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蔚藍看著夜色中,周西澤匆匆離開的背影,倒是有種第一次認識他的感覺。
印象中的溫文爾雅,全然不見。
是真慫。
陳錦路笑得前俯後仰,指著周西澤,大聲嘲笑道:「臥槽,我還以爲他多牛逼呢,慫包一個啊,亮亮拳頭就把他嚇成這鳥樣。」
說完,她衝秦陸焯眨眨眼睛,格外認真地問:「大哥,你混哪條道上的啊,要不留個電話吧,下次一起出來喝酒。」
秦陸焯對這種黃毛丫頭沒什麽興趣,聽到這話,眉梢微挑。
「不用。」
陳錦路對於他的拒絕倒是沒什麽意外,她還想再糾纏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大哥居然來了。她臉色一變,看向蔚藍。
「臥槽,蔚老師,你不是吧,居然跟我哥告狀。」
陳錦路的哥哥陳宇看著蔚藍,歉意地說:「抱歉,蔚小姐,這麽晚還讓你爲小路的事情跑出來。」
蔚藍微搖頭,說道:「沒什麽事,你把她帶回去就好了。」
陳家兄妹在這裡暫留片刻,在得知秦陸焯會送蔚藍回去之後,陳宇也沒多客氣,拎著自家妹妹的耳朵就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薑晨依依不捨地對秦陸焯說:「焯老大,現在看見你可真不容易,什麽時候出來聚聚吧。」
秦陸焯原本已經轉身準備離開,却回頭看了他一眼。
薑晨站在警局的門口,身後燈火通明,這麽晚,警局值班的人都沒消停,裡面不時傳來吵嚷的聲音。
這種熟悉的鬧騰,秦陸焯也許久未聽到了。
他轉身之後,伸手朝後擺了擺,「回頭有空聚吧。」
出了警局之後,白日裡車水馬龍,此刻空蕩蕩的馬路,在深夜裡顯得格外蕭條。寒風一吹,刮在人臉上,猶如刀子般。
蔚藍剛才是坐警車過來的,她的車還停在酒吧那邊。
這麽晚了,她也懶得再過去開,於是跟著男人一路往前走。
直到兩人來到一輛箱式貨櫃車前停下。
蔚藍裹著大衣,微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因爲沒注意到男人脚步停下,差點兒撞上去,就是這樣,她的鼻尖還是觸到他的外套上,凉凉的。
「上車吧。」秦陸焯打開貨櫃車的駕駛座。
等他坐上去之後,蔚藍還站在路邊發楞。
秦陸焯把車窗降下來,手臂擱在車窗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蔚藍,聲音淡淡地問:「這車我明天還有用,所以不能打車送你。」
雖然說的話是解釋,口吻裡却是强壓著的不耐。
顯然,此刻沒上車的蔚藍,在他眼裡,已經成了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
這種人在秦陸焯這兒,都有一個統一的代名詞。
累贅。
好在蔚藍沒再猶豫,走到副駕駛旁,伸手拉開車門之後,還沒上車就聞到裡面撲鼻的烟味。車內開著昏暗的燈,但副駕駛坐墊上的黑漆漆一團的油漬,清晰可見。
秦陸焯低頭看著副駕駛座上的髒污,心底駡了一句。
下一刻,他脫掉身上的外套,直接鋪在副駕駛座上,嘲諷地彎了下嘴角:「抱歉,我該提前去洗個車迎駕的。」
蔚藍聽出他話裡嘲諷的味道,沒在意,反而是彎著嘴角,踩著踏板,坐了上來。
夜裡,很安靜。
大卡車開在路上,因爲駕駛座那邊的車窗沒關嚴實,呼呼地風聲刮進來。
蔚藍坐在他的外套內襯上,居然還有股餘溫。
其實按照她謹慎的性格,在跟著他離開之前,應該跟林紀明打電話確認這件事,可是不知爲何,她甚至連這個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任由他帶著自己離開了。
直到快到蔚藍家,車子先在一條小吃街上停下。
兩旁的店鋪依舊霓虹閃爍、燈火通明,有種世俗的溫暖。
秦陸焯轉頭,正好看到蔚藍正看著他。
他說:「晚飯還沒吃,我吃點兒東西,十分鐘就好。」
想了下,他又問:「你餓嗎?」
這句話倒是客氣地詢問,因爲光衝著蔚藍這一身打扮和剛才給他留下的印象,他就不覺得這個看起來無欲無求不食人間烟火的大小姐,會跟著他一起去吃街頭小店。
果然,蔚藍搖頭。
倒不是她看不上這種小店,而是她不習慣在晚上吃東西。
秦陸焯沒多糾結,意料之中的回答,他點點頭,聲音極淡地說:「你在車上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蔚藍當真乖乖坐在車上,看著男人下車,繞過車頭,進了前面不遠處的重慶小面店。
深夜裡,只偶有人路過。
沒一會,店鋪門口再次出現男人的身影。
他站在馬路邊,沒往這邊看。
可是,蔚藍却知道,他肯定是放心不下自己。
蔚藍伸手將車窗降下,隔著窗戶看向他,此時,男人伸手從兜裡掏出一包烟,從烟盒裡抽出一根,緊接著,他摸了摸兜,半天都沒找到打火機。
就在此時,不遠處有個人慢慢地走了過來,一步一步,走得又緩又慢。
那是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奶奶,身上還背著一個蛇皮口袋,因爲駝著背,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矮小,似乎只要這街上的風再大點兒,就能將她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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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邊有個垃圾桶,垃圾因爲沒及時回收,早已經溢出來了。
老人家拎著蛇皮口袋,手裡拿著鐵鉗,專門翻垃圾用的。
秦陸焯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在身上摸了半天,可除了一包烟,連個硬幣都找不出來。他才想起來,之前加油的時候,身上零零總總,全都給了加油站。
剛才買吃的,是手機支付。
最後,他往車這邊走,拉開車門上去,想從車裡找找看,有沒有零錢什麽的,突然一沓紅色紙幣出現在他眼前。
他沒抬頭,已經聽到身邊輕柔地聲音問:「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秦陸焯這次總算抬頭看著蔚藍,車內的燈沒開,窗外暖黃色路燈正好打在她臉上,烏黑的長髮溫婉地披在肩上,白晰的臉頰被路燈這麽一照,猶如上了一層薄釉,細膩又白晰。
剛才林紀明在電話裡,幾次强調蔚藍的好看。
這一瞬,秦陸焯倒是真有體會了。
他沒客氣,伸手接了過來,却在拿錢的時候,碰到她的手背。
肌膚柔軟細膩,有點兒暖。
男人一怔,第一反應竟是,怎麽這麽軟。
好在秦陸焯迅速接過紙幣,抽手,「借用一下。」
他不是占人便宜的人,既說了是借用,肯定要還。
蔚藍看著他走到老人家身邊,兩人也不知說了什麽,就見老人拼命擺手。
然後,男人微微彎著腰,傾身,將耳朵凑近老人。
冷冽的冬夜裡,北風一吹,刮得周圍的樹枝嘩嘩作響。這麽寒冷的天氣,蔚藍看著不遠處那兩個身影。
一個高大筆直,一個佝僂矮小。
可兩人倒映在地上的影子,却那樣和諧。
隨後,秦陸焯扶著老人,進了旁邊的重慶小面店鋪。
沒一會,蔚藍看見秦陸焯端著碗出來。
他站著的方向是朝著卡車的,顯然大半夜,他也不放心讓蔚藍一個人在車上。
蔚藍趴在車窗上,這時候倒是絲毫不嫌弃,上面有多少灰塵了。
頭一次,她居然覺得一個男人端著碗在馬路邊上吃飯,一點兒都不狼狽,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可惜這個有味道的男人,只顧著埋頭苦吃,幾分鐘後,就吃完了。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拿著一根點燃的烟。
他站在馬路邊,一雙長腿微敞著,遠遠看著他身形很正,幷沒有高個兒男人駝背的通病,指尖夾著烟,吸一口,緩緩吐出暖白色烟氣。
蔚藍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把一根烟抽完。
等吸完烟之後,往卡車這邊走,他沒直接走到駕駛座,反而先走到副駕駛這邊。
秦陸焯從兜裡,掏出一卷錢,是蔚藍剛才給的。
蔚藍有些詫异,問道:「沒要?」
秦陸焯擰著眉,這次倒不是對她,像是對自己,他說:「她說自己不是乞討的,所以不要錢。」
是他唐突了老人家。
……
蔚藍微滯,沒說話。
因爲她是坐在車裡,這次反而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秦陸焯只穿了一件綫衫,還沒領子,他說話時喉結上下滑動,連帶著稍露出來的鎖骨,都有種屬男人的魅力。
他的聲音在冬夜裡,雖然低沉,却格外好聽。
「不過我用你的錢請她吃了一碗小面,十七塊,回頭我還給你。」
說話間,秦陸焯抬起頭,看著面前的蔚藍,顯然她幷沒仔細聽他說話,反而是眼睛直直地看著他,似乎在出神。
秦陸焯正準備把錢塞給她的時候,蔚藍終於開口。
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微楞,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片刻後,他說:「現在才問我的名字,是不是有點兒晚了?」
蔚藍看著他,沒說話,眼睛裡却是不晚兩個字。
或許是手裡這卷錢的作用,秦陸焯居然難得好脾氣地自報家門,他說:「秦陸焯。」
蔚藍拿出手機,直接遞給他,見他沒伸手,她說:「加你的微信吧。」
秦陸焯臉上嘲諷的笑意再次浮起,他嘴角扯了扯。
就聽蔚藍又淡淡說:「可以手機轉帳。」
似乎像是提醒他一樣,她看了一眼那個小面店,低聲說:「那十七塊錢。」
秦陸焯舌尖□□了下嘴角,終於忍不住笑了。
被逗得。
他他媽難道還會因爲十七塊錢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