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2/43
42.
清晨，眾人在機場。
艾情戴著耳機，在國際長途裡講解了這次與韓國TUMA的短暫遭遇戰。Inin在她身前跑來跑去，推著購物車，給每個人買禮物，不管是一隊還是二隊，凡是他能想到的、能記得名字的SP的人，都在小inin的購物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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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情看著這麼滿的購物車，嘆口氣：“我求你別買了，我們兩個人就四隻手，真拿不下。”
“沒啊，還有Dt，”inin彎起眼睛，笑得特別燦爛，“他一定會幫我們拿的。”
……
這段話成功通過電話線，傳到大洋彼岸，傳到中國辦公室。
“哎，solo，睡會兒行不，”寶那疲倦地說，“你小子怎麼就不知道困呢，我都快被你折騰死了，我去睡會兒行不？”solo的聲音仍舊如同清水一般，淡淡地，沒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沒問題，反正我們的工作是等量的，沒人能幫你分擔。”
寶那繼續抱怨。
solo直接說：“快登機了，美國連線可以中斷了。”
寶那打了個哈欠：“掛了啊艾情，我要去睡覺，去他的電話會議，先把魂兒睡回來再說。”
於是在一片吵鬧聲中，電話斷線。
艾情仍舊戴著耳機，看到inin在數著自己身上的美金，由於買得太多，似乎沒帶夠的樣子。她摸出自己的錢包，想去結尾，有人已經先一步替inin補上了差額。
果然，和小inin說得一樣，那人不光幫著買單，還把大部分的袋子都拎走了，只不過半數遞給了原本空著手的grunt。grunt哭笑不得，罵了幾句，接過去。
如此大包小包帶上飛機，坐定。
Inin還留了一大包，在飛機上吃，於是頭等艙另外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叔們，就看著gun帶著這幾個孩子樣的年輕人——吃零食。
艾情將座椅仰後，半躺著去吃手裡的芝士餅乾，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止吃，腿上還堆了不少。
幹掉一個，繼續下一個。
耳機裡，是《平凡之路》，念白的聲音正在說著：向前走，就這麼走……
身邊的人坐下來，依舊是來時候的分配方式，Dt將會陪伴她渡過接下來的漫長飛行時間。
“我第一次坐飛機，是和你哥哥一起，”她意外開口，輕聲說，“那場比賽前，我和父母吵得很凶，他們不肯讓我再繼續比賽……所以，沒有及時趕上大部隊，solo要提前帶隊過去報導，留下你哥哥，帶我坐飛機。”
Dt未曾料到，她會如此沒有徵兆地對自己講起過去的事。
“很傻吧，坐個飛機還要人陪，”她也覺得好傻啊，“但真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啊，韓商言就帶著我，給我託運行李，幫我選座位，帶我安檢，他脾氣多差啊，真是把我一路從進機場罵到坐上飛機，連繫安全帶也要罵我……”
這些，gun當然不會講給他聽。
所以每一個字，他都不肯放過，聽得格外認真和仔細，順便在腦海裡構築那遙遠的過去，少年時代的她是如何茫茫然跟著壞脾氣的gun，被罵著，被教育著，還笑嘻嘻地吐舌頭，毫無所謂……剛和家裡吵架完嗎？那應該還紅腫著眼睛，在笑。
她的笑容，永遠會出現在賽場。
不管是在十年前，身為選手，還是在現在，身為領隊的時刻，都是一樣的美好。
他關閉兩人頭頂的閱讀燈，避免光線晃到她的眼睛。
她察覺到，停下來。
“怎麼不說了？”他問。
她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43.
到現在，二十五年的生命裡，她已經遇到了太多的人，喜歡的，不喜歡的，好的，壞的，善良單純的，胸有城府的……很多的相遇都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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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後網吧，她聽到solo的聲音，逆著光，看到他恍若盛夏陽光般的笑容；
在火車站，她看到gun雙手插在褲子口袋，用冷漠的神情和自己對視，目光裡卻有著打量和探究；
在賽場，看到滑梯從主席台上跳下來，激動地伸出手，緊張而又興奮地自我介紹；
在深夜網吧，光頭all走進來，好奇地端詳自己這個有史以來年紀最輕的女狙擊手；
在俱樂部，在訓練場，甚至是在小飯店裡，遇到小米和那些替補隊員……
後來，就是SP的這些人。
好像記憶裡，鮮活的，永遠是與電競有關的時間段。
而現在，
她在回憶，每次和他，和面前這個男人的短暫相遇、分別。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才十五吧？”她輕聲問。
這絕對是Dt最忌諱的話題，但還是很誠實地點頭，承認了。
“真巧，我也是十五歲拿的冠軍。”她說。
“……”他竟沒發現，還能這麼對比。
這場對話開始的很詭異，結束的也很沒徵兆。
她大概真是餓了，低著頭，從腿上挑了巧克力派，慢慢撕開包裝袋。他判斷她這麼吃下去會被噎住，想要叫來空姐那些飲料。沒想到，手腕卻被她用手指戳了戳：“給。”
什麼？他慢半拍，疑惑看她。
巧克力派被遞過來。
不是遞到手邊，而是——
有緋紅襲上她的臉頰。
有些動作明明相同，可對著不同的人，卻有著不同的心理震撼。在SP，有時候那些大男孩們打遊戲打到廢寢忘食，她都會一個個像喂寵物似的，將餅乾一排塞過去，完全沒什麼臉紅的，都是自己隊裡的人。
離得太近，怕帽簷戳到她的手臂，他反手摘下來，放置大腿上。
然後，很安靜地湊過來，咬了口。
鼻端呵出的氣息，像是小貓伸出的並不尖利的小爪子，在輕輕撓著她的心。
她有些怕這種難以控制的感覺，忽然想退縮，手腕卻被他猛地攥住，不放她走。他眼看著，她的臉紅透了，一言不發，幾口就將巧克力派吃完。
鬆手，起身，大步走向空姐，比了個手勢。
很快，空姐遞來冰水。
他背對著她，快速灌下去，仍掩不住咳嗽了幾聲。
“我靠？”從洗手間出來的grunt不解地看了一眼Dt，“至於這麼急嗎，瞧給您噎的……”
艾情心還突突跳著，聽到grunt這句調侃，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
她沒再敢看他。
轉去看玻璃外的天空。
陽光正好。
—— 第二卷完 ——
第三卷：1/2
1．
窗外是大雨。
每個進來的人都要弄濕地板，害得服務生不得不一遍遍擦乾淨。
艾情托著下巴，用手去撥弄面前的首飾盒。
這個盒子裡裝著的，是非常昂貴的戒指，這種戒指，她過去只在那種八卦新聞裡看到某某明星被求婚時，才能見到的款式和大小。
她是學珠寶鑑定的。
雖然大學所學的東西，忘掉了大半，還是忍不住在昨晚，拿著品評了很久。
昨晚，在飛機落地後不久，grunt在微博上突然宣佈，徹底告別星際爭霸這個項目，全身心投入到《密室風暴》。一石激起千層浪，作為solo之後，在星際這個項目成績最突出的職業選手，毫無徵兆地告別，大出所有人意料。
包括solo，也沒想到grunt會做這種決定。
她用食指輕輕戳著首飾盒，面前有雙大長腿走過來，靠近，站定，運動褲和運動鞋上全都是水，看來雨更大了。
艾情將首飾盒推了推：“替我姐姐還給grunt，她不要。”
那被整個電競界所關注的人，就如此拿起盒子，也沒再問多餘的問題，直接將首飾盒塞進了褲子口袋：“好。”
“你怎麼不多問幾句？”艾情笑，兩只手撐著臉，看著他落座，“不是grunt的好兄弟嗎？也不關心他的感情問題，起碼也要探聽虛實、收集情報啊？”
Dt沉默了會兒。
“昨晚沒睡，陪grunt和他女朋友折騰了一晚上。”
“折騰？”
他嗯了聲。
這個話題就成功結束了……
艾情倒也不介意，繼續捧著臉，去咬住面前的吸管，喝著冰沙。
差不多快喝完的時候，Dt才又恰到好處地出聲，問她：“還要嗎？”
“不要了，”艾情哭笑不得，“我還後悔點了冰沙呢，喝得手都冷了。”畢竟還是三月的天氣，喝芒果冰沙也算很有勇氣。
這一次約Dt出來，除了完成姐姐交待的任務，她還要順路去了四樓的電腦城，想要買個PS4。Dt跟在她身後，聽著她和那個電腦城的老闆閒聊，究竟是買PS4好，還是XBOX好的問題，這些他其實都很清楚，就是不想直接讓她做出最後的決定，所以很有原則地保持了沉默，畢竟能聽她多聊會兒，也是種娛樂。
“反正玩體感就XBOX好一些，而且都不用買什麼盤，遊戲我都拷給你，PS4就要買正版光盤，”老闆將幾個遊戲盤拿出來，放在桌上，“300一個，你要是玩膩了，拿來再賣給我，150我回收。”
艾情噢了聲，拿起盤看。
她還是喜歡電腦遊戲，所以對這種東西真的不太有研究。
老闆繼續巴拉巴拉，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這位知名遊戲解說的身價，還以為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和男朋友出來買遊戲機。
“你說，到底買哪個？”艾情終於求助。
“差不多。”這是他給的答案，很誠實。
……
好吧，艾情也不指望他能長篇大論給自己講解——究竟為何差不多的問題，還是買了PS4，將櫃檯裡所有的遊戲光盤都拿了個遍。
最後拿到使命召喚時，還挺開心，這是她唯一過去在滑梯店裡玩過的遊戲。
和密室風暴一樣，是槍戰類的。
只不過無法合作，只能一個人打劇情場景，或者是雙人對練。
“這個啊，適合你男朋友估計，”老闆看了眼她身後的大帥哥，總覺得有些眼熟，“你看下啊，我給你拆開了，這是正版的碼，對下，嗯對，還有，我給你開機試一下，教你怎麼玩。”
她謙虛點頭，怕打擊老闆的積極xin。
可等到老闆真正開機以後，放入遊戲盤，畫面一出來，她就按耐不住了，藉著試用遊戲手柄的空擋，直接玩了幾分鐘。
跳躍，前進，從廢墟高樓而下，衝入被狂轟濫炸之後的公交車。
毫不費力，瞄準，爆頭，瞄準，爆頭。
本來還想給她講解這款遊戲有多經典的老闆直接……給跪了。
從沒見過一個女孩子玩這個這麼順手啊，簡直是職業級別的！結果，這種“給跪”的膜拜感，在女孩把手柄交給身後的大男孩後，更強烈了。
帶著棒球帽的大帥哥本就顯眼，再加上來買遊戲盤的人叫好，很快就圍觀了不少人。
有人開始興致勃勃擼起袖子：“兄弟，來一局？”
Dt微微抬起眼睫，沒吭聲。
2.
艾情忍不住樂了。
無數次看他被各種人約戰，都已經成了習慣，沒想到在這電腦城裡，還有人看上他做對手了。她莫名有種興奮感，就像什麼呢？
武俠小說裡，高手被不知道身份的人挑戰。
她拉住他的袖子，踮起腳尖靠近他的耳邊，輕聲說：“快，贏了，我給你買糖吃。”
……
Dt感覺臉後耳根處有細微的呵氣，不知怎地，就默默將手柄拿起來。
於是，剛剛拿下星際爭霸某個線下大賽總冠軍的男人，就站在電腦城的某個狹小過道里，和一個彪形大漢玩了三局對戰。他雖然握著手柄，可是很清晰地，注意到身邊的女孩子就挨著自己，笑著，手撐在玻璃櫃檯上，托腮看著電視裡的畫面。
而他的對手：
還沒看到人影就被爆頭在游泳池裡……
還沒看到人影就被橫屍在遮陽傘下……
還沒看到人影就被放倒在大門入口……
漢子放下手柄，狠命地抓了抓頭髮：“哥們不錯啊。”
被誇得人顯然沒太聽得進去。
這個靈魂半出竅的狀態，到兩個人上了車，他開出去，聽到她報給自己一長串街道小區的地址時，更加明顯了。
車程二十分鐘，小區很幽靜。
高樓林立，樓下每一條路兩側都擠滿了私家車。
顯然，因為樓層太高，住戶過多，地下車庫車位不夠，全都停在了地面上。
他車技可沒有電競技術那麼好，於是，所謂的當年的“神之左手”就尷尬地，被卡在道路中，前面是想要出去的車，後邊是緊隨著他想要進去的車——
“完了完了，”艾情也束手無策，“我不會開車，沒法幫你。”
他抿起嘴唇，在懊惱為什麼過去在挪威清閒的那些日子，不肯多練練車。
就這麼在車前、車後的喇叭聲中，他終於將車慢慢挪過去，停好，下車，沒帶傘，將手抄在褲子口袋裡，就這麼跑進了她家單元門內。
“我走了。”他看到她收起傘，想著自己都跟到樓下，也該知趣而退了。
未料，面前的女孩有些眼神飄忽，輕聲問了句：“你還沒去過我家吧？”
彷彿有什麼錚地一聲從耳邊滑過。
他竟不太確定地問了句：“你家？”
艾情從下車就開始醞釀，到進了樓門終於有勇氣說出那句話，被他這麼一反問，反倒是有些心虛了。她將傘尖戳了戳地面，沒回答，按下了電梯。
幸好，他沒有再問多餘的話，讓她徹底退縮。
兩個人就這麼，有些尷尬著，到十二樓，一條走廊六個住戶，倒數第二個門就是她家。
開門，鑰匙扔在客廳桌上，她在門廊換拖鞋，又翻找了一會兒，將一雙明顯從酒店拿回家的白色棉布拖鞋放在地板上：“……應該不小吧？”
剛好。
他用行動回答她。
等到進了房間，他發現，這裡和自己理解的所有偏差，並非是想像中住著艾情父母，順便還有艾靜的那個家——
敞開式客廳，鋪著厚厚的地毯，堆放著各種遊戲週刊、雜誌，還有影碟。
深藍色皮質沙發深陷下去，好像還有她睡過的痕跡，應該是睡過，還有枕頭扔在上邊。
左手邊是臥室和洗手間，小廚房。
右手……門是半敞開著，能看到裡邊有電腦之類的設備，應該是她用來直播的房間。
這是……真正的，她的家。
她自己住的房子。
“你們明天飛廣州？”她不一會兒洗手間出來，應該是洗過了臉，耳朵兩側的頭髮有些微微濕著，“我也是上午才知道，solo和gun達成了協議，我們在上海賽區，你們在廣州賽區。”
這倒是個好主意，起碼在全國總決賽之前，不會有廝殺。
倘若兩大俱樂部在一個賽區，那個賽區直接可以稱為死亡賽區了。
他點頭：“原本是上午機票，臨時改成下午了。”
她噢了聲，看他：“站著幹什麼？”
……
他訕訕，在沙發上落座。
這種時候，Dt忽然發現自己不擅長和人閒聊的缺點，被無限度地放大了。想要找話題，聊遊戲怕太公事化，聊比賽更無聊，聊……代碼？恐怕只有自己感興趣。
可是除了這些，兩個人要說些什麼合適？Dt迅速在腦海裡找尋著輕鬆而又有趣的切入點，結果，落在艾情眼裡，就是又一段尷尬的沉默……
她拆開一小包茶葉：“大紅袍可以嗎？”
“沒問題。”Dt看到她拿著的東西，慢半拍點頭。
“你坐得那麼直幹什麼？”她將茶葉倒入小茶壺，又往燒水壺裡加了一瓶礦泉水，按了開關，“這是我家，又不是採訪現場。”
他內心微微漾起一抹苦笑。
如果是採訪現場，倒可以輕鬆些。
為了排解一些緊張情緒，他隨手拿起一個茶杯，裝著感興趣，在手心裡轉悠著把玩。
水很快就沸騰。咕嘟作響的水壺，在電磁爐上冒著熱氣。
艾情不知道為何分神，聽見他說了一句“開了”，恍然，馬上就去拿水壺，卻忽略了噴薄而出的蒸汽，幸好被他及時拉住了手腕。
這一剎那的肌膚接觸，讓時間凝固。有一幀畫面飛速從他眼前掠過，是solo那天親自去機場接她和inin時，伸手揉著inin的頭髮，側過頭對她溫柔地笑著，低聲交流的場景……
艾情試著輕輕往抽出手腕。
最後的結果是，手腕是抽出來了，手卻成功滑入他的手掌中。
他突然收緊手指。
那雙眼眸，黑得如同最清澈最純淨的夜空，全是她，只有她。心在胸腔裡猛烈地躍動著，急促地怕機會稍縱即逝： “艾情。”
艾情本來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因為這一聲倒是被驚醒，將手用力抽出，人也遠離他這裡。她的臉又紅又白，慌亂地將開水倒入茶壺，再倒進小茶杯裡，遞過來的一刻，又秒速收了回去：“不對，不對，好久沒泡茶了，這是洗茶水，不能喝……”
Dt沉默著。
一股非常厭棄自己的懊惱情緒從心底湧上來，他很怕，一切都會回到原點。這種急切的衝動做法，會不會讓她討厭？會不會，讓她覺得自己特別輕浮？各種情緒壓在心臟上，越來越沉，越來越焦慮。
啪地一聲。
小茶杯應聲碎在他手裡……
兩個人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