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長寧侯帶著妹妹,在紅螺殿求到了今日第一支上上簽。這消息隨著顧熏兒的歡呼聲,瞬間傳遍了寺院。
另一間禪房裡,方仲離想著與顧遠蕭的對談,這時懷了滿腹心事,看了眼對面與他對弈的致遠和尚,長嘆口氣道:“這盤棋,黑方明知已無力回天,卻還傾盡餘子佈局,若是再下下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蠶食殆盡,大師覺得,它值得嗎?”
致遠和尚微微一笑:“萬法皆空,因果不空。方兄是執黑的一方,你覺得值得,便是值得。”
方仲離撫掌大笑:“不昧因果,才是大智慧啊。罷了罷了,玉霽,我便幫你走完這局棋。”他閒閒落下一子,眼眸往窗外一瞥,想著方才的事,默默道:“惟願那人真的值得信任,能還你應有的果報。”
而這時在紅螺殿裡,顧雙華怔怔看著手裡那支上上簽,抬頭便撞見哥哥的笑臉, “我就說了,要我陪你一起求的才是準的。”
顧雙華將那支簽捏在手心,不知為何覺得臉有些發熱,這時裙子被顧熏兒一扯,聽她嘰嘰喳喳道:“ 堂姐你求到了今日唯一一支上上簽呢,快去找那個神和尚解簽吧。”
顧遠蕭也上前一步,伸出手道:“走,我帶你去。”
“遠蕭哥哥……”旁邊的馮夕顏突然出聲,見那人的目光掃過來,臉頰微微發紅,低頭道:“菩延大師定下規矩,一日只為一人解簽,我托姑母想法子,等了一個月才約到今日,所以其餘的人,他可能不會見。”
顧遠蕭微微皺眉,隨即拉住顧雙華的手腕往前走道:“他見不見,得試過了才知道。”
馮夕顏咬了咬唇,鼓起勇氣跑上去,捏著竹籤的手指微微發著抖道:“不如你們隨我一起去,我試著求一求菩延大師,讓他幫我們一起看。”
顧雙華向後退了一步,對哥哥道:“若是菩延大師不願看,也不必非要強求,找別人解也是一樣。”
顧遠蕭沖她一笑:“既然他是這裡看姻緣最準的和尚,為了你總得試著強求一次?”
馮夕顏望著他看向妹妹的眼神,內心莫名酸楚,可他這話彷彿是答應了方才自己所言,想到能和心上人一同去問姻緣,便又揚起笑靨道:“那我們現在走吧。”
可顧遠蕭卻淡淡道:“多謝小姐好意,可我妹妹不願同人一起問姻緣,你既然已經等了這麼久,便先去問吧。 ”
顧雙華未想到,自己方才那一點退縮,竟都被哥哥給看出來,心中莫名有些感動,旁邊的顧熏兒捂著嘴笑道:“那神和尚又不是專為你看的,我堂姐才不要沾誰的光,堂兄自然有法子讓神和尚幫她算。”
馮夕顏死死咬唇,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人從面前走過去,直到被旁人提醒才回過神來,滿臉失落 往菩延大師所在的後殿走。
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並未見到菩延大師,據說他今日嫌呆在寺裡太悶,一早就下山去了,也沒交代去了何方,或是何時回來。
馮夕顏瞪著面前不住道歉的小沙彌,氣得快把手裡的竹籤給折斷,可菩延大師就是這般神隱無常的性子,就算把這小沙彌罵一頓也是無濟於事。
而顧雙華跟著哥哥一起走到殿外,這時小堂妹又吵著肚子餓,想起今日來寺裡是備了糕點的,於是吩咐丫鬟去把食盒拿過來,找了一棵大樹遮蔭,將一塊芙蓉糕塞到顧熏兒嘴裡,看她吃得臉上浮起梨渦。
顧雙華還記掛著方仲離的事,便將哥哥拉到一旁問道:“方先生後來又同你說了什麼嗎?”
顧遠蕭定定看著她,並不開口,神情略有些肅然,顧雙華心頭莫名發沉,眸光顫了顫,問:“那位方先生以前真的見過我嗎?我小時候是住在鎮南鎮的?可為何爹爹從未和我說過?”
這時,面前的哥哥突然伸手過來,讓顧雙華猛地一驚,可他只是捏著綢袖一點點蹭著她的額頭,笑了笑道:“是不是很熱,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顧雙華有些赧然,可方才壓在心頭的巨石,也因此略鬆了一些,然後哥哥的大掌順著滑上她的髮髻,柔柔道: “你無需胡思亂想,所有的事都不會變。”
“在那件事查出萬全把握之前。”他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哥哥溫暖的手掌輕揉著她的發頂,聲音堅定有力,讓顧雙華莫名安心下來,無論發生什麼,她願意相信哥哥。
回頭看顧熏兒吃的十分滿足,也從食盒裡拿了顆楊梅出來,扔進嘴裡吮了吮,又歪頭問他:“哥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吃梅子?”
顧遠蕭見她臉頰曬得有些發紅,一縷濕髮黏在鬢邊,唇瓣被楊梅汁染得一片豔色,隱隱泛著水光,忙把目光收回,拳抵在唇邊,遮住上下滾動的喉結。
他確實有些渴,但他並不想吃梅子。
這時,顧熏兒突然尖叫道:“堂姐,堂兄,有和尚搶我們的東西吃!”
兩人忙往那邊看,只見小姑娘嘴裡還被糕點塞得滿滿,一說話糕屑亂飛,小眼瞪得渾圓,氣呼呼地指著旁邊樹下躺著的一個和尚,臉都快氣歪了。
顧雙華莫名有些想笑,枉這孩子學了那麼久閨秀禮儀,一著急什麼都忘了。
而顧遠蕭卻是先看見那個和尚,他一身灰白僧袍,高高翹著腿,笑瞇瞇將身子半靠在樹幹上。身旁是不知何時摸到的他們的食盒,正從裡面拿出一塊芙蓉冰糕,放在鼻尖嗅了嗅道:“好香,貧僧正好餓了,幾位施主就舍我幾塊吧。”
顧熏兒氣得衝到他身旁喊道:“你是哪來的和尚,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嘛,竟敢偷我們的糕點!”
那和尚一挑眉道:“你們既然來到寺裡,便是為了添香火、增功德,齋僧也是功德一件,貧僧就是僧,有什麼吃不得的。”
顧雙華見那和尚穿著邋遢,想必也就是個雜役和尚,可能是餓壞了在這兒偷懶,想想也怪可憐的,於是將熏兒往懷裡一拉道:“罷了,就讓他吃吧。”
那和尚慢條斯理地吃完手裡的冰糕,滿意地一拍肚子,直起腰往不遠處站著的男女身上一瞥,漸漸的,那雙渾濁的眼便聚起了光亮,撐著地站起問道:“你們兩人是什麼關係?”
顧雙華被他問的一怔,顧熏兒卻從她懷裡跳出來道:“大膽,你可知道他 是何人,竟敢如此無禮!”
那和尚指著自己的鼻子,瞪著顧熏兒道:“你可知道貧僧是何人,我問的是他們,你這無知小兒,莫要亂插嘴! ”
顧熏兒氣得想跳腳,卻被大堂兄一把按住,眼神淡淡一瞥,她立即就縮著脖子再不敢言語。
顧雙華見那和尚還不依不饒盯著自己,正想開口,顧遠蕭卻伸手將她一攔,上前問道:“大師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和尚將他們兩人細細打量,一撫掌道:“妙啊,妙啊,你們兩人皆是貴人命格,能享福祿無雙、紅鸞高照,偏偏你們兩人的命格需得合在一處,不然便發揮不了這樣萬中無一的貴人之運。可貧僧看來,你們二的關係人似親非親,似緣非緣,其中微妙,不可盡說啊。”
顧雙華聽得云裡霧裡,顧遠蕭卻來了興趣,笑著追問道:“那大師覺得,我們究竟是何關係呢?”
那和尚嘿嘿一笑,突然走過去,將兩人衣袖一角合在掌心,自顧自打了個死結道:“親緣也好,情緣也罷,你們兩人的命格合在一處,便能富貴顯赫、化險為夷,總之一句話,能不分開就不要分開,能一生一世為伴便是最好。”
顧雙華瞪著被他結在一處的衣袖,尷尬地扯了扯,偏偏沒扯動,於是有點著急地道:“大師莫要亂說,我們不過是兄妹,說什麼一生一世,傳出去會惹人閒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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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蕭正聽得暗爽,差點想將身上的銀子全打賞給這個和尚,一聽這句兄妹又有點兒笑不出了。
那和尚一聽“兄妹”二字便沉下臉,後退一步仔細看了看兩人,搖晃著腦袋道:“莫非真是我看錯了。”然後又一梗脖子道:“不會錯,絕不會錯!”
顧熏兒不樂意了,這和尚偷吃她的點心,還胡言亂語害得堂姐不高興,跑過去把和尚往後推道:“快走快走,不許亂說話!”
就在這時,一個小沙彌從樹後跑過來,看見那和尚才總算鬆了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用快哭的腔調道:“菩延師父,可找著你了,那位馮小姐都等了你好久了,她可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咱們趕快回去吧給她看姻緣吧。”
和尚長嘆一聲,不情不願被那小沙彌拉著往回走,餘下的三人面面相覷,這才明白這瘋癲和尚竟就是那位被眾人爭相求見的菩延大師。
顧遠蕭想起妹妹求的那支簽,大聲道:“舍妹今日求到支上上簽,還請菩延大師幫忙解一解。”
菩延和尚邊走邊哈哈大笑著朝後擺手:“解簽?解什麼簽。緣分自有天定,豈是幾根簽文能說盡的,記住貧僧方才說的話,那才是金玉良言啊!”
顧雙華有些想笑:大概天底下也只有這和尚敢說自己說的話是金玉良言。
可她想到方才菩延和尚所言,便又笑不出了,根本不敢看旁邊的大哥,只低著頭賣力解著兩人的衣袖。
可她折騰了半天,那結偏偏打不開,急的她額頭滲出汗來,這時顧遠蕭輕輕按住她的手,手指一繞幫她將那個死結給撥開,聲音裡含了笑道:“你信他方才說的嗎?”
顧雙華的臉紅了,嘟囔著道:“依我看,這菩延大師也算不得什麼神人,他連咱們的身份都沒看出。”
顧遠蕭低頭下來,聲音似啞非啞,軟沙般落在她耳邊:“可他說,我們必須一直呆在一起,才能一世富貴,鴻運亨通,你說,可怎麼辦呢?”
顧雙華心亂如麻,一著急便道:“若是這樣,我就不嫁人,一直留在侯府,留在哥哥身邊,這樣就能保哥哥富貴福運,無災無禍。”然後她突然反應過來,皺起鼻子道:“可哥哥總要娶妻的,這樣也不合適。”
顧遠蕭將下巴壓下來,呼吸略有些急促,目光沉沉與她對視,黑眸中藏了許多令她害怕的東西,然後他輕嘆一聲,似是要說什麼,這時顧熏 卻突然跑過來,扯著顧遠蕭的衣袍,帶著哭腔道:“堂兄,我看見蘇家小姐了,可我哥哥好像不見了。”
36.
幾人找到這位蘇小姐,沒想到她也是滿臉焦急,原來同顧云章一樣不知所踪的,還有她的一位同行的姐妹,這人身份還不低,竟是吏部侍郎家的嫡女鐘若蘭。
話說顧云章打聽到蘇小姐的行踪,便特意尋來想與她攀談兩句,可顧云章是讀書人的做派,蘇小姐又性格羞澀,兩人互相問安後,就大眼瞪小眼,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可那位鍾小姐卻是個火辣性子,毫不留情在旁邊調侃打趣,惹得蘇小姐臉上紅雲陣陣,顧云章也低頭不敢言語,內心還是卻有些計較。
他覺得這女子說話大膽,穿的也有些妖艷,薄紗褙子若再往下一點兒,幾乎連香肩都要露出來,實在有違他心中的禮教規矩。
可礙於蘇小姐的面子也不好多言,三人一同走進殿內去求籤,蘇小姐準備去轉籤筒時,卻被另一位貴女插.在身前,然後那人眼皮一翻,指桑罵槐地道:既然是家中庶女,就該有點眼力勁兒,得先讓著身份尊貴的,好好排在後面。
顧云章見蘇小姐被氣得眼眶發紅,連忙上前安慰,可鐘若蘭卻一瞪眼、一撇嘴,當場和那貴女吵了起來。
顧云章見這鍾小姐堂堂官家嫡女,竟在大庭廣眾之下,一副要擼袖子乾架的架勢,忙上前勸解,誰知鍾小姐連他一起罵了頓,怪他膽小怕事,不敢為未婚妻出頭。
顧云章見旁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急得滿腦門都是汗,他信奉君子克己守禮、不魯莽、不妄言,自然不願當著眾人的面與婦人做口舌之爭,可鐘若蘭那張嘴跟刀子似的,清脆犀利,他憋得難受,又不能回嘴,乾脆遙遙朝蘇小姐拜別,用袖子把頭一遮就往外殿外躲。
鐘若蘭卻不痛快,自己說了半晌,那人連一句話都不回,追上去還要教訓他,蘇小姐正要跟上去,正好遇上一位族親,只看見跟著顧云章一前一後走出殿外。
誰知他們這一出去,竟再也沒有回來,蘇家和鍾家的人已經把寺內都找遍,竟找不到這兩人的影子。
顧雙華聽得有些傻眼,這段說辭實在不得不讓人生疑:莫非顧云章和這鍾小姐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可內心又篤信,堂兄絕不可能當著將快要定親的蘇家小姐,做出這種毫無德行的齷蹉事。
這時,顧遠蕭沉聲道:“蘇小姐莫要著急。我正好帶了幾個人過來,就讓他們在寺內寺外多找找,也許他們並不在一處,只是恰好被別的什麼事給絆住了。”
顧雙華自然明白哥哥的意思,在事情未弄清楚前,萬萬不能讓堂兄和那位鍾小姐落人口實,傳出去便是閒話。於是點了點頭,又拉著顧熏兒一同去陪那位蘇小姐談話安撫。
與此同時,在寺外後山,一處獵人挖來捕鹿的陷阱深洞裡。
顧云章長嘆一聲,被旁邊的女子毫無矜持的哭聲給吵得腦袋發痛。
可他還是端著君子風度,溫聲安撫道:“鍾小姐莫哭了,等他們發現我們不見了,必定會來尋我們。”
鐘若蘭用帕子按著鼻子用力一擤,令見慣了大家閨秀做派的顧云章露出驚悚表情,又聽她啞著聲道:“可現在已經過了快半個時辰了,這上面連只鳥都沒,我們該不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吧。”
顧云章一皺眉道:“鍾小姐莫要胡言。”他轉過頭,見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姑娘,這時抱著膝、身子發顫,明豔的妝容哭成一團,顯出楚楚可憐的怯弱。
於是嘆了口氣坐在她身邊,頗有男子氣概地拍胸脯道:“鍾小姐放心,就算顧某拼的這條命不要,也必定會讓你出去。”
鐘若蘭抬起淚眼,感動地看著他,然後又扁嘴哭起來:“就你這文弱的身板,只怕拼命也救不了我。”
顧云章的臉瞬間黑了,可他的修養讓他不能對女子說出重話,只得捏著拳,決定任由她去哭,再不當好人安慰她了。
他站起來,仰著脖子在洞裡轉一圈,估摸著這洞深至少有十餘尺,而且後山偏僻,平時鮮有人來,實在想不出好法子能上去。
這時鐘若蘭卻突然停了哭聲,站起走到他身邊道:“不如咱們把衣服脫了,連成繩結拋上去,若是能勾到樹樁上,說不定能順著爬上去。”
顧云章滿臉通紅地瞪著她,半晌才擠出一句:“你我孤男寡女同處,鍾小姐怎麼能說出……”明知旁邊沒別人,他還是壓低聲道:“說出脫衣服這種話,若被人知道了,小姐豈不是名節盡毀。”
鐘若蘭一瞪眼:“命都快沒了,還要名節做什麼。”
顧云章被她噎得想要嘔血,就在這時,突然聽見上面有人高喊:“顧家少爺,你在這裡嗎?”
兩人激動地互看一眼,然後同時大喊呼救,顧云章聽見上方傳來的腳步聲,頗為欣慰地按了按胸口,又想著:幸好還沒脫衣服,不然可真說不清了。
等兩人被一身狼狽的救出,鍾小姐立即被家裡的嬤嬤丫鬟圍著領走。
顧云章換了身衣服,安撫完哭哭啼啼的顧熏兒,才被人帶進一間禪房,顧遠蕭正坐在窗邊的檀木椅上,見他進來便趕忙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顧云章咕咚灌下一大杯茶,然後驚魂未定的抹了抹嘴道:“我出了大殿,那鍾小姐非得追著我理論,我本想找個人不多的地方和她說理。誰知突然看見個行為鬼祟的和尚,他的僧袍很不合身,頭上也沒有戒疤,專繞著僻靜的道走,我起了疑心便想跟上去看看,可那鍾小姐非要跟著我一起去看,結果我們兩人說話時被那人發現,他滿臉凶光地想來捉我們,我們嚇得一路跑到後山,掉進那陷阱才總算擺脫。”
他一個文弱書生,哪曾遇上過這種驚險場面,這時邊回憶邊抹著額上汗珠,手指都發著顫。
顧遠蕭聽得神情越發嚴肅,道:“這樣的時候,寺裡怎麼會進了賊人?需得好好查證,看那人究竟為何而來。”
他原本準備今日就離開,可因為顧云章的事,總覺得心頭不安,於是也讓寺裡給他安排了間房,準備陪他們留宿一晚。
到了下午,方仲離開了第一場筵講,莊嚴肅然的大雄寶殿裡,熙熙攘攘擠滿了慕名而來的世家子們,貴女們則坐在門外,以一道垂簾相隔。
顧雙華帶著顧熏兒和蘇小姐坐在一處,順道也見著了那位堂兄口裡任性妄為的貴女鐘若蘭。
好奇打量一番,只眼前女子一雙皎皎明眸引人矚目,燦爛清澈、坦蕩無畏,彷彿一顆自在的星子,不似尋常貴女受禮教拘束,更不會如自己一般事事謹慎,不由得生出許多艷羨與嚮往。
這時鐘若蘭也看向她,隨即恍然道:“原來你就是長寧侯府的三小姐啊。”
顧雙華心頭微驚,因為之前那些事,她在貴女中的名聲只怕不太好,忐忑一陣,卻聽見鍾若蘭笑起來道:“果然長得如天仙一般,我喜歡你。”
顧雙華被她的直率逗笑,然後很認真回:“鍾小姐性子率真,我也很喜歡你。”
鐘若蘭大眼一轉,隨即撫掌嘆道:“你比你那堂兄要可愛多了。”然後又皺起眉,說了顧云章許多不是,顧雙華有點尷尬,可她說的也非假話,堂兄這人有時候,確實滿腦子士大夫的迂腐固執。
這時殿內的筵講開始,幾人也就不再交談,待到結束時,顧熏兒竟聽得睡著,怎麼喚也喚不醒,顧雙華無奈,只得將她吃力地抱在身上,又同蘇、鐘兩位小姐道別。
她正伸著脖子尋找侯府的丫鬟,方仲離身邊所帶的書僮,叫做蓮心的走出來,朝她恭敬道“顧小姐,我家先生請你過去一趟。”
顧雙華正吃力抱著小堂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為何方先生會突然叫她前去。
幸好這時顧遠蕭大步走過來,一把從她手中接過顧熏兒,又對蓮心道:“同你家先生說,三小姐還有要事,沒空去見。”
蓮心還想說什麼,可看著長寧侯黑口黑面的模樣,縮了縮脖子便往回跑去。
顧雙華鬆了口氣,好奇地問哥哥:“咱們有什麼要事嗎?”
顧遠蕭將熟睡的顧熏兒交給身後趕來的嬤嬤,吩咐她帶小姐去歇息,然後微微一笑道:“要事就是同我一起,在寺院裡逛逛。”
顧雙華也不多問,只是點頭陪哥哥往前走,兩人並肩而行,時有青鳥擦過頭頂的樹葉飛過,伴著不遠處的裊裊梵音,掃下幾片杏花翩旋。
兩人走到一棵掛滿綢布的許願樹旁,顧遠蕭見妹妹側頭細看,便問道:“你想許願嗎?”
顧雙華點了點頭,兩人便去取了紅布和筆墨,顧雙華想了想,在紅布上寫到:一願祖母長壽安康,二願哥哥前程錦繡,三願侯府親人平安順遂。
顧遠蕭偏頭去看,見自己只排在老夫人之後,莫名有些滿足,想了想,突然問道:“你還記得我是怎麼教你寫字的嗎?”
顧雙華轉頭去看他,誰知哥哥走到身後,將她執筆的手握住,帶著她在那紅布上寫到:四願心心相印、生死不渝。
顧雙華看著這行字皺起眉,也不知這心心相印到底指的是誰,莫非哥哥已經有了心上人嗎。
可哥哥卻再躬身,繞過她的腰將那塊紅布拿起放在吹乾,再遞到她手里道:“就由你來拋上去吧。”
顧雙華收回心思,拿著那塊紅布抬頭去看,只見那顆松樹靠下的枝椏幾乎被掛滿,重重地往下墜著,唯有最上面,向天際斜伸出的一枝,因為太高而根本無人能拋得上去,顯得孤零零,遺世而獨立的模樣。
她仰著臉道:“聽聞這紅布拋得越高,許的願就越靈,哥哥,你說該如何才能拋到最上面的那根枝椏上呢?”
顧遠蕭偏頭看了看她,然後輕按了下她的肩,笑道:“我幫你,便一定能拋上去。”
當信王領著太子走進大鐘寺時,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文能領百官,武能統萬軍,向來殺伐果斷引眾人敬畏的長寧侯,正用肩托著穿杏色襦裙的明豔女子,仰起頭,目光溫柔地看她滿懷期待地將手中紅布用力拋出。
那紅布身披金光打了個轉,穩穩落在最高的那根枝椏上,然後女子抬起尖俏的下巴,杏眸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笑得如這琉璃金殿外最美的一朵花:“哥哥,我們真的做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