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撿起地上的骰子,直起身,用帶著歉意的目光望著她,說道。
他們是在三天前回長安的。當夜一道直接悄然入了宮,隨後她留在宮中,他則單獨出了宮,隨後又沒見過面了,是直到此刻,兩人才又相見。
“無妨。我不用你特意去接,自己回來也是方便。”
絮雨此時才反應了過來,應道。
他的歸來,令這一局她原本看起來想要扳回似乎已是無望的棋局終於得到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可以暫時中斷的借口。她不但暗暗松了一口氣,甚至有些感激於他的及時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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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晚了,你怎不休息,還一個人玩棋?方才我進來,見你對著棋盤入神,不敢擾你。”
他望了眼棋桌上雙陸子的局勢,又道了一句,隨即將骰子輕輕放了下去。
他沒料到她今夜會出宮回來,而以他如今在皇帝面前的尷尬處境,自然不好擅自入宮。
今夜他本也沒回永寧宅的打算,想直接在衙署裡過一夜的,是賀氏不見他歸,悄悄派人送去消息,他才匆忙趕了回來。方才到時,早就過了亥時,房中雖亮著燈火,怕她已倦睡了下去,所以吩咐賀氏等人在外勿要發聲,只自己悄然入內,卻沒想到看到了那樣的一幕。
“沒什麽,我不困,便自己隨意下著玩。”
絮雨怎會讓他知道自己方才下的到底是盤如何的棋,她含含混混應了一句,隨手抹了一下,打亂了棋面,就此終結這一場她原本或許輸定的棋局。
“你餓了吧?賀阿姆做了宵夜,我吃了,還有留給你的。我去叫她送來。她說你小時也喜歡吃——”
她轉了話題,下榻待去叫人進來,忽然手臂被他握住,攔了下來。
“不必了。我不餓。”他道。
絮雨望向他。
從他出現在她面前的第一眼起,他的臉上便帶著笑容。
只是他自己應當不知,浮出的笑,並無法掩蓋印刻在了他眉梢眼底的真正的倦怠,以及隱隱的幾縷鬱鬱之色。
“也好。那便準備沐浴吧。你想必累了,早些休息。”
她將目光從他臉上收回,轉身欲待再次出去叫人,耳邊響起了他低低的發問之聲:“陛下這幾日身體如何了?”
絮雨停步,對上他投來的兩道目光。
抓捕李延功虧一簣,行動失敗,而承平殺人叛節,又徹底坐實,他卻曾徇私企圖掩蓋。
三天前,回來的那個晚上,絮雨伴他連夜入了宮,隨後和他一道,在他入京第一次受召面聖的同一個地方,那面屏風之後,跪請皇帝降罪。
皇帝只命人將女兒接入,隨後,屏風後的門便再也沒開啟了。
皇帝沒有見他,也未追責,一句話也無。
他一個人在外殿跪了些時候,趙中芳出來,請他起身,並如常那樣,親自將他送了出去。
在如賀氏這樣的局外人眼中,他確實是無事了,連官職也沒有半點的變動。但從第二天起,陸吾司實質便被架空,任何事都不再知照他。
裴蕭元放了劉勃等人的假,一個人閉門在衙署內靜坐,便如此渡過了這三天。
“阿耶的眼睛還是看不大清楚……”她說道。
他對裴蕭元怒意未消,只是隱忍下去而已。這一點,絮雨很是清楚。
而裴蕭元如今的實際處境如何,她更是明白。
阿史那叛變並逃走,追蹤無果,極有可能已叫他已順利北逃了。同時,朝廷也收到了確切的消息,承平之父確是大限將至,時日無多了。以阿史那此人心機,從前暗中想來早已有所籌謀,等他逃回去,北庭必會有大的變動,已穩固多年的北境,或將寇亂再起。
就在這幾日,朝臣就是否應該立刻下令將兵討之而不停上書,激辯不已。王璋力主盡快興兵討伐,引來不少人附和,倒是謹小慎微了半輩子的崔道嗣,在做了個把月的修史官後,也不知是大徹大悟豁了出去,還是想再博聖心,罕見地就朝政也上了奏章。他的意見代表了朝中另外一部分官員的看法,認為當下加強戒備是毋庸置疑的,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不宜立刻興兵討伐,可先派使官出行,命北庭即刻縛拿阿史那問罪,倘若對方拒不從命,則再議攻戰。
就在今日,最後的決定做出。皇帝采納了崔道嗣的意見,發令命甘涼節度使令狐恭厲兵秣馬備戰防范,至於出使之人,擇定為崔道嗣。他亦應下,明日一早,便將動身出發北上。
“你勿過於在意。阿耶脾氣剛烈,如今因阿史那之事遷怒於你。你放心,等過些時日,他會慢慢消氣的。”絮雨出言安慰。
“本就是我的罪責,陛下如此處置,已是寬待。我這邊無事,公主放心。倒是你自己,勿過於疲勞,一定要多休息。”
裴蕭元凝視著她的面容,應道。
絮雨一笑:“我知道。你也是。”
“倘若你有心事,無論是什麽,你願意的話,都可以和我講,勿自己一個人壓在心上。”
末了,絮雨遲疑了下,又如此道了一句。
他看著她,頓了一下,隨即露出笑意:“多謝公主,我沒事。”他用他一貫的平靜而沉穩的聲音應道。
遠處坊內不知哪個街角裡,傳來幾道隱隱的更漏之聲。
夜已過半。
絮雨躺在寢牀之上,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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