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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24-06-12 05:4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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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牙,拚命按捺著呻銀的衝動。

坐在她對面的兩個老阿姨一邊用外地方言嘰嘰呱呱地聊天,一邊痛痛快快地吐著瓜子殼。

所有人都看見了這種不文明的行為,卻又置之不理。

一片沾著唾液的瓜子殼吐到了文佳木的鞋尖上,在燈光地照射下閃爍出粘膩的光。

文佳木盯著這片瓜子殼,面容漸漸變得蒼白。當然,她不是在生氣,也不是在爆發的邊緣,她只是快要無法忍受大腦的劇痛了。

她恨不得撞向身旁的鋼管,用外部的疼痛來緩解內部的疼痛。

然而哪怕在這樣的痛苦之中,她依然蹲下身,用紙巾把散亂的瓜子殼斂到一處,裝進隨身攜帶的垃圾袋裡。

她沒有勇氣去勸阻兩位老阿姨,因為她知道她們的反應會是何等激烈。她們咒罵人的功夫總是一流的。

文佳木害怕那樣的衝突,所以她只能做好自己,並盡量照顧到周圍人的感受。

兩個老阿姨指著她,用方言嘲諷道:“她是不是傻?”

文佳木聽懂了這句話,卻只是抿抿唇,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她坐回原位,抱緊背包,深深地吸氣、吐氣。沒有人知道她正忍受著怎樣的痛苦。

冷汗落入眼睛,模糊了視線,她卻不敢抬頭,唯恐叫別人看見自己痛苦的臉龐。她總是習慣於獨自去承受一切。

就在這時,一根拐杖從前方探過來,用力戳了戳她的小腿肚子。

文佳木連忙擦掉冷汗,又扯開一抹淺笑,然後才抬起頭望過去。

一名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老頭站在她面前,虎著臉說道:“你讓讓,我要坐這個位置。”

“什麽?”文佳木愣住了。

“我說我要坐下,你讓開!”老頭蠻橫地提出要求。

他站在一旁觀察很久了。這個年輕姑娘不敢勸那兩個嗑瓜子的老太婆,反而默默幫她們收拾垃圾,可見是個善良又懦弱的人。找這樣的人索要座位,一準兒能達到目的。

文佳木下意識便想站起來給老頭讓座,然而一陣猝不及防的頭痛卻讓她跌坐回去。

“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她滿懷歉疚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不肯讓座?你沒看見我年紀這麽大,走路都需要杵拐杖嗎?”

老頭氣衝衝地罵道:“你剛才還在那兒撿垃圾,你哪裡不舒服了?你裝的吧?給別人撿垃圾你樂意,給我讓個座兒你就不樂意了?你不是道德標兵嗎?你起開!”

老頭一把拽起文佳木,惡狠狠地甩到一邊。

他的身體顯然比文佳木健康太多。

文佳木癱坐在地上,腦子一陣一陣脹痛。周圍的乘客都只是冷漠地看著,並沒有誰為她打抱不平。那兩個嗑瓜子的老阿姨還發出了嘲諷的笑聲。

文佳木扶著一根鋼管無比艱難地站立。只是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她的額頭就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懷裡的背包彷彿有千斤重,順著手腕滑落在地,而文佳木卻沒有力氣去撿。她必須死死抱住鋼管才能維持身體的平衡。

地鐵繞過一個彎道,車廂搖晃了一下。被劇痛奪走全部力氣的文佳木撲通一聲跪在了老頭面前。

老頭錯愕地問道:“你跪我幹什麽?”

原本對兩人之間的爭端並不關心的乘客們全都齊刷刷地看過來。搶不到位置就下跪,這女孩骨頭也太軟了吧?

“我,我是真的不舒服,我站不穩。”文佳木語氣虛弱地解釋。

她過分蒼白的臉龐、沾滿冷汗的額角,以及微微顫抖的身體,都在訴說著她無法壓抑的痛苦和無助。然而這一切看在老頭眼裡卻是一種做作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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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裝成這樣,是想讓周圍的人幫著你一起罵我嗎?你這個小姑娘看著老實,心機倒是挺重!”老頭滿帶惡意地笑了笑,嘲諷道:“我叫你裝!”

他舉起拐杖狠狠打在文佳木的手指上。

古代有一種酷刑叫拶刑。把十根指頭用木板夾緊,鐵血的漢子都承受不了。

老頭滿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文佳木生龍活虎地彈跳起來,繼而拆穿她裝病的小把戲,哪料文佳木竟然只是呻銀一聲,然後便更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手指鑽心的疼痛與頭腦裡火山噴發一般的爆裂,像摻雜在一起的滾燙熔岩,幾乎奪走文佳木的呼吸。冷汗沾濕了她的頭髮、面龐和後背,生理性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身體也一陣一陣地顫抖。

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發現,這人絕不是裝的。

如果不是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文佳木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如此狼狽的姿態。

周圍的乘客都被這一幕嚇到了,紛紛退開一些。

文佳木捧著腦袋低低呻銀,然後睜開迷蒙的眼,緩慢地掃視這些或囂張跋扈,或冷漠異常的人。她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冰冷殘酷的,而她是如此孱弱渺小。

她的腦漿在沸騰,血管在脹痛,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會像一個氣球,被病魔的針尖刺破。

破了之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文佳木了。這就是她的宿命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會是她?難道她生來就應該遭受這不公平的一切嗎?

她總是暗暗對自己說:下次一定要拒絕!下次一定要反抗!下次一定要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把想做的事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