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家的人已經起來了, 王大根正在院子裡劈柴,見了姒幽與趙羨出來, 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笑著打招呼道:「李郎君起來了?」
趙羨與他寒暄幾句,又聽王大根道:「等吃了早飯, 我便去借一輛車來,送二位入城去, 那裡有車馬驛站, 郎君自可租一輛馬車回家去。」
趙羨點點頭,笑道:「多謝王大哥了。」
王大根呵呵一笑,撓了撓頭,道:「沒什麼,只是寒舍簡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郎君與尊夫人莫要見怪。」
他們說著話,後院那邊驟然傳來一聲驚呼, 是王大根的媳婦,連聲叫道:「這是什麼東西?孩他爹!你過來!」
王大根聽了, 對趙羨笑笑:「婦人家就喜歡咋咋呼呼的, 您別見怪,我去看看。」
他說著轉身便走,姒幽微微動了動,略一側頭,專注地感受著後院的方向, 有一絲絲些許的異樣。
趙羨見她這般,便問道:「怎麼了?」
姒幽道:「有東西。」
她說完,逕自朝後院走去,王家的院子不大,靠牆堆著一排劈好的木柴,從這邊轉過去,就到了後院,窗下放著一架古舊的石磨,此時王家一家人都站在那裡,伸長了脖子盯著石磨看,就好像那石磨上頭開了花似的。
王大根看了半天,道:「不就是一條蛇麼?打死便是了。」
他說著伸手就要去抓,哪知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不能抓。」
王大根下意識轉過頭來,正對上了姒幽的目光,他有些茫然:「什麼?」
姒幽重複了一遍:「不能抓。」
王大根:……
他確信自己聽不懂這位夫人的話,遂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趙羨,道:「李郎君,尊夫人是說……」
趙羨有點想笑,卻又忍住了,好脾氣地解釋道:「拙荊是說,這條蛇有毒,不能抓。」
那條蛇通體赤紅,只有拇指粗細,大概是天氣太冷了,它將自己緊緊盤了起來,毫無精神,像是死了一般。
姒幽真是太熟悉這條蛇了,無數次盤踞在她的手腕上,然後毫不留情地咬下去,注入毒液。
她看向趙羨:「你將它帶出來了?」
趙羨微微一笑,伸手將那赤蛇挑起來,道:「怎麼跑這裡來了?」
他原本從老祭司那兒把這蛇弄來,是為著姒幽身上的懷夢蠱想的,懷夢蠱三月必須要續一次蠱引,趙羨不能保證在三個月內一定能找到解除懷夢蠱的辦法,所以他要做兩手準備。
赤蛇雖然毒,但是它卻能救姒幽的命。
在之前因為天氣太冷,赤蛇陷入了冬眠之中,沒有動彈,大概因為昨夜房間的溫度高了些,它便醒了。
姒幽將赤蛇接過來,隨手挽在手中,認真地告誡趙羨道:「這種東西,你別碰。」
趙羨眼底泛起笑意,乖乖答應:「好,我知道了。」
一旁的王家人聽著他們交談,卻半個字都聽不懂,表情發懵,王大根忍不住好奇問道:「李郎君,尊夫人是哪裡人?」
趙羨想了想,一本正經地道:「是從天上來的。」
王大根:……
王大根媳婦:……
到了上午,王大根果然去借了一輛牛車來,送趙羨與姒幽兩人進城去,天氣很冷,路上到處都是未化的積雪,姒幽坐在牛車上,往外張望著,她對這裡的一切都表現出好奇來。
王大根見了她那模樣,心裡嘀咕道,李郎君的這位夫人恐怕當真是從天上下來的,看什麼都新奇,就連農家田間找食吃的大白鵝也要多看幾眼。
老牛車慢悠悠地晃著,晃了一上午,才總算進了城,因為今日天氣好,又是年關將近,城裡人很多,姒幽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人,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聚居地。
耳邊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人聲,熱鬧非凡,卻又無比陌生,這令她不免生出幾分警惕來,她下了牛車,總覺得有許多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雖然沒有惡意,卻仍舊讓她心生不適。
她卻不知道,世人皆愛美,漂亮的人兒誰都願意多看幾眼。
此刻姒幽的眉心輕輕蹙起,表情愈發冰冷了,好似由冰雪雕就似的。
正在這時,一只手伸過來,將姒幽牽住,溫暖的熱意傳遞過來,那些不安竟然奇跡般地被驅散了。
姒幽抬起眼,望著趙羨,道:「我們去哪裡?」
趙羨笑笑:「帶你回我家看看。」
聞言,姒幽望瞭望眼前的長街和人群,道:「你家就住在這裡麼?」
趙羨:「不,還有很遠,等到了的時候,大概正好快過年了。」
「過年?」姒幽疑惑道:「那是什麼?」
趙羨想了想,解釋道:「是一個很隆重熱鬧的節日,你到時候便知道了。」
兩人正說著話,趙羨帶著姒幽到了一家當鋪裡,這家當鋪生意看起來很好,裡頭客人很多,夥計們忙得腳打後腦勺,說話跟吼似的。
「說了這衣裳我們鋪子裡不典當,料子太舊啦!您請。」
當衣服的那人是個十七八歲模樣的青年,喏喏道:「真不成麼?這還是上好的綢緞料子呢……」
那夥計翻了一個白眼,扯著那衣裳道:「您自個瞧瞧,瞧瞧,這都被蟲蛀了幾個洞了?您這衣裳是傳了好幾十年了吧?」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那夥計說話刻薄得很,見有人笑,繼續道:「您就是白貼錢咱們也不能要啊,您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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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臉皮薄,聞言便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夥計不再搭理他,揚聲道:「下一位!」
下一位便是趙羨了,當鋪夥計幹了這麼多年的活兒,早就練就了一雙勢利的眼,他上下這麼一瞄,趙羨穿的一身粗布衣裳,一看就不是什麼有貨的人,遂斜睨著眼,道:「客人要當什麼?」
趙羨拿出一枚玉佩來,道:「我要當這個。」
那夥計打眼一看,眼裡閃過驚色,立即伸手去拿,卻被趙羨輕輕一擋,再次將玉佩收起來,道:「你做不了主,讓你們的掌櫃出來。」
夥計面上的神情倏然變得熱情,殷切道:「請客人隨小人來。」
趙羨點點頭,轉過身牽起姒幽,那夥計這才看見了姒幽的臉,頓時眼珠子都看直了,一錯不錯地盯著她,趙羨皺了皺眉,眼神沉了下去,冷聲道:「帶路!」
夥計這才猛地回過神,欠身哈腰,萬分熱切地引著趙羨往後堂走,道:「您請稍坐片刻,我這就去請掌櫃的來。」
不多時,那掌櫃便過來了,是個富態的中年人,看起來很是和氣,見人便先有三分笑相,一看就是老練的生意人,他見了姒幽,眼底閃過驚豔之色,很快又笑著向趙羨道:「公子可是要典當一塊玉?」
趙羨將玉佩拿出來,放在桌上,道:「就是這一塊。」
掌櫃見了,連忙雙手慎重捧起那玉,對著天光左看右看,質地通透,觸手溫潤滑膩,雕的是麒麟踏祥雲,做工精細,成色極品,竟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好玉。
掌櫃心裡嘖嘖幾聲,他開了這麼多年的當鋪,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好玉,對趙羨的態度不免又殷勤了三分,笑著問道:「客人是想死當,還是活當?」
死當就是一錘子買賣,價格要高一些,活當則是暫時抵押,日後還要來贖回去的,價格自然也就低一些。
趙羨想也沒想,道:「死當。」
掌櫃心裡一喜,忙道:「那且容我再斟酌一二,定個合適的價格出來。」
一般來說,這樣大一點的當鋪裡都有專門鑒價的老師傅,趙羨點點頭,道:「勞煩掌櫃快一點。」
「是是。」
掌櫃拿著那玉佩進了裡間,裡頭有幾個老師傅正在說話,見了他進來,便停下了,掌櫃招呼道:「都過來看看,方才有位客人拿過來的玉佩。」
那幾個老師傅聽了,都紛紛過來看他手中的玉,一位白鬍子的老師傅打眼一看,拍案驚道:「好玉。」
「成色上佳的和田玉,雕工精細老練,不知是哪位大家刻的?」
有人道:「這種玉佩上頭都有記號,看看?」
「是羊山先生!」
幾人聽罷,立即呼啦圍了過來,挨個看那玉,掌櫃不懂這些,只知道羊山先生刻的玉很是值錢,便道有些忐忑道:「客人說要死當,那這玉值得多少?」
一個老師傅比了比一只手:「少說也要這個數。」
掌櫃看了看,試探道:「五百兩?」
「五千兩!」
掌櫃瞬間瞪圓了眼,張了張口,半天沒說出話來……
五千兩,夠重新買一個當鋪了。
正在這時,一個老先生忽然道:「且慢,容我仔細看看。」
旁人便將那玉遞過去,他小心接過,對著天光左瞧右瞧,半眯著眼,模樣分外認真而凝重,等許久之後,他才謹慎地放下玉佩,道:「這個東西,我看著,好像不是一般人家裡能有的。」
這老先生姓黃,於鑒玉一道上很有些名望,他這麼一說,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掌櫃道:「黃老此話怎講?」
黃老慢騰騰地拋出了一個驚雷:「這上面有一個印記,你們看到了沒有?這玉佩是皇宮裡的東西。」
掌櫃驚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道:「可我看那位客人的穿著很是普通,都是粗布麻料,怎麼也不像是宮裡頭的貴人啊。」
一人道:「不會是竊來的吧?我記得前陣子,官府不是貼了榜說,外地有一個什麼江洋大盜流竄到了慶州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