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葉婉清理都不理葉明珠,將茶杯放到茶几上:「王叔,趙姨,這水有些燙,給你們放茶几上。」
王强點頭應了一聲:「好。」
趙燕却只有滿臉的挑剔,情緒藏都不藏:「你十八歲了?已經沒讀書了?」
葉婉清搖頭:「是。沒讀了。」
趙燕:「那你現在做什麽?上班了嗎?每月工資有多少?你家準備什麽時候讓你頂職做正式工?」
說到頂職,葉向黨心裡暗道一聲「壞了」。
如果是以前的葉婉清,葉向黨相信她肯定會大方應對,不會在人前讓家裡人沒臉,更不會把「家事」說出去。可昨晚葉婉清竟會頂撞父母,儼然對他們的决定不滿,他擔心她又鬧出什麽麼蛾子。
他想岔開話題,葉婉清却已經聲音清脆地開口了。
「我原本在汽車站跟車做售票員,昨天家裡跟我說以後會讓葉明珠頂職,我就打算自己做點事。」頓了頓,葉婉清又靦腆笑笑,「我是抱養的,原本也不應該頂職。」
「你是養女,不能頂職?」趙燕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王强的臉色也不好看了:「葉老哥,你這不厚道吧?你說要換婉清跟家寶結婚,我想著是我們提前了結婚的時間,明珠年紀的確太小,也就應了。可你沒說婉清是養女,你們還對她這麽不看重啊。」
王家雖然住在鎮上,但家裡條件超出葉家一大截,他們唯一看重的就是葉家這汽車站的正式工作,工資高又體面。
沒想到葉向黨那麽多心思,算計到王家頭上了!
趙燕陰陽怪氣道:「也是,這麽好的工作怎麽可能給養女?當然要給親身女兒啊!就是把我們王家當成傻子了,什麽阿猫阿狗都想塞給我們家寶呢!」
這話就難聽了,葉向黨狠狠瞪了葉婉清一眼,連忙安撫人。
葉婉清繼續添柴加火:「我昨晚也跟家裡說了,我現在不想嫁人,更不會因爲被人潑髒水說我壞了名聲就嫁人!」
趙燕:「什麽?你還壞了名聲?你說清楚!」
葉婉清:「不不不,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跟小混混親嘴!」
葉向党眼前一黑,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他覺得葉婉清就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天啊!還親嘴!」趙燕也覺得自己快氣暈了。
王强怒道:「葉向黨,你什麽意思?我爸還救過你的命,你就是這麽報恩的?這婚事我不同意!」
「……」
一陣鶏飛狗跳。
趁著三人掰扯不清,無暇顧及其他的時候,葉婉清走到雜物間把之前放進去的、擺攤用的東西又原樣拎了出來。
原本她想著用家裡厨房做點準備工作,但現在她把葉向黨給氣狠了,在家做事肯定沒有那麽方便了,說不定還要被爲難被遷怒……
沒辦法,她只能想別的主意了。
葉婉清拎著東西準備出門,葉明珠突然攔住她。
「姐,你知道你是抱養的了?對了,你想知道你親生爸媽是誰嗎?」葉明珠一臉你求我,我心情好就把秘密告訴你的表情。
葉婉清驚訝,却又覺得不意外。
她抬起清冷的杏眸:「你早就知道了,什麽時候?」
「怎麽了?」
「爲什麽不告訴我?」
「我爲什麽要告訴你啊?跟你說了,你要是不對我好了怎麽辦?你要是心情不好不做家務了,媽讓我做怎麽辦?我做不來呀。」
「難怪……」葉婉清懶得再說下去,輕輕吐出一口氣,越過葉明珠朝外走,匆匆幾步就下了樓梯。
「難怪什麽啊?」葉明珠趴在欄杆上追問,「你這人,我跟你說話呢!喂,喂!」
葉婉清快步走出樓道,葉明珠天真驕縱的聲音被她拋在腦後。
冷風中,她有些恍惚。
難怪……小時候每次她和葉明珠起爭執的時候,葉明珠吵不過了就會大喊一句「這是我家,這是我爸媽,你滾」,那理直氣壯的模樣現在都歷歷在目。
之前她沒細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想來,心臟一陣陣細密的刺痛。
家嗎?
她突然很想有個自己的家,現在就想。
*
葉婉清買的東西是怎麽拎上樓的,又是怎麽放回自行車上的。
她推著自行車在街上走,愁著自己要去哪裡買煤爐子買大鐵鍋,又發愁自己剩下的錢够不够置辦那些東西。
走著走著,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又飛快地跑了。
她皺眉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醒目花襯衣的矮瘦背影朝前狂奔,然後發現那人掉了一卷十元鈔票在她身前不遠處的地上,看著得有好幾十。
葉婉清:「……」
她撿起錢,騎上車就去追人。
追了半天總算是追上了,她氣喘吁吁地把錢交給那個冒失鬼:「你以後注意點兒,別再丟三落四了!」
冒失鬼瞠目結舌,然後不住地感激:「……好,好的,謝謝,謝謝。」
葉婉清擺擺手,繼續在大街上逛。
當她看到一個南雜店準備進去問問有沒有煤爐子的時候,突然又一個中分頭喊住她:「同志,那是你掉的錢嗎?」
葉婉清一低頭,脚邊躺著一卷十元鈔票。
「不是。」她搖頭,走進南雜店。
心裡隱隱有點奇怪,她今天偏財運好像太好了,然而她是一個拾金不昧的人。
中分頭:「……」
十分鐘後,花襯衣和中分頭站在一個臭著臉的高大男人面前,苦巴巴地各拿著一卷錢遞過去。
「淵哥,這錢送不出去啊!」
「人是進步女青年,思想覺悟別提多高了,這招不好使。」
戈淵虎目一瞪,那個氣:「廢物,這點兒事都辦不好!」
「我倒是想辦好,可我兩條腿跑不過自行車啊!」花襯衣小小聲嘀咕,「上次你不也沒跑過嗎?我都看到了……」
他聲音在戈淵的怒視下,越來越小。
欲哭無泪。
淵哥自己都跑不贏人家自行車,還要他跑!他腿短啊,能怪他嗎?
戈淵臭著臉拿過兩卷錢,點燃一根烟夾在手上,語氣滄桑:「世態炎凉,錢都送不出去了。」那小娘們兒剪了頭髮之後更漂亮了,真氣人。
花襯衣:「淵哥,世態炎凉不是這麽用的。」
「就你讀過書!」戈淵再也忍不了,氣得一脚踹上花襯衣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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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婉清騎車到了供銷社,果然在裡面看到有鑄鐵的煤爐子和大鐵鍋買,但一問價加起來要三十二塊。她身上就剩下十多塊,遠遠不够。
她咬著唇從供銷社走出來,面前突然罩下一片陰影。
抬頭一看,不是戈淵是誰。
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歡喜,可很快葉婉清想起了他那「親了要給錢」的混帳話,頓時俏臉一板,橫了他一眼就要躲開他。
戈淵連忙跟上,遠遠的。
到了人不多的地方,他才開口:「我有煤爐子。」
葉婉清放緩了一點脚步。
戈淵心裡一喜:「我家還有大鐵鍋!」
葉婉清停下。
戈淵連忙繞到她身前,一雙黢黑的眸子滿是討好:「我還做了很多蜂窩煤,堆在墻角燒一年都燒不完,都可以給你用!」
「你這次過來也別有目的吧?」葉婉清睨著他,「說吧,這次想親幾口。」
「咳,咳咳咳……」
戈淵差點沒被口水給嗆死。
這小娘們兒說話怎麽就這麽辣,這麽不矜持呢?
他梗著脖子,不甘示弱地反問:「我什麽時候說要親你了?是你想親我吧!」
「對啊!」葉婉清將自行車支起,在戈淵驚慌閃躲的小眼神中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又一次伸手扯住他的衣領把他給拽得彎下腰。
戈淵渾身僵硬,雙手不知道往哪裡放,唯一思考的只有一個問題:他沒啥跟女人親嘴的經驗,這次是閉眼好呢,還是不閉眼好呢?
然而,他沒等到女人柔軟的唇,却只等到她帶著笑音的、不懷好意的詢問:「你今天怎麽不穿短袖啦?」
戈淵:「……」
「是不是冷啊?」
戈淵扯回自己的衣領,直起腰,一臉冷漠:「你要不要東西,不要就算了!」
「要啊。」
*
有了煤爐子和大鐵鍋還不行,缺少一個可以做準備工作的厨房,葉婉清决定去戈淵家。
戈淵家在縣城比較偏的地方,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開門前,戈淵再一次嚴肅聲明:「我名聲不好聽,要是有人看到你進了我家,指不定要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你想好了?其實你在外面等著我,我把東西拿出來給你也是一樣,我說話算話!」
葉婉清斜睨著他,似笑非笑:「其實你是膽小吧?你是怕自己克制不住親我呢,還是怕被我親呀?」
戈淵:「……」
他覺得,他這兩天威懾力好像下降了……難道是鬍子不够刺,眼神不够凶?這小娘們兒都快騎到他頭上了,她哪裡來的膽子以爲他會一直忍著她?!
戈淵擰起眉頭,努力讓自己眼神更凶狠,更嚇人一點,葉婉清拍了拍他手臂:「開門。」
「……好。」
「有水喝嗎?」
「茶冷了,我給你倒熱水!」
葉婉清前世今生第一次進戈淵這小院子,原以爲這裡肯定亂得不像樣,沒想到竟然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
不用她說,戈淵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之後就去拿煤爐子生火了。
看著戈淵忙碌的身影,她眼中沁出溫柔的暖意。
這麽好的氣氛,她想說點什麽拉近拉近關係,結果門板就被「嘭嘭嘭」砸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