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陌生的情緒充斥了顧嬌的胸腔,她感覺自己的心口微微發脹,像是被人放進了一個太陽,連心尖都在發燙,然後也在發疼。
她沒處理過如此濃烈又複雜的情緒,一時間並不知這是什麼。
「好漂亮的衣裳,給誰做的呀?」
「給瑾瑜姐姐做的。」
「為什麼給她做這麼漂亮的衣裳?嬌嬌都沒有。」
那日小傢夥與姚氏的對話閃過了顧嬌的腦海。
她不是沒聽到,只是沒往心裡去。
小傢夥是放在心上了嗎?
他心疼別人有嫁衣她卻沒有嗎?
她……
其實沒想過嫁衣這件事啊……
她已經嫁人了,不再需要嫁衣了,雖然她也從來沒有穿過。
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人認為她還需要嫁衣。
除了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傢夥、這個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的小傢夥,為了給她買一件漂亮的嫁衣,他賣掉了最心愛的小金。
她對別人總是要求得很少,或許是因為幼年深深地絕望過,所以長大後為了避免失望,一開始就避免了一切期望。
這是她一貫處事的原則。
她發現這樣生活,心情會很平和。
可是凈空啊,你這樣,會把我慣壞的。
顧嬌定定地看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小凈空卻以為她生氣了,低著頭,揪住自己的小小手指,忐忑地說:「嬌嬌你不要生氣,我、我以後掙了錢,會把小金買回來的。」
他只是想給嬌嬌一個驚喜,所以沒找嬌嬌拿銀子。
可是沒想到被嬌嬌抓包自己賣小金的事了。
好難過。
比失去了小金更難過。
他不要嬌嬌不喜歡他。
灰衣侍衛也沒料到自己盯梢小和尚卻盯梢出了這樣一段戲碼,他和公子都納悶過,小傢夥小小年紀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誰能料到他是要給這個小丫頭買嫁衣的!
盯梢了小和尚這麼久,灰衣侍衛也算是打聽出一點消息了,小和尚叫凈空,來自幽州一個偏僻的小寺廟,大約一年多前被人收養,還俗下了山。
這個小丫頭應當就是小和尚如今的家人。
看不出來,小和尚還挺會疼人的。
真奇怪,那一位放著這麼好的徒弟不養,卻交給別人去養,為什麼呀?
他就不怕別人會苛待這小傢夥嗎?
不過瞧小傢夥長得白白乎乎又衣衫整潔的樣子,分明是被善待得極好的。
灰衣侍衛身上的疼痛感總算消失了一些,可方才被炸的那一下,把他的額發都炸禿了一塊。
他一手扶著牆壁站起來,一手摸了摸額頭禿掉的那一塊,銀牙一咬,問顧嬌道:「喂,你方才用的什麼暗器?」
顧嬌回頭看了看他,淡淡問道:「乾你什麼事?」
灰衣侍衛:「……」
這丫頭是把他方才的話還給她了?
灰衣侍衛道:「我沒偷沒搶,憑白挨了你一頓揍,你就沒點歉意嗎?」
顧嬌說道:「你們又是找個小孩子買東西,又是鬼鬼祟祟盯梢在他附近,你就沒覺得自己該揍嗎?」
好像很有道理……灰衣人被噎得不輕。
顧嬌對這種人向來不客氣,別說什麼公平交易,從他們接近小凈空的那一刻就已經動機不純了。
只是當著小凈空的面,她不想打架。
顧嬌將金算盤拿了回來:「還不走,等著挨揍?」
灰衣侍衛權衡了一下,確定自己真的打不過她,悻悻地離開了。
小凈空低頭,揪著自己的小衣角:「嬌嬌,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
回應他的是一個溫暖的抱抱。
他一愣,眨巴著大眼睛,睫毛忽閃忽閃:「嬌嬌?」
「喜歡。」顧嬌抱緊懷裡的小傢夥,呼吸著他身上熱熱的氣息與奶香,「我很喜歡,謝謝凈空。」
小凈空提著的小心心總算落回了實處,他的小腦袋埋進顧嬌的頸窩。
嬌嬌喜歡他的禮物。
真好。
顧嬌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把金算盤放在他手上:「以後不要再賣掉它了,它這麼好看,我也會捨不得的。」
「嗯!」他點頭。
小金也回來了。
真好。
一大一小開心地回了家。
灰衣侍衛也回到了他們暫時居主的宅子,他們原是住在客棧,後面自家公子覺著客棧太人多眼雜,於是找保人在碧水衚衕附近租了一間宅子。
就在長安大街盡頭的另一條小衚衕裡。
一是清凈,二也是距離近,方便監視那個小和尚。
可自己今日似乎出師不利啊。
「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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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小凈空面前自稱明月公子的男人看著蓬頭垢面、一身狼狽的灰衣侍衛,蹙眉道,「你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樣?還有,你的頭怎麼禿了?」
灰衣侍衛趕忙捂住自己額頭上的一塊小斑禿,鬱悶道:「公子還說呢,不是你讓盯著那個小和尚,我也不會出事。」
男子放下調了一半的香料,冷冷一哼:「還矯情上了,本公子是往日太縱著你了,你身為侍衛,學藝不精,技不如人,居然賴在本公子頭上!」
灰衣侍衛訕訕。
男子繼續調香:「怎麼?被人發現了?」
「嗯。那小和尚身邊的小丫頭好生厲害,不知使了什麼暗器,居然……」灰衣侍衛比劃了一下,道,「居然炸了!像爆竹一樣!」
男子俊逸的眉頭一皺:「炸了?爆竹?」
灰衣侍衛搖頭:「不是爆竹。」
爆竹就是竹子,放在火裡燒會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如同爆破一般,這才有了爆竹之稱。
「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沒看清!以為是飛鏢,拔出我的小刀一擋,結果……」他摸了摸禿掉的額發,「我就變成這樣了。」
男子調香的動作再次頓住,他沉銀片刻,若有所思道:「難道是黑火珠?」
灰衣侍衛不解地問道:「什麼黑火珠啊,公子?」
男子徐徐說道:「一種燕國的暗器,和你方才形容的有些類似,據說此暗器是用硫磺做的,比尋常飛鏢厲害,碰上了不能硬接,只能躲開,否則會被炸得血肉模糊。」
「硫磺?」灰衣侍衛恍然大悟,「沒錯沒錯!那的確是硫磺的味道!」
緊接著男子又搖了搖頭:「應該不止是有硫磺,我也用硫磺做過,沒做出來。」
灰衣侍衛咦了一聲:「如此說來,那丫頭是燕國人?」
男子淡淡地笑了笑:「你可知那種暗器只有燕國皇室才有?」
「什麼?」灰衣侍衛大驚!
男子又道:「不過,也可能是那個人給的,畢竟,連燕國的國書都拿走了,再拿走幾顆黑火珠又算什麼?」
灰衣侍衛點點頭:「這麼說好像也是。」
男子笑道:「不然呢?你以為是她自己做的?還是她與燕國皇室有關係?」
灰衣侍衛覺著都不可能。
他家公子都做不出來的東西,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做出來?至於說與燕國皇室有關,得了吧,昭國這種下國連燕國的官道都上不了,還與皇室攀關係呢!
灰衣侍衛問道:「那,我要繼續盯著碧水衚衕嗎,公子?」
男子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都暴露了,這幾日就先別過去了。」
灰衣侍衛:「哦。」
可他怪想去的呢。
還想見見黑火珠,被炸也沒關係。
……
回家後,小凈空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顧嬌試穿自己送她的新衣裳了。
顧嬌想了想,還是問了他知不知道自己買的是什麼。
「漂亮衣裳呀!」小凈空說。
看來是不知道它是嫁衣了。
顧嬌還是和他解釋了:「這是嫁衣,只有成親的時候才可以穿。」
「嗯?」小凈空一愣,他抬起兩只小手手,抓了抓自己的小寸頭,「嬌嬌已經和姐夫成親了,所以嬌嬌穿不了啦?」
好像……可以這麼說。
「沒關係!」小凈空忽然挺起小腰桿兒,拍了拍自己雄赳赳的小胸脯,「等我長大了,我就和嬌嬌成親!嬌嬌再成一次親,就能穿上嫁衣啦!」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哎呀他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他得意得小腦袋晃呀晃的!
此時的小凈空還不知道自己一語成讖。
後來顧嬌的確又成了一次親,穿上了他送的嫁衣,可惜新郎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