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東西被蕭景琰的人帶走了,就好像帶走了沈明卿的魂兒一般,一連半個月,沈明卿每天都在想家裡如何,父親身體如何?哥哥學業如何?
她一口氣帶走了家裡那麼多的錢,家裡的生活一定會很拮据吧。希望她送回的那些銀錢可以幫到家裡,至少將賣出的地都贖回來。
哥哥沈明醇已經是秀才了,接下來還會繼續在蘇州紫陽書院讀書,直至今年金秋八月在蘇州貢院參加鄉試。
每三年的鄉試都是大肅最為重要的事情之一。
那一天,南、北、各布政使司駐地的貢院大門都會大開,容納天下已有秀才功名的學子赴考。
以前哥哥考試所需的物品都是她和冬歡準備的,這一次她們沒辦法為他準備了。
蘇州自古以為學風就極盛,名人大儒數不勝數。
這樣也好……也不好……
好處自然是在蘇州求學易……像蘇州貢院就在蘇州,蘇州的學子們就不用背著行李,千里迢迢、風餐露縮的趕考。
壞處就是蘇州的卷題太難。
簡直就是地獄極別的。
沒辦法,蘇州學子眾多,這麼大的考生基數,大大降低了考生錄取的機率率。
歷來湖南、湖北、江蘇都是眾災區。
無論古今。
沈明卿並不擔心哥哥的學問,她對他哥哥學識非常有信心,她擔心的是……當初那個看上她的那個權貴會不會因為她而為難她哥哥。
要知道,她哥哥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秀才。
而那個人身上不但有舉人的功名,據說還和京裡太子有關係,是太子的門人……
這樣的人若是為難哥哥,該如何是好?!
沈明卿特別希望琅王府的人能給她帶回一封家書,告之家裡的情況是否平安。
沈明卿並不知道,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她的哥哥沈明醇正陷入一場被退學的危機之中。
蘇州紫陽書院。
“沈明醇有一個給權貴做妾的妹妹,實在是有辱斯文,不配在“以朱熹之學為宗”的紫陽書院讀書!懇請院長將沈明醇驅除紫陽書院,還我們紫陽書院一片清風朗月……”
站在紫陽山長面前,慷慨激昂代表甲字班陳情的,是甲字班秀才萬年老二吳文靖。
一張令人望而生厭的馬臉,小如綠豆的眼睛正閃著惡毒又興奮的光芒。
吳文靖對沈明醇的嫉妒由來已久。
若是沒有沈明醇在,他就是甲字班的魁首、紫陽書院的第一才子。
掩住心內的激動和私心,吳文靖表現出一派正氣,似乎真的只是因為不恥于沈明醇的所做所為而表現出來的氣憤。
在他的身後有幾個甲字班的學子也都隨聲附和,群情激奮,似是不把沈明醇趕出書院誓不甘休。
“呸!”
“你們就是嫉妒沈明醇,嫉妒他樣樣出色、嫉妒他得師長厚愛……處處陷害、詆毀……一幫紅眼病!有那時間不如把自己的學問做好……”
“就是!說沈明醇品行有問題?!我看是你們的品行有問題才是!”
“君子有過行,小人嫉之不能容;君子無過行,小人嫉之亦不能容……”
看到吳文靖那幅可惡的小人嘴臉,與沈明醇往日交好的幾個好友都非常的憤怒。
沈明醇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雖然,他們不清楚沈明醇為什麼把他的妹妹送給京裡的權貴做妾,但這裡一定有不為人知的難言之隱。
吳文靖想借機興風作浪,將沈明醇趕出書院?!
做夢!
他們絕對不會承認一個心胸狹窄、嫉妒賢能的人做他們甲班的魁首的。
“沈明醇送妹求榮是事實!有辱斯文、攀附權貴亦是事實!”
“就是!別以為你們和沈明醇關係好就為他說話……”
“君子當自尊自愛,謹言慎行……”
吳文靖身後的酸書生們立刻勃然大怒,與沈明醇的幾個好友辯駁起來。
一時間,山長的院室裡吵成了一團兒。
沈明醇身後有一個xin格比較暴躁的紅臉書生趙公權,已經在挽袖子,似是要大幹一場了。
紫陽書院的山長張伯行此時正坐在書案之後看著兩派爭吵。
老人面容肅穆,身著淡青色長衫,鬚髮皆白,精神矍鑠,雙眼清正有神,給人一種儒雅平和之感。
眼見著室內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似有大幹一場的架勢,不禁微沉了臉,輕喝一聲:”噤聲!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眼見著山長似是發了怒,室內吵昏了頭的眾學子們才意識到他們都幹了什麼,竟然在山長面前失了禮數,不禁臉色一白,噤若寒蟬。
“沈明醇,你怎麼說?!”
紫陽書院的山長張伯行看向了室內中央一直沉默不語的沈明醇。
沈明醇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若是沒什麼意外,今年秋闈一個舉子是穩穩的。
更何況沈明醇學識淵博、心有丘壑、年少有為……張伯行對他的期望並不止於此。
沈明醇入紫陽書院三年,一直是潔身自好的,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有辱聲譽的事情呢?!難道他不知道讀書人多注重名聲嗎?!
想到這兒,紫陽書院的山長張伯行也不免動了氣。
見紫陽書院的山長似乎是動了怒,吳文靖一派的甲字班的人不禁喜形於色,而沈明醇身後的知交好友卻無不變了臉色。
馬上就要秋闈了,若是此時沈明醇被趕出了書院,勢必會影響今年沈明醇的鄉試。而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若是沈明醇被趕出了書院,那沈明醇的身上就會有了污點,還如何科舉?!
眾人見山長張伯行望向了沈明醇,一眾人也不禁將目光都落到了沈明醇的身上。
翩翩少年,清俊如玉。
就算此時被眾人圍攻,他依舊腰挺背直,都是一樣的青色書生袍,可穿在沈明醇的身上,就無端的就多了幾分仙氣。
聽見山長發問,那雙修長墨黑猶如鴉羽的眉微蹙,雙臂伸展合拱向山長張伯行彎腰行了一禮,青袖翩然,行雲流水,畫兒一般的好看。
“山長,關於此事,明醇有話要說,只是此乃家事,還請眾位回避……”
聲音如珠玉般清潤。
“不行!”,吳文靖綠豆眼一眯,立刻大聲反對,“有什麼問題就當著大家的面說……”
“沒錯!就當著大家的面說……否則,就是不可告人!”
吳文靖身後的書生們再度喧嘩起來。
“吳文靖,你什麼意思?!你這樣說,豈不是信不過山長?!”
“沈明醇到底有沒有問題,自有山長定奪。和你說?!和你說得著嗎?!你是誰啊你?!”
沈明醇身後一個娃娃臉的書生柳舒和立刻反駁,語帶輕蔑。
吳文靖聞言臉色青綠,急急解釋道:”山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好了!”
紫陽書院的山長張伯行喝道,”你們都下去吧!”
沈明醇說的沒有錯。
不管他有沒有將妹妹送給權貴做妾,這畢竟是沈家家事。
也許對沈明醇清譽有影響,卻是與他人無關的。
而且,私心裡,山長張伯行也不相信沈明醇是賣妹求榮之人。
吳文靖大急。
若是沈明醇花言巧語矇騙了山長,該如何是好?!
他想要再繼續說什麼,可是,山長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一瞬間,吳文靖差點以為自己的小心思都已經被山長洞悉。
吳文靖心虛,只能不甘帶人退了出去。
臨出門的兩夥人兩看兩相厭,彼此發出了一個不屑的鼻音,恨恨的甩了袖子各自走遠。
人都離開了,山長張伯行並未開口,他在等沈明醇的答覆。
一時間,屋子裡安靜極了。
……
從山長的屋子裡出來後,沈明醇還未走多遠,就看見了在外面一直等他的幾個至交好友。
“明醇,你沒事吧?“
“山長怎麼說?“
幾人上前將沈明醇圍起來,著急的七嘴八舌的問。
沈明醇微微一笑,拱手向大家表示感謝:”多謝公權、舒和、懷素、徵明……為明醇義執言……”
說完,彎腰深深下拜。
xin子急、脾氣暴的趙公權沒等沈明醇行完禮,一把就將沈明醇拉了起來,”你快別這麼客氣了,快說說山長怎麼說!?“
其它幾個好友也著急的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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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吳文靖等人其實也並沒有走遠,見沈明醇幾人在說話,目光鬼鬼祟祟的往這邊偷溜,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山長究竟有沒有把沈明醇逐出書院。
吳文靖更是激動得雙眼放光。
逐走了沈明醇,他就是紫陽書院的第一才子……
那名頭是那樣的佑人風光,勾得他心癢難耐。
沈明醇已經壓在他頭上三年了,吳文靖嫉恨難消,恨不得看到沈明醇更落魄才好。
沈明醇餘光將遠處吳文靖等人xin急激動的嘴臉看了個清楚,只當看不見,見他的好友為他擔心,便開口道:“山長說他要考慮幾天……”
考慮幾天?!
那到底是過關了還是沒過關啊?!
趙公權等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吳文靖等人對這個結果也不滿意。
山長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