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敬一邊和身前的設備組男生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一邊假意遊走著眼神,余光卻往身側看。
就站在旁邊,女孩身上是和他相近的黑色緊身夜服,還有妝造的淺灰色長發。上了妝的眉眼素淡精致,出了戲後,她就那樣安靜又慵懶地站著,隨時能睡過去一樣。
此刻跟著扯她威亞的工作人員的動作,被牽得像個漂亮出奇的人形娃娃。
對方再用力,都不見她皺一絲眉的。
“輕點。”常敬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面前設備組男生慌忙松手:“啊?我用大勁兒了嗎?”
“不是說你,”常敬頓了頓,往旁邊看,“給卻夏松威亞那個,弄傷了演員,後面的戲你上嗎?”
“啊,對不起……”
察覺女孩停了停,慢吞吞轉頭過來,常敬清了清嗓,心裡選了個比較上鏡的角度對著她視線來處。
想著“她應該感動得熱淚盈眶了吧”,常敬假作不在意地接上目光——
女孩神情清冷得很是漠然。
如果一定要說那雙近琥珀色的眼瞳裡有什麽,那也絕不是眼淚,而是“你有病嗎”。
常敬差點氣死。
等工作人員離開,常敬終於不用忍了:“我幫你說話,卻小姐就這樣回報我?”
“我怎麽了。”
“你剛剛那個眼神,難不成能是感謝的意思嗎?”
“不是,”卻夏否認得平靜坦然,她沒情緒地瞥他,“我不理解你們這種人的腦回路。”
“??什麽叫我們這種人?”
卻夏短暫地思索過措辭,開口:“製造天大的麻煩,然後施以無關緊要、後患無窮的援手,這是一種新興的慈善方式麽。”
“……”
常敬噎得一句話都沒上來。
畢竟剛剛的NG,就算別人看不出來,和他對手戲的卻夏不可能沒感覺是他故意在製造問題為難她。
想到這,常敬也懶得再演,乾脆抱臂笑問:“那卻小姐跟導演申請下來的三分鍾裡,是要和我談什麽呢?說服我配合你的替身演員工作嗎?”
“我不喜歡講道理,尤其和不講道理的人,”女孩懨懨道,“劃下道吧。”
“什……什麽?”
這麽匪氣又平靜的語氣,常敬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僵硬地扭過頭。
卻夏以為他不懂,耐著性子換詞:“讓你立規矩。”
“我當然懂,”常敬幾乎惱羞成怒,“我是說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卻夏停了兩秒,沒表情地歪了歪頭:“在我耐心告罄、把你送進醫院前,讓你想個恩怨兩清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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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敬:“……”
這女人在威脅他。
她自己都流言纏身了,竟然不求托靠、還敢反過來威脅他??
常敬氣得沒能及時組織起語言,就看見要走的女孩輕“啊”了一聲,又眼神絲毫沒起伏地轉回身。她抬手,比了一根手指。
夜色與燈火間,白得像某種良玉。
常敬本能多盯了幾秒:“這又是什麽意思?”
“最後一次機會。”
“…什麽?”
“再NG一次,下個鏡頭,你身體的某個部位就會不慎負傷。”卻夏平靜說完,走了。
常敬神情抽搐地站在原地,瞪她背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
卻夏的最後一個鏡頭終於得以順利結束。
從劇組租借拍攝區出來,卻夏確認過手機,距離她和陳不恪約好的探視逆子honey的時間還有許多寬裕。
沒什麽猶豫,卻夏就單肩背上包,朝影視城西北角溜達過去。
夜色掩映,燈火闌珊。
上著鎖的小洋樓旁,矮牆上影子悠悠晃晃,女孩借力支撐連跳帶起,輕盈一躍,就翻了進去。
進到二樓露台,卻夏將背包扔到靠著低欄的石凳邊,側身靠上。
為防意外,二樓露台四周的低欄也是水泥澆得,最上面鋪著冰涼的大理石。卻夏折起胳膊靠在上面,懶洋洋地撐著腮,往藍黑色的夜空裡望。
小時候她就喜歡在院子裡看星星,聽母親講它們的名字和故事,然後做一個美美的夢。
現在她還是喜歡看星星。
但不會再做夢了。
晚風涼裡帶著潮意,閉上眼就讓人想起江南石板參差的小巷,綠苔積潭,青瓦簷下洇濕的水痕,松針末尾綴著一顆顆將落未落的雨滴。
卻夏張開胳膊,伸懶腰那樣,慢慢吸了口氣。
像是要把那些散落在夜色角落裡的夢都擁回身體。
在她屏到極限,就要吐息前。
小洋樓樓外,空曠黢黑的巷道上,一道煞風景的笑低低渺渺地勾上來。
“Rose?”(電影《泰坦尼克號》女主)
“?”
卻夏一滯,睜開眼。
樓下,石板路上,陳不恪頂著那頭冷淡的白毛和那張冷峻清雋的臉,卻勾了個輕微戲謔的笑。
“You jump,I catch。”(譯:你跳,我接。)
“……”
卻夏終於回過神——
某位“平易近人”的白毛頂流又在拿電影梗調侃她了。
興許是在這人面前沒少出過糗事,卻夏心情挺平靜,就把胳膊放下來了:“不跳,”她撐著圍欄,垂眸,居高臨下但懨懨地睨著那人,“砸到你,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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