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安娜早就認出他了,點頭:“找我有事嗎劉主任?”
劉主任打量了下安娜,感歎道:“幾日不見,李梅同志你變化可真不小。你一女同志,好好的在學校當老師不是挺好的嗎,怎麼承包起了奶站?”
“劉主任,不好意思啊,您有事說事,我其實還挺忙的。”
“行,行,”劉主任忙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張紙,“李梅同志,是這樣的,不是快三八婦女節了嗎,為了慶祝三八節,同時也是為了豐富我們區裡廣大人民群眾的業餘文化生活,區裡決定舉辦一台慶祝三八婦女節的晚會,具體就由我們文化宮主導負責,到時候表演場地呢,也在我們文化宮禮堂。你不是區裡文藝骨幹嗎,我希望你能出份力氣,給我們廣大婦女同志的三八晚會出個節目。”
安娜立刻拒絕:“不好意思啊劉主任,你們這個晚會挺好的,但我真的很忙,恐怕抽不出時間。”
劉主任噯了一聲,搖頭:“李梅同志,怎麼能這麼消極呢?婦女能頂半邊天,你也是廣大婦女同志中的光榮一員嘛,這是慶祝你自己的節日,再忙也要參加啊!”
安娜有點為難,想了下,說道:“劉主任,那我要麼以我們奶站為單位讓女同志出個集體節目行不行?”
“行啊!”劉主任點頭,“這更體現了婦女同志團結一致的精神面貌,你的這個想法很好!”
“那行,那就這樣,我接下任務了,儘快安排。”
劉主任向安娜表達了她對自己工作支持的感謝之情。臨走前看了眼安娜,搓了搓手,從包裡掏出一本雜誌遞給安娜。
安娜瞥了一眼,見是本上月出的詩刊,一頓,“劉主任,謝謝你啊,但我不看詩刊。”
“裡頭有我新發表的一篇詩歌,題目叫繆斯之瞳,刊載在第25頁,我已經幫你折了頁面,你一翻就到。就是那天我來了靈感後的拙作,幾經琢磨推敲後投稿,有幸再次付梓,李梅同志,你可以拿去看看,”劉主任的語氣,謙虛裡又帶了得意,“你以前對詩歌沒興趣也沒關係,現在開始可以慢慢培養興趣嘛!詩歌可以陶冶人的情操,淨化人的心靈,你應該勇敢嘗試去寫,我很看好你!要是你有作品出來,儘管來找我,我可以對你加以指導,相信很快就能提高水準的!”
“行行……”
安娜趕緊起身喊外頭趙忠芬過來送客。劉主任把那本詩刊放在安娜桌上,面帶微笑,意味深長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這才走了。
……
現在已經三月出頭了,離8號沒剩幾天,劉主任一走,安娜就拿了那張通知出去,跟奶站裡的幾個女員工說了剛才那事。一聽要出集體節目參加文化宮的慶祝三八節晚會,頓時熱鬧了起來,有的趕緊搖頭推說不好意思,有的躍躍欲試的,趙忠芬第一個舉手報名,說自己等下就去通知加工廠的女工,看誰願意就報名,完了問安娜出什麼節目。
時間就這麼幾天了,奶站裡的女員工除了趙忠芬年齡小點,剩下的都奔四十了,看著也是五音不全的樣子,讓她們上臺唱歌跳舞,實在是難為她們。正沉銀著,忽然想起剛才劉哲放自己桌上的那本詩刊,眼前一亮。
“集體朗誦詩歌吧!”
一聽是集體朗誦詩歌,通知上說參加了還有紀念品拿,剛才還搖頭推脫的也立刻來了興趣,沒兩下全都報了名,趙忠芬興高采烈地去了加工廠通知,安娜回自己那間小辦公室,拿過那本詩刊找,最後找了篇頌揚邊防戰士在中秋望月思念家鄉思念親人但為了祖國邊防事業依然長年駐守崗位的詩歌,不短,但也不是很長,太長的話怕大媽大嬸們背不下來,朗誦完大概三分鐘的樣子。
節目要求至少五分鐘,而且,光是朗誦,形式有點單調。安娜想了下,決定搞成配樂朗誦,由自己在後臺穿插配上背景樂曲,更能打動人心。
趙忠芬很快就回來,興沖沖地告訴安娜,總共有十來個人報名了。安娜把想法和她說了一遍,趙忠芬連聲說好。
她初中畢業,認字,安娜就把培訓大家背詩歌的任務交給了她。趙忠芬接過任務,充滿熱情地幹了起來,組織大媽晚上六點集中學習,三天內背不會的就取消參加資格,為了能得到紀念品,大家卯足了勁使勁背,三天后竟然全都背會了。
安娜平時生活上的小細節有點馬馬虎虎,但做正事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既然答應了要出節目,也算為奶站打個廣告,到時候台下觀眾沒個幾千至少也會有幾百,所以挺重視,力求完美表現,等大家都會背了,就由自己親自帶領她們進行情感朗誦。哪裡要停頓,哪裡要重音,一一標記出來,要求整齊劃一。
這是大家生平第一回登臺表演,既興奮,又緊張,全都十分重視,一個個學的極其認真。看看差不多了,安娜就去文化宮借上次自己用過的小提琴,準備進行最後的排練。順利借了過來,帶回去時,趙忠芬一見到她,就興奮無比地劃拉起手指著她裡頭那間小辦公室說道:“李梅姐,佐羅來了!佐羅來了!我讓他到你裡頭等你!”
安娜一愣,反應過來,知道她說的應該是已經幾天沒見著的陸中軍,腳步微微一頓。
她那間小辦公室的門半開著,安娜抱著借來的小提琴盒走到門口,看見陸中軍坐在自己辦公桌的那張椅子裡,兩腳架在桌上,人往後靠在椅子裡,手裡嘩啦嘩啦地在翻那本詩刊。抬眼看見安娜站在門口,放下腳,拿著那本詩刊起身就朝她走了過來。
“這什麼玩意兒?”陸中軍到了她跟前,指著署名劉哲的那首詩,“就文化宮那個劉哲寫的吧,繆斯之瞳?什麼意思?”
安娜回頭,見趙忠芬往這邊不住地看,一臉好奇,急忙推他進去關上了門。
“我怎麼知道什麼意思?你想學詩歌?自己拜劉哲為師去!”
安娜一邊說著,一邊放下小提琴。
“嘴巴還挺滑溜啊!”
陸中軍對著那首詩念了起來:
“她的眼睛,善感的下雨,多愁的南方天空飄著的北國雪,一片一片,融進了我的心波。當她笑,露珠,花影,雲的留痕,浪的柔波,不,不,這一切都應在她的腳下匍匐。女神的微笑……”
陸中軍啪的把那本詩刊扔到了桌上。
“寫的是你是吧?我說李梅,你跟那個劉哲到底怎麼回事?還女神的微笑上了?”
“陸中軍你有病啊,突然跑過來就找茬!你說我跟他怎麼回事?他愛寫什麼我怎麼管得著?”
安娜不理他了,轉身打開琴盒拿出小提琴調試音階。
陸中軍一頓,晃到了安娜邊上,看著她調試琴弦,把臉湊了過來。
“我說,他這麼肉麻地起了勁誇你,你心裡是不是挺得意啊?要不怎麼把那頁給折起來了?”
“他自己折的!我連看都沒看一眼!你再找事我趕你出去了!”
陸中軍眉頭聳了聳,“那還留著幹什麼,我給你扔掉!”說著拿過那本詩刊要丟到垃圾桶。
“別!我們過兩天參加三八節晚會,裡頭有首詩歌要朗誦,你給我留著備用!”
“哪首?”
安娜說了題目。陸中軍找到那一頁,嘩啦一聲,撕了下來放桌上,順手把剩下的撕成兩半,準確無誤地投到了牆角的垃圾桶裡。
“總算不礙眼了!”扔完了還嘀咕一句。
安娜見他不來煩自己了,也就不管他了。拿松香擦完好久沒用的琴弦,順口問了句:“你來幹什麼?”
“好幾天沒看你了,想你了啊!還能是什麼!”陸中軍坐回她椅子,看著她彎腰忙碌的背影說道。
安娜擦著琴弦的手微微停了下。
“我挺忙的,等下就要和她們合起來排練了。時間沒剩兩天了。你要沒事先回去吧?”
安娜原本也沒指望他真就這麼聽話地走,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站了起來,朝門口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回頭說道:“李梅,你心裡是不是特想我從紅石井滾蛋,以後再也不要來煩你啊?”
安娜抬頭看向他。
“什麼意思?”
陸中軍頓了下,“沒什麼!隨便說說。算了,不打擾你,先走了。”說完轉身打開門離開了。
……
陸中軍從奶站出來,徑直去了縣府,來到汪副縣長辦公室,敲了敲門進去。
汪副縣長正在和人說話,等說完話打發人走了,過去關上門,坐到了陸中軍邊上,關切地問道:“怎麼樣,考慮好了沒有?”
“考慮好了。”
汪副縣長露出高興之色。
“行,那太好了!我這就給你上報——”
“我不去了。就留這裡吧。”陸中軍打斷了汪副縣長。
汪副縣長愣住了,彷彿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軍,你說什麼呢?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就不去?”
上次汪副縣長叫了陸中軍談話,告訴他一個消息。新成立沒多久的XX陸航學院點名要把陸中軍調過去擔任教官。當時陸中軍說要考慮幾天。汪副縣長滿心以為他鐵定會點頭,沒想到最後竟然說不去。
“你怎麼想的?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告訴你,這可是中央直屬單位,培養的都是高級飛行人才。他們知道你保持著最長的夜航記錄,欣賞你,所以才破格調了你檔案。只要你去了,就有機會恢復校銜。你不是做夢也想再回去飛嗎?怎麼現在說變就變?”
“沒怎麼的,就是不想去。我走了汪叔叔。”陸中軍站了起來往門口去。
“你給我站住!”
汪副縣長氣的不行,跟著站了起來。
“你個臭小子,你有毛病啊!哪根筋搭錯了你要拒絕這麼好的機會?怎麼,窩在紅石井那種小地方當個派出所隊長你還當出了滋味?我告訴你,這也是你爸的意思!你敢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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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叔叔,天王老子的意思我也不去。就這樣啊,謝謝您費心了,我走了。”
陸中軍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