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和硯台,皆為早先去查驛館時,錦哥兒搜羅回來的。
因為一直沒揪出謝不懂鬧事的最終根源,錦哥兒沒把這些丟掉,總覺得有朝一日有用,這不正好,被鳳兒的計劃派上用場。
有這些,偽造便能成真了!
鳳兒悶頭以左手書寫,胡之源直勾勾看著,他能辨出上頭內容的大概意思,越看臉越沉。
“妹妹做這些目的何在?”
鳳兒專注,沒吭聲,公子替她回應。
“待會兒隨我們一同回園子,你自會知曉。哦對了,到時不論發生什麽,你切記都順著鳳兒的話編,越緊急越好,越嚴重越好,最好讓人一聽便覺得事態已是火燒眉毛。想必這編瞎話的本事,源兒你是隨用隨有的。”
胡之源想了想,狠狠一點頭。
等墨跡乾差不多,鳳兒拔下步搖,比量著要往手腕上扎。她沒事先說過還有這出,把倆男人嚇一跳!
公子奪過步搖,“這是作甚?”
胡之源先一步讀懂她意思,抽出娜沐給他防身用的小匕首,不由分說擼起袖管,乾脆利落劃出一道血口子。
鳳兒見狀,忙把密文推到他跟前。他心領神會,將血胡亂甩到上面,又道:“你早說嘛,我這有現成家夥,何苦難為那步搖。傷在我身,潤姨也發現不了。”
墨跡血跡皆乾透,仨人即回蝶園。
胡之源早在半路便已備起一副焦灼臉,到他倆領他見潤娘時,表情正做到最真的時候。
“娘,您怕是沒工夫猶豫了!”鳳兒連裝都無需裝,心裡怎麽急臉上怎麽掛,將剛剛她做那封密文給潤娘看,“您瞧瞧這個!還說他們沒本事麽?”
潤娘剛認出上面密文糅雜至少三代詭諜書,還未來得及錯愕,公子凝著冷臉甩了句,“這紙,這墨,皆與當初調包鳳兒那封書信的相同!”
又是不給潤娘時間反應,胡之源開始煽風點火,“這是我在宮裡截獲的!”
鳳兒有多焦急自不必提,再瞧胡之源也是腹熱心煎已上臉的模樣,潤娘不可能沉得住氣,細細閱過內容後,更加提心吊膽!
她抖著手問胡之源:“你說這是宮裡截下的?可查出是誰發出?”
紙上血跡刺目,胡之源忙道:“嗐,情急大意了,只拿到東西,沒留住活口,還未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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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娘剛張嘴要再問,公子搶過密文舉到窗前日光下,叫她來看。
紙張泛出一層柔光,某處隱隱顯出一圖案。
胡之源跟著湊上前,見之驚叫:“竟是浮光紙啊,能有這個的可屈指可數!這圖案……是……是心月狐,我大哥的徽記!”
依舊不給潤娘空當思考,鳳兒已點著火折子遞過來,卻被公子吹滅了。
他撚撚紙張,悠悠對潤娘道:“光是這兩樣,已足夠表明這東西誰發出的。上頭內容你可全看明白了?”
怎會不明白,一筆一劃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更別提是鳳兒專揀潤娘吃得最透那兩版詭諜書,作出這封真的假密文。
她並未表述太多,多了反惹生疑,只點明蝶園真身泄露,胡之洵有心招納,如若不能,便斬草除根!
“娘,女兒只問您一句。一旦此事發生,您是願為保蝶園上下平安,選擇歸順大嶽,歸順那或許成新君的人,還是貫徹始終,堅守衛家人無立場的規矩,而不在乎一切可能發生的後果?”
鳳兒這些話無異於逼問,逼她直面內心真實所想,逼她給衛家百余年來一貫作風定個對錯。
潤娘頓口無言。
這在鳳兒意料之中,她要的就是潤娘無言以對。
同為棲身蝶園十幾年,她相信母親和她一樣,也早把這裡當成家,更別提這自前朝就存在的聲色之所,是天底下最能容諜人棲身之處。諜人與蝶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至於有別於旁路諜人的無立場,鳳兒早就辨不清這是對還是錯。遙想當年,如果外祖父答應李佑的請求,是否全家性命能得以無虞?歸順東燕又有何不好,要知李佑輔佐的是李光擎,這是連別國百姓都敬重有加的明君,為這等好人效力,難道不算積德?
為守一規矩而搭上整個蝶園,鳳兒猜母親必然沒這麽狠心,可是反過來呢,她怕是也做不下這決定。
“很為難對嗎?”鳳兒明知故問。
公子這會兒裝起好人來,往一旁拽鳳兒,“別逼你娘,她不容易的”,又安撫上潤娘,“孩子也是為大局著想,為更多人考慮,你別怪她急。”
太多事在潤娘腦子裡鬧騰,揉成大團亂麻,理不出頭緒,而她卻必須抻出一頭來。
等她眉間愁雲快滴出水,鳳兒終於覺得時機到了,甩開公子,跪到她面前!
“娘,是時候讓女兒為您分憂了!”
“你什麽意思?”潤娘也明知故問。
當娘的糾結遲疑做不出決定,做女兒的卻已有了自己的主意。鳳兒不是要為她分憂,是要替她擔責!
“女兒完全可以只動動嘴皮,娘您照做便可,但如此一來,一切後果皆由您擔著,即便心裡苦,可除了女兒怕也沒人能理解,旁人只會埋怨您白做了十幾年當家!女兒不想這樣……”
“你想怎樣?”潤娘猜到問也白問,鳳兒若想告訴她,那進門便說了,不過仍不死心罷了,才問出口。
果然,鳳兒反問她:“您只說信不信女兒,信不信女兒既能保住蝶園,也能不破衛家規矩?”
正當潤娘躊躇,忽而嬰兒啼哭聲穿透層層門牆,那般響亮。
她先是身子一僵,隨即擲聲:“李鳳兒,給娘磕三個響頭!”
鳳兒當即照做。
“伸手!”
她雙掌交疊,鄭重舉過頭頂。
在公子和胡之源注目之下,潤娘拔下琥珀發簪,重重拍上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