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半夜時,招娣睡不踏實,又起來吐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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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崢不敢睡,守在她身邊,遞紙巾遞水,招娣吐得昏天暗地,被他抱回牀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一直到清晨,第一抹陽光悄悄從窗簾縫隙打進來,雲崢半靠著牀,睜開眼時渾身酸痛,牀上的人不見蹤影。
身體一激靈,他下意識跑到客廳,見沒人,頓時方寸大亂。
浴室傳來聲響,招娣在漱口。
他還赤果果著上半身,招娣穿的是昨天的睡裙,抽氣機轉動著,陽光忽閃忽閃照在她臉上,連細細的絨毛都清晰可見,水珠沿著她的臉頰滑落。
「咚。」
落在洗手盆裡。
她洗完臉,朝他看來,目光沉沉,他呼吸一窒。
招娣目光落在他赤赤果果的上半身,雲崢趕緊到客廳抄起一件衣服穿上。
再進去時,招娣拿起袋子裝她那件濕透的連衣裙,經過他時,雲崢心一動,拉住她。
「招娣,我們談談。」
招娣目光從他的手掌移到他的臉上,「有什麼好談的?」她甩開他,到沙發處尋找她的手機。
雲崢追上來,鍥而不捨地問,「就20分鐘。」見她不理會,咬牙說道,「10分鐘。」
招娣找到手機,發現被他藏在夾縫處,吹掉上面灰塵,開機之後,楚墨的電話打來3個。
回復他短信,讓他先忙青州的事,招娣現在沒辦法面對他。
她還有點暈,昨晚醉酒加性愛令她兩腿打顫。她五指分開,在空氣中做出禁止的動作,打斷雲崢的追逐。
「在你背叛愛情時,你就失去和我談判的資格。」
她淡淡的目光彷彿在嘲笑他的癡心妄想。
「我說過了,我們已經結束了,昨晚你做的事,足以讓我噁心你一千次一萬次。」
雲崢白著臉,往後退兩步。
招娣找不到衣服穿,到臥室拉開衣櫃,發現裡面整整齊齊羅列著各式衣服。
雲崢走過來,拿出一件連衣裙給她,「試試看,都是我特意買的。」
他每次在大街上看見漂亮衣服都忍不住想像招娣穿上的模樣,後來都買回來了。
招娣沒接衣服,找了一件白色襯衫和黑色短褲,到浴室換上,雲崢討了個沒趣,在原地自嘲一笑。
招娣出來時,雲崢在沙發上抽煙,招娣穿好鞋子,開門時,雲崢急匆匆跑過來擁住她,雙臂像枷鎖一樣牢牢箍住。
「別走,別走,招娣,給我時間,我們說清楚好嗎?」他窩在她耳邊,呼出的氣讓招娣平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該說的早就說完了。
招娣閉上眼,「放!手!」忍住想罵人的衝動,去拉他的手臂。
他抱地更緊了,「不,一放你就要走了。」
「我本來就不屬於你,我是我。」她拉開他的手,拉不開,歎氣道:「你已經讓我背叛別人,我不同意你,你是不是就要逼我去死?」
雲崢被她這句話嚇一跳,連忙放開,將她轉過來,「不是的,我。」他眼裡含著痛苦,「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你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雲崢抓過她的手,放在急劇跳動的胸口上,「招娣,感受到了嗎?它是你的,它為你跳動著。」
掌下的心跳急促又富有生命力,招娣放下手,目光如炬,「你沒有立場說這句話,你這麼做,只是個第三者。」說完打開房門,「不要再來找我,昨晚的事就當沒有發生,我們最好的結果就是不再相見。」她不想和他浪費一句話。
雲崢的臉色漸頹,呈現灰敗之氣,他抓著門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招娣,我不會放手的,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早市喧鬧,這棟老房子建在其中,室內空氣凝固。
招娣的最後一眼,見到他眼裡閃爍的瘋狂,有星星燎原之勢,她胸口一窒,「瘋子。」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雲崢一拳打在門板上,一陣鈍響,清雋的臉上一片肅殺,而那眼眸深處,是被折磨到盡頭的絕望。
她昨晚宿醉,也不知身體會不會難受,雲崢放心不下,匆忙下樓,穿過巷子,早晨人不多,他一個個尋找著,見到招娣從藥店出來,擔憂的神情馬上轉為喜悅。
招娣握著一瓶水,撚了兩顆藥吃下。
後知後覺得雲崢,臉色一片青黑。
她招了一輛計程車走了,雲崢心口堵塞,回到小窩,只見浴室沐浴露下壓著三百塊,鏡子上用牙膏寫著:衣服的錢。
他雙目猩紅,一拳打在鏡子上,鮮血蜿蜒流下,猙獰非常。
***
雲崢到富麗大廈時已經9點,期間去醫院包紮傷口,進門時,薄遠坐在會客廳裡泡茶,看見他手上的傷後,原本的悠閒變得緊張起來。
「怎麼弄的?」他指著他的傷口。
雲崢將手背到身後,臉色平常,「鏡子割的,不礙事,我先去工作了。」
「慢著。」薄遠叫住他,雲崢停住,對上他打量的目光,「為什麼被割了?招娣呢?」
果然,一提招娣,雲崢的臉色瞬間森冷起來,「沒事我就去工作了。」
「你對人家做什麼了?」薄遠看到他手臂上的咬痕,心中一駭,「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見雲崢不反對,薄遠高高舉起巴掌,停在半空,見他不躲不閃,又氣急敗壞放下,「我問過王老師了,人家有男朋友了,過得很好,你就別湊前去了。」
薄遠當初也是看著他們在一起的,招娣是個很好的女孩,跟她在一起後雲崢也變了許多,穩重起來。可惜他不應該腳踏兩只船,招娣性子柔和,但也有底線。
「男朋友又怎樣?不是還沒結婚嗎?」他聲音也急。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薄遠叼著煙,氣的直喘氣,暗罵他霸道的性格。
「我去工作了。」
「你前女友在辦公室等你。」薄遠倒杯茶去去火。
雲崢眼睛亮起來,薄遠突然意識到剛剛的話歧義了。
「曠月好。」他沒好氣的解釋。
雲崢頷首,微不可見地點點頭。
薄遠看著兒子的背影,沒了喝茶心情。
富麗大廈345樓是啟明教育總部,這裡分散著少兒班,青年班,成人班,涵蓋中小學科目,外語音樂美術舞蹈播音主持,學員眾多,課室也多,加上今天是週末,來上課的人更多了。
小朋友們見了雲崢這位總監大哥哥,一一乖巧打招呼。
雲崢面對小孩子很溫柔,有時會蹲下來給他們整理衣領。
「大哥哥,你的手怎麼了?」舞蹈班紫馨小妹妹眨著大眼睛詢問。
這個孩子平時很粘他,每次下課時間都會跑過來和他說話。
「不小心弄的,別擔心。」
「大哥哥有女朋友嗎?我哥哥手破了也是小姐姐幫他包紮的。」紫馨小妹妹對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呼氣。
雲崢頓了頓,微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很快就有了。」
和小朋友告別,他推門進辦公室,一抹紅色倩影坐在他的辦公椅上,手裡拿著他的水晶生肖鼠,見他一來,放下東西,小跑過來,拉過他的手。
「阿崢,你來啦。」曠月好今天穿了一件紅色連衣裙,妝容精緻,盡態極妍。
雲崢不著痕跡鬆開手,到辦公桌時,聞到一股香水味,他轉身打開窗。
曠月好見他躲避自己,心中微傷,又見他手背包紮紗布,擔心拿起來,「怎麼弄的?」
雲崢推開她少許,「我要工作了,你回去吧。」說完回到辦公桌,將她剛剛弄亂的擺件一一擺好。
曠月好像沒聽見似的,開心問他,「阿崢,鐘麟的演唱會就在最近,我們去聽好不好,以前都是你買票,這次換我。」
雲崢不為所動,「不了,你自己去吧,下次來可以坐到沙發那裡。」又加一句,「沒事就不要來找我。」
他面無表情,語言客氣疏離。
其實,兩年前,雲崢就已經說清楚了,曠月好見他這兩年一直單著,不死心而已。
曠月好捏著裙角,她今天精心裝扮一番過來,面對的卻是他這幅模樣,心中不甘,看向那個認真工作的男人,他劍眉星目,面容俊逸,寶藍色襯衫西裝褲正式又禁欲,手指修長,目光專注,他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讓她癡迷又沉醉。
曠月好以前太驕傲,不肯低頭,才回讓他們關係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如果他們沒分開,阿崢就不會遇見招娣,她就不會到了今天這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想到這裡,她走上前,從他身後擁住他,雲崢在她伸手時就躲避開,語氣也帶了怒氣,「我說過了,這樣的動作不要出現第二次。」
曠月好抬眼望他,裡面癡嗔貪怨,「以前有招娣時,你還不是和我聯繫嗎?現在我們都是單身了,為什麼不重新開始呢?」
她一提招娣,雲崢就覺得傷口隱隱發痛,他別過臉,指著門口,「你走吧,兩年前我說過,我們不可能,你也別糾纏了。」
他不會給她任何希望,因為希望太恐怖了,會讓人想要更多。
就像他一樣,只要得到招娣的一點溫度,就會貪得無厭。
曠月好聽了他的話,低低笑起來,再望向他時目光淩厲又怨恨,她下巴指著桌上的那支鋼筆,「怎麼,她留下的東西爛了都這麼寶貝啊?」
雲崢微微眯起眼睛。
她的美甲劃過桌沿,點在那顆水晶鼠上,「當初破了的東西,買個一模一樣的,本質還是變了,不是嗎?」她似笑非笑,眼含嘲弄。
雲崢吸著雙頰,下顎線條繃緊。
曠月好見他這幅模樣,目光掠過他的手臂,再看看他透著紅的紗布,恍然大悟笑起來。
「原來,你早就見到她了。」她笑了,看起來像哭。「怎樣?和她上牀了?味道怎樣啊?是不是很難忘?」
雲崢呼出濁氣,額頭青筋暴起,「你最好現在離開。」
曠月好繼續說著,目光嫉妒怨毒,「見到她,什麼感覺?畢竟求神拜佛那麼久?」
曠月好是半個月前知道發現招娣回來安城的,她去接侄女放學,那是一家名為萬卷的培訓機構,聽說是分部,她參觀裡面,在一間教室發現招娣在上課,她變了,變得更加端莊秀麗,唯一沒變的是那雙波瀾不驚的雙眼,她的課很多學生,她的一舉一動無不認真自信。
就像當初看見她衣衫不整摟著雲崢時,那副表情雖然生氣但也鎮定,而她生生落了個下風。
那一刻,曠月好落荒而逃。
她望著他,不放過每一個表情,「聽她的同事說,她有個男朋友,已經談了一年了,在青州,年輕有為。」她在他面前揮揮手,「你也不過如此嘛,她轉頭就能和別人在一起,你在她心裡什麼都不是。」
雲崢終於到了暴怒邊緣,「走,馬上離開。」幾乎是喊出來。
曠月好笑出眼淚,眼線都花了,流下兩道黑線,像地獄爬出來的索命鬼,「這是報應,你這輩子都求而不得,你當初沒有拒絕我,就要想到有今天,自私自利的男人,活該你失去愛情。」
「我讓你滾聽見沒有?」
她拿紙巾抹去眼淚,「招娣是什麼人?掉進茅坑裡的錢還會撿起來嗎?你別癡心妄想了。」說完抬起高傲的頭,邁著步伐走出辦公室。
雲崢一把揮掉辦公桌上的檔,見鋼筆掉在地上,心急火燎撿起來,吹掉上面灰塵,將它擺回原位。
他掏出打火機,點起煙,深吸一口,煙霧繚繞之間,皺著的眉頭沒有鬆開過。
時鐘滴答滴答,他心裡長了草一樣,手掌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她有男朋友了。」
「你在她心裡什麼都不是。」
「你別癡心妄想了。」
不,不是這樣的,他們不該是這樣的。
不會的,他和招娣不會變成那樣的。
***
他拿起車鑰匙,在薄遠的呼喚中下樓,開車前往清靈山。
轉運燈一直都在,雲崢跪在佛祖面前,雙手合十,虔誠跪拜。
來往客人看著這位男人,大家都是來求願或者上香,唯獨他,跪在佛祖面前,神情看起來比誰都悲涼。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佛祖,如果真的有姻緣在,能否再為我續一次?我願日後吃齋三年,不斷做善事,彌補過去。
當晚,雲崢做夢,夢見曠月好來找他,在他和招娣的牀上脫了衣服,用被子蓋著自己,拉著他,忘情親吻他,曠月好一揮手,那罐星星碎了,而招娣站在房間門口,臉色晦暗不明,他推開曠月好,心中大駭,最終還是沒能追上她離去步伐。一回頭,只見曠月好身體妖嬈躺在牀裡,原本那張嬌美的臉突然變得猙獰。
「你這輩子求而不得。」
雲崢被嚇醒,30度的夜裡空調呼呼地吹,他出了一身冷汗。
窗臺紙鶴在飄動,指針指著半夜三點。
觀世音菩薩香爐前的香燒剩根部。
雲崢心跳如雷,曠月好的聲音像魔咒一樣回蕩在他腦海裡。
「別再來找我,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
這是足以讓人癲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