆大業績,可她是只有情有義的狐狸,這幾夜相處她捨不得阿嬌,拉著阿嬌的手叮囑她:「你放心,咱們在人界也有分部,你在上頭有什麼事兒咱們都能知道。」
是那個什麼詞兒來著,銷後服務,只要阿嬌一天不圓夢,就為她保駕護航。
人間分部,就叫圓夢事務所,鬼托夢,人圓夢,人有迷惘恐懼,就會找到他們。
鬼的業績要,人間的業績也不能丟,一頭牛剝兩層皮。
阿嬌乍然離開鬼都,心裡還頗有些不捨得,她去孟婆莊與孟婆告別,蘭芽知道她要去償願,從懷中掏出那個香囊,裡頭是一串用髮絲編成的手串。
「這是孟婆發,是我日日為姐姐梳頭保存存下來的,自有法力,你去陽世,到底與人不同,這束細發也能為你擋去些災禍。」
這是蘭芽不知攢了多少年才攢下來的,阿嬌從不是個小氣鬼,她知道蘭芽陽世的親人受災,便取出葬品給她,讓蘭芽托陰差將金銀送回陽世,這一點恩德蘭芽一直記得。
這束孟婆發便是她能拿出最好的東西了。
阿嬌把這束細發系在腕上:「你放心吧,等我去了陽世,給你們多燒金箔紙錢。」除了蘭芽,孟婆手下的這些女孩兒們都是孤鬼,無人給她們燒紙供奉,要不是跟著孟婆,便得天天餓肚。
阿嬌不光想著她自個兒,都已經去了陽間,當然要給陰司裡的朋友捎上點兒好處。
「孟婆呢?我可要好好謝她,若不是她提點我,我還不知道是金屋之故叫我不能投胎呢。」阿嬌是真心想謝她,她除了金玉之物,再無別的,想把墓葬分她一半。
蘭芽以袖掩口,輕笑起來:「豐都新城開了一家新茶莊,將人請去了,走時吩咐我們,絕不能收你的東西。」
不僅如此,還送了阿嬌一個小瓷瓶,瓷瓶中裝的是三滴「求不得」,告訴阿嬌道:「這酒能滋養鬼身,讓鬼的神魂不敗,功效非凡,你留著應急時用。」
這樣貴重的東西,阿嬌覺得受之有愧,她與孟婆只算是相熟,怎麼竟待她這樣好。
蘭芽看她抿唇,知道她心中所想,對她道:「主人說了,這些東西是她願意送給你的,你可千萬不能推辭。」
阿嬌待在黃泉,比她記得的時間要更長,孟婆相識的年月也更長,只是她不記得了。
阿嬌與鬼友們一一告別,又將墓室封門,只留下兩個陶俑侍女替她守墓,泥胎木塑相伴多年,那石門緩緩闔上,侍女們衝門外行禮,阿嬌揚揚下頷,對她們道:「你們安心睡吧,我不回來啦!」
待她重回幽冥日,便是投胎轉世時。
七月半,陽氣始衰,陰氣漸勝,鬼門開。
這是一年一度陰司中最大的節日,比地藏王菩薩的生日還更熱鬧。除了無處投身的孤魂野鬼,餘下的鬼都可回陽世探望親人,吃上一碗祭祀飯再回來。
幽冥之中霧氣彌漫,前路難辨認,只有中元這一夜,空中點點鬼火彙集,照亮陰陽界,風卷起這星星鬼火,送歸家的魂魄一程。
黃泉風送百萬鬼,奈何弱水準日鵝羽難浮,也只有這一夜,能托舉千萬盞蓮花燈入幽冥,齋孤魂。
無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不能出黃泉,趴在河邊,撈那一盞盞蓮燈,一年中也只有這一日孤鬼們能得供奉。
阿嬌也曾是一只孤鬼,若非舅舅遺下葬品,她與這些鬼也沒什麼同,她伸手捏住胸前紅玉,對楚服喃喃道:「咱們這就走啦。」
趁著這黃泉風起,離開了豐都城。
【豐都鬼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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