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渾身都是冷汗,似是十分不舒服。她捂住腹部,慢慢蹲了下去。
就在這時,頭頂的烈日消失了,周圍的蟬鳴也戛然而止,一片陰涼從空中落下。女子抬頭一看,表情頓時駭然。
只見公廁旁竟不知何時長出一株巨樹,它的樹冠延展開來足足有數千平米,竟然廣袤得遮天蔽日。它投下的陰影把周圍的一切都吞噬了,繁茂的枝葉間溢出團團濃霧,朦朧了邊界。
女子站在原地左右環顧,竟然看不見樹冠的盡頭,也看不見頭頂的天空。這裡彷彿自成一界,而這棵榕樹便是支撐這個世界的天柱。
莫名出現在手機裡的短信竟然是真的!蘭華城黑暗聖地的傳說竟然也是真的!
這是一棵從古至今被異教徒奉為神明的樹,在樹下獻出靈魂便能實現所有願望。
年輕女子捂著腹部跌坐在地,眼中湧出酸楚的熱淚,嘴角卻帶著解脫般的笑容。
她看向手機屏幕,那上面顯現出一條宣傳短信:【你可曾被人傷到體無完膚?你可曾被人逼到走投無路?你可曾被背叛、被出賣、被拋棄、被毀滅?
如果你曾,那麽請來城西公園廁所旁榕樹下,小烏鴉將竭誠為你服務!】
這條短信是在今天忽然冒出來的,發送號碼是一片空白。
倘若換一個人,他必定會認為這只是一條普通的騷擾短信,沒什麽好在意的,但年輕女子卻只是看了一眼就著魔般地陷了進去。
這段話的每一個字都像針尖一般扎在女子心頭。她早已被人傷到體無完膚,也已經走到無路可走的地步,曾無數次地被背叛、被出賣、被拋棄、被毀滅。
她都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算作是一個人。
還是姐姐說得對,她頂多是一團爛泥!一團被人捏圓搓扁,隨意踐踏,扶都扶不起,也抹不上牆的爛泥。她活著就是浪費糧食浪費空氣。
年輕女子低喘著笑了兩聲,目中全是自嘲和蒼涼。
她低下頭翻找包包裡的東西,完全沒注意到彌散著濃霧的枝杈上,一只小烏鴉正歪著腦袋靜靜打量她。
很快,女子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刃被精心打磨過,非常鋒利。
女子握住刀柄,來來回回在手腕上比劃,彷彿在尋找從哪裡割開。
她是蘭華城土生土長的人,她自然也聽說過黑暗聖地的傳說。在這裡自殺的人,會有神明吞噬掉他們的靈魂,然後幫他們去復仇。這是一種等價交換,或者說獻祭的儀式。
無論生前曾遭受多麽巨大的傷害和冤屈,神明都會一一了結。他會讓扭曲的靈魂獲得永遠的平靜。
女人便是來自殺的。她沒有辦法拯救自己,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
不,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神明並不是虛無縹緲的。他聽見了她靈魂深處的絕望呐喊,然後如約前來。這個霧氣彌漫的異界就是神明的居所。神明此刻正立於雲端之上,靜靜觀望他的信徒。只要這信徒獻上足夠的誠意,他就會降下神跡。
想到這裡,女子不再猶豫,手上一個用力便要劃斷自己的動脈,然而在刀刃入肉前的一秒鍾,她竟猝不及防地暈倒過去。
一只小烏鴉扇動翅膀,撲簌簌地落在女人身上,小短喙叼起水果刀,腦袋用力一甩,便把刀遠遠丟了出去。
然後它仰起頭,衝大榕樹嘎嘎叫了兩聲。
榕樹的枝杈也跟著沙沙作響,彷彿在回應它的鳴叫,然後便有兩根枝條探下來,茂密的葉片輕輕掃過年輕女子的腦袋,像是溫柔的長輩在撫慰受傷哭泣的小輩。
女子暈倒時仍然緊皺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松開,露出恬淡安詳的睡顏。她似乎正沉浸在一個美夢裡。
葉片繼續輕撫女子的腦袋,把她隱藏在腦海中的一切記憶都提煉成一顆小小的光球,從顱頂取出。
然後,這些葉片就托著光球,遞送到小烏鴉面前。
小烏鴉向後蹦躂了幾下,似在躲避光球,卻被幾根枝條抓住小細腿兒和小翅膀,禁錮在原地,然後又被掰開短喙,硬把光球塞進它本就鼓鼓囊囊的小肚子裡。
“嘎嘎!”小烏鴉氣急敗壞地叫了兩聲,再張口時竟然變成了脆生生的女音:“好苦好苦!呸呸呸!”
“苦也要給我吃掉。”巨大的樹冠中回蕩著一道低沉渾厚的男性嗓音。
小烏鴉用翅膀捂住肚皮,短喙一開一合,發出yueyue的聲音。它快吐了。
“這個女人的記憶怎麽這麽苦呀!”小烏鴉黑豆般的眼珠裡沁出幾滴淚。
“乖,爸爸給你吃糖。”一根枝條從樹冠裡伸出,葉片上托著一顆粉紅色的糖果球。
小烏鴉連忙把糖果球叼進嘴裡,吧唧吧唧嚼碎。
葉片順勢揉了揉它圓圓的小腦袋,慈愛地說道:“去吧,早點完成這位信徒的心願,你就可以早點回來陪爸爸。沒有你在身邊嘰嘰呱呱說話,爸爸會很寂寞的。”
“好吧好吧,我去了。”小烏鴉原地轉了一圈,竟幻化成暈倒女子的模樣。這幻化不是簡單的看著一樣,而是從長相到記憶,乃至於體表的每一顆痣、每一條疤、每一道傷,都原原本本地複刻。哪怕是女子最親近的人來了也找不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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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烏鴉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人類身體,表情有些嫌棄,卻還是撿起女子的包包和手機,準備離開榕樹爸爸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