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姒幽坐在椅子上, 打量著茶盞上的精緻花紋,好奇地摸了摸, 觸手光滑無比,不像陶器那邊粗糙。
水裡泡著葉子,看上去碧瑩瑩的, 帶著淡淡的幽香,旁邊傳來趙羨的聲音, 道:「這是茶。」
姒幽轉過頭望望他, 趙羨微笑示意:「你要試試麼?」
姒幽仔細嗅了嗅,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慢慢喝了一口氣,與清水不同,這水的味道有些清苦,之後便覺得一絲回甘,很是奇特。
她咬了一片葉子,慢慢地咀嚼著, 滿嘴都是淡淡的清香,趙羨並沒有阻止她, 反而問道:「怎麼樣?」
姒幽又喝了一口水, 認真道:「是苦的,不過很香。」
「喜不喜歡?」
姒幽回味了片刻,道:「還好,只是覺得澀了些。」
趙羨便道:「這裡的茶葉不好,等日後我找來更好的, 讓你嘗嘗。」
姒幽想了想,放下茶盞,搖搖頭道:「不必了,麻煩。」
趙羨卻笑了:「是給你的,怎麼會麻煩?」
兩人正說著話,那掌櫃終於從裡頭出來了,笑眯眯道:「讓兩位客人久等了,是這樣的,那玉實在是貴重了些,幾位老師傅還在裡面商量,請客人再稍微給一點時間,容他們商議完。」
趙羨皺了皺眉,他沒想到只是當個東西而已,竟然要這麼麻煩,他也是頭一回進當鋪,到底是沒有經驗。
姒幽卻望著那掌櫃,盯著他的雙眼看,直把那掌櫃看得心裡發虛,額上都有汗意了,心道,這姑娘美則美矣,只是這眼睛實在利了點,彷彿什麼都能看穿似的,叫人忍不住想要避開她的目光。
姒幽一雙幽黑如墨玉的眸子盯著那中年人看,眨了眨,慢慢地道:「你在說謊。」
掌櫃沒聽過這種奇怪的口音,一時間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臉上堆滿了疑惑,一頭霧水。
趙羨卻是聽得分明,他問姒幽道:「你能聽懂他在說什麼?」
姒幽搖搖頭,道:「他說得太快,我聽不懂,但是他方才一定說了假話。」
姒幽十分擅長觀察,當人一旦說了假話,便會有各種各樣的小舉動,比如下意識眨眼,表情緊繃,耳朵微動,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會將他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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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羨聽了,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那掌櫃,道:「你將玉佩還回來,我們不當了。」
他聲音冷厲,掌櫃額上的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連忙道:「客人勿惱,小店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至於玉佩,我這就去取來給您。」
他說著,急急地奔進了裡間,就好像外邊有什麼猛獸在追趕似的,掌櫃才一掀簾子進去,便被幾位老先生圍住,道:「怎麼了?」
掌櫃回想起方才那客人的神情,眼神鋒利,叫人見了便心生懼意,他這腿到現在還有些發軟,額上冷汗涔涔,撐著桌子好懸才沒癱倒,連連道:「不成,他起了疑心,說不當了,要拿回玉佩。」
「啊呀,」一名老師傅道:「這可如何是好?官兵還沒有來呢。」
掌櫃咽了咽口水,道:「我聽他與那女子說話,不是這裡的口音,也不知是哪裡人,半個字都聽不懂。」
有人一捶手心,立即道:「這就對了!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流竄過來的江洋大盜。」
掌櫃飛快地擺手,緊張地道:「可別了,我心裡怕得很,管他是江洋大盜還是別的什麼,我這座小廟可管不了,玉佩拿來,我讓他走吧。」
幾位老先生見勸不住,便只得歎氣,正在這時,外面一個夥計匆匆進來,道:「掌櫃!官兵請來了!」
此時後堂屋裡,姒幽正站在窗邊,與趙羨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輕微腳步聲,她微微皺眉,心裡莫名警惕起來,道:「有人來了。」
趙羨回過頭去,卻見一行人自外面衝進來,提刀執戟,打頭一人高聲喝道:「竊賊何在?快快束手就擒!」
那當鋪掌櫃一溜煙從後面鑽出來,指著他們二人道:「差爺,就是他們!」
趙羨嘴角抽了抽,他總是明白哪裡不對了。
姒幽皺了皺眉,她即使聽不懂這些人說了什麼,但是那看架勢與氣氛,便知道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她伸手摸向腰間,那裡別著幾支細細的竹管。
趙羨卻將她的手拉住,衝她安撫一笑,道:「沒事。」
那打頭的差役道:「贓物呢?」
當鋪掌櫃連忙將玉佩捧給他,道:「差爺,這個是皇宮裡頭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是他偷來銷贓的。」
差役拿著那玉佩翻來覆去看了幾眼,一揮手,道:「拿下!帶回衙門裡等候審問。」
話音一落,幾個差役如狼似虎地撲上來,要抓了兩人,趙羨一伸手,護住姒幽,口中道:「慢著。」
那領頭的差役道:「怎麼?有什麼話,回衙門去同咱們大老爺說,帶走。」
於是一行差役們雄赳赳,氣昂昂,帶著兩人自當鋪出去了,陣仗鬧得很大,百姓們不由爭相來看,還有人來詢問當鋪掌櫃:「這是出了什麼事情?」
掌櫃笑呵呵道:「剛剛那兩人是江洋大盜,我叫了官兵來,將他們抓住了。」
那人驚道:「就是前陣子官府貼榜的那個大盜麼?」
掌櫃道:「可不是?」
一眾看熱鬧的紛紛稱讚道:「掌櫃果然是有義之士!」
「劉掌櫃古道熱腸啊!」
掌櫃呵呵笑著謙虛道:「過獎,過獎,舉手之勞罷了,何足掛齒。」
一名不太引人注意的青年此刻正站在店門外,縮著脖子,朝那官差離去的方向看了半天,然後慢吞吞地搓了搓鼻子,混入了人群中,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若是姒幽與趙羨還在,必然能認出來,這人正是之前在當鋪裡面當衣服,反被夥計羞辱了一通的那個青年。
卻說回姒幽與趙羨被官兵押送著往衙門的方向走,她雖然聽不懂之前這些人說了什麼,但也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眨了眨眼,問趙羨道:「我們是被抓住了麼?」
趙羨神情有一瞬間的微滯,很快笑答:「沒有,我們只是要去一個地方。」
姒幽望著他,片刻後,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在說謊。」
趙羨:……
很快,他們就被帶進了衙門,一個年長的差役過來看了看,問打頭的那個,道:「孫捕頭,這就是那個在逃的江洋大盜?」
孫捕頭神情鬆快,得意道:「可不是?」
那差役奉承道:「孫捕頭果然厲害,這麼快就把人抓來了。」
孫捕頭笑道:「還得等大老爺審問,先押到牢裡頭去。」
差役自然應承下來,等押人的時候,看見了姒幽,愣了一下,道:「這個……也是江洋大盜?」
孫捕頭也是一愣,道:「他們倆人是一塊的,大概是一起作案?等大老爺審問了就清楚了。」
那差役又瞄了姒幽一眼,心道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能是江洋大盜?
不過人是孫捕頭抓的,就算這小姑娘不是犯人,大老爺審問清楚之後再放了便是,那差役欲領著兩人往牢裡去,正在這時,趙羨忽然問道:「你們的知府是高順?」
孫捕頭怪異地看了他一樣,警告道:「大膽!不許直呼我們大老爺的名諱。」
趙羨聽他這般作態,心裡便立刻如明鏡似的,道:「我要交代罪行,讓你們知府大人來。」
聞言,孫捕頭有些猶豫,趙羨又道:「我記xin不大好,若再等上一兩個時辰,恐怕就記不清楚了。」
孫誠當了這麼多年的捕頭,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囂張的犯人,架子比他們大老爺還要大。
他有心想挫挫對方的銳氣,但是又擔心趙羨真的不招,遂對那差役道:「我這就去稟告大老爺,你將他們押去班房,等候審問。」
「是。」
衙門後堂,一名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案後,長籲短歎,衝自己的書吏道:「借糧借糧,說得輕巧,再過一個月就開椿了,哪兒還有糧借?前頭一個流竄的江洋大盜沒抓著,這會兒又是借糧借錢的,他們當我慶州府是戶部的倉庫呢。」
書吏不吱聲,知府就繼續罵娘,罵完了,把卷案一攤,道:「借他們三千石,愛要不要,寫吧。」
書吏提筆就開始擬信,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人聲,知府揚聲道:「進來。」
進來的人正是孫捕頭,他面有喜色地拱手道:「大人,卑職抓到那個江洋大盜了。」
「哦?」高順立即站起身來,神情頗為欣喜:「怎麼抓到的?」
孫捕頭便將當鋪掌櫃報案一事細細說來,又道:「那大盜現如今就被關押在班房裡,說要交代罪行,大老爺可是現在就開始審問。」
高順欣然撫掌,這都年底了,他正愁著政績的事呢,這不就來了?正正是瞌睡來了枕頭,他馬上道:「審,現在就審!」
說完,便率先出了屋子,孫捕頭與書吏緊隨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班房的方向走去。
班房位置不好,裡面十分陰暗潮濕,大冬天的一進去,便讓人覺得如同置身冰窖之中,分外難受,白天也還點著火把,以備照明。
孫捕頭開路,到了裡頭便揚聲喊道:「大老爺來了,將那兩個大盜提出來。」
「提犯人!」
高順背著手彎腰才進了門,還未來得及直起身,便聽到一個略微熟悉的嗓音道:「高府台,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高順疑惑抬頭,看清楚了「江洋大盜」的面孔,嘴角一抽,渾身一抖,噗通就跪了下去:「下官參見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