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裴甯在給葉西城搭配西裝襯衫，正入神時身後傳來開門的動靜，她嚇一跳，猛地轉身，進來的人跟她一樣，眼裡都是錯愕。
這大概是葉西城在下屬面前最不修邊幅的一次，襯衫下擺皺皺巴巴的散在褲子外面，紐扣解開三四粒，半個胸膛露出。
裴寧稍稍挪開視線，故作鎮定，「葉總。」眼神示意那些衣服：「乾洗店剛送來。」
葉西城：「嗯。」又不動聲色把剛解開的那枚紐扣扣上。
他明白了，應該是秘書把這部分工作交給了她，不然以為她的性格，不會這麼多事。
裴寧假裝若無其事的繼續搭配衣服，把手裡搭配好的那套掛在衣櫃。
牀上還放了一套沒搭配，葉西城走過去拿起，裴甯轉身時，他把衣服遞過去，這一瞬，裴寧生出錯覺，好像是在家裡，妻子在整理衣服，丈夫站旁邊幫忙。
葉西城打開旁邊那個櫥櫃門，拿出新的襯衫和洗澡要換的衣物，跟裴寧說：「叫兩份外賣。」轉身去了浴室。
裴寧：「好。」頓了下，她對著葉西城的背影：「你想吃什麼？」
葉西城的腳步定住，裴寧也反應過來，她剛才習慣性的沒稱呼他葉總，這真不是個合格的助理該幹的事。
葉西城忽然改變了主意，回頭說：「算了，出去吃。」
裴甯張張嘴，後來什麼都沒說，點點頭。
衣服收拾好，他已經進了浴室，她拿上包去外面等。
裴甯坐沙發上平復了下心情，她不該參雜任何個人情緒，這僅僅是一份高薪工作，葉西城是她上司，她做好分內的事就行。
該她做的，不敷衍。
不該她說的，裝啞巴。
裴甯放下包，去給葉西城倒了杯溫水放他桌上。
敲門聲又響了，隨之聲音傳來：「葉總。」男人的聲音。
這個時間點，大概是萬特助過來跟她交接工作。
裴寧：「來了。」
葉西城辦公室要刷門禁卡才能進來，她應了聲去開門。
還沒等她走到門口，萬特助聽到應允聲自己刷卡進來，他認識裴甯，不過裴寧應該對他沒印象。
萬特助淺笑著，「裴寧？」然後做了自我介紹。
裴寧：「萬特助您好，久仰。」
萬特助看上去比葉西城要年長不少，中等身高，氣度不凡，給人如沐椿風的感覺。
裴甯見萬特助手裡拿了不少檔，「葉總在休息室，應該很快就好。」
萬特助示意她一起坐過去，把手裡的檔遞給她，「這是我們接下來要投資的專案，你先瞭解著。」
「好。」裴寧翻開文件，愣怔。
EFG能源收購案？
原來葉西城對這個感興趣。
EFG能源集團是德國的一家公司，該集團主要研發生產質子交換膜燃料電池，技術在全球都領先，並且在亞洲、歐洲和美洲都有研發生產基地。
她之前在投行工作時，投資，並購和IPO的專案都做過，華寧集團所涉及的鋰電池、基建、金融以及港口等業務領域，她都熟悉。
不過質子交換膜燃料電池，她倒是頭一回接觸。
檔都看了大半，葉西城還沒出來。
萬特助不自覺望向休息室那邊，衝個澡而已，用得著那麼久？
他側臉跟身邊的裴寧聊天：「這個並購項目對你來說不吃力吧？」
裴寧抬眸，實話道：「專業部分我還得好好研究，第一次接觸。」
萬特助：「我也不專業，只是瞭解點皮毛，不過以後新能源汽車的發展方向就是燃料電池，葉總就想提前進入這個領域，不過董事會其他人都是反對的。」
他們正聊著，葉西城出來了。
聞聲，裴甯跟萬特助不約而同看過去，然後他們倆下意識站起來，椅子剛挪了挪，葉西城示意他們坐。
裴甯只看了葉西城一眼，立刻收回視線看手裡的檔。
葉西城邊走邊戴袖扣，沒想到萬特助會在辦公室。
萬特助心裡是十萬個：「…」
他跟葉西城共事這麼多年，第一次見葉西城穿黑色襯衫，以前不管什麼場合，葉西城基本穿白色襯衫，偶爾會是藏青色。
今晚葉西城不僅換了一貫的著裝，剛才他仔細看了下，從穿的到頭髮，葉西城都是精心打理過。
難怪今晚讓他不用交接工作，他之前以為是裴寧有別的安排，或是回去了。
原來是這樣。
剛才葉西城看他的那個眼神，他真不該來。
可眼下業務上有緊急情況需要葉西城批示。
葉西城袖扣都戴好，在他們對面坐下，「還沒回？」
萬特助：「到了半路又折回來，專案有點問題需要緊急處理。」他把手裡的那份文件遞給葉西城。這個專案在海外，那邊正好是白天，需要葉西城的簽字。
葉西城翻看了下檔，處理方案萬特助已經擬出來，綜合來看，這個方案是最優的，他直接簽字，「辛苦了。」
「我現在就跟那邊負責人對接。」萬特助站起來。
裴寧合起手裡的資料夾：「萬特助，這個。」
萬特助：「這個不著急，先放你這研究，明天我們早會再碰一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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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西城合上筆，看著萬特助，「一起吃飯吧。」
裴甯巴不得萬特助也過去，這樣她跟葉西城就不用太尷尬。
萬特助心道，我敢吃嗎？
他趕緊找個藉口：「我答應兒子，在他睡覺前到家。」他在外面出差十幾天，這個理由再合適不過。
葉西城頷首：「那早點回。」
裴寧收拾好東西跟葉西城一道離開辦公室，從辦公室到電梯，一路都是沉默。
電梯門開，葉西城先進去，他沒往裡走就站在電梯邊，下意識伸手擋著電梯門直到裴寧進來。
裴寧看了眼電梯數字鍵，他摁了負一層。
葉西城雙手抄兜，平視前方，偶爾掃一眼不斷跳動的數字鍵。
裴甯站在他左後方，刻意保持著距離。
她不時會用餘光瞄他，也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和下巴，剛才洗澡時他應該刮了鬍鬚，剛毅的下頜特別乾淨。
電梯很快到了，葉西城摁著開門鍵，裴寧猶豫兩秒，還是先走出電梯，葉西城緊隨著她出去。
司機早就把車開在電梯邊等著。
裴甯知道葉西城有個習慣，從來不麻煩任何人替他開車門，哪怕是他的司機或是保鏢。
她就沒多此一舉，繞到汽車另一側。
裴寧剛把手放在車把手上，車窗降下，副駕上坐著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衝她微微點頭：「裴小姐晚上好。」
裴寧：「你好。」原來車上還有保鏢，她只好選擇坐在後排。
她坐上去時，葉西城早就坐好，手肘抵著車窗，看著他那邊的窗外。
汽車緩緩駛離地下車庫，車裡的人各懷心事。
十多分鐘過去，葉西城沒有要交流的意思。
裴寧想著剛才在他辦公室看的幾本月刊，都是跟Community Support Ag日culture 有關。
她轉臉看他，「葉總。」
「嗯？」葉西城回頭。
裴寧：「你對『社區支持農業』這個領域感興趣？」
靜默片刻，葉西城：「算是。」
他的態度有點勉強，看似不想繼續溝通下去，裴寧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之後沒再多言。
幹坐著太尷尬，裴甯從包裡拿出那份萬特助給她的檔，繼續研究EFG專案的資料。
看到檔末尾才發現，這個並購專案是三方參與，其中一方是項氏集團，具體負責人是項氏總裁，項易霖。
她手指無意識蜷了蜷，翻過這頁。
去飯店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打在車窗上。
裴甯正好看完資料，收進包裡。
天陰沉了一下午，現在才開始下。
她第一次來北京也是下雨天，一年級升二年級那個暑假，葉伯伯回老家南京，多繞了很多路，從鄉下把她帶到北京玩。
除了她們那個縣城，她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進城。
那次她玩了很多好玩的地方，也生平第一次吃了那麼多好吃的，也就是那個時候，她認識了葉西城。
汽車停在一家飯店門口，裴寧回神。
原來是這家飯店，以前葉西城帶她來吃過很多次。
汽車離飯店大門就幾米，雨不大用不著撐傘，裴甯推門下車。
葉西城比她動作快，已經進了飯店。
他們上了二樓，服務員把功能表遞給裴寧。
裴寧沒看，將菜單順手給了葉西城。
她時刻提醒自己，現在她是葉西城助理，任何事都不能逾越。
葉西城多看了她眼，沒接，看向服務員，直接點菜。
裴甯給葉西城倒茶，當他說到『糖醋裡脊』時，她手微頓，又繼續倒水。
這家飯店是普通的店，沒有雜志之類的提供，裴甯拿了張餐巾紙來回折疊，打發煎熬的等上菜時間。
坐對面的葉西城雙肘撐在桌面，不時漫不經心的嘬兩口茶。
以前她來北京，他帶她在這家飯店吃過好幾次，這店裡做的糖醋裡脊味道最好，她就喜歡吃這道菜。
剛才看她的表情，她什麼印象都沒了，也不奇怪，她心思早不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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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帶她來時，從坐下來到吃飯結束，她都會說個不停。
說她們學校的事，哪個教授長得帥，系裡誰比她成績好，又有誰追她了，宿舍裡晚上經常聊些什麼。
等菜時，她會站起來，隔著桌子偷親他。
現在，兩人除了沉默，沒別的。
服務員端著餐具和飯菜來了，葉西城放下水杯，遞了個空碗給裴寧，她晚上不吃主食，只喝湯吃菜，說是減少碳水化合物的攝入，保持身材。
裴寧微怔，接過碗，看了下服務員手裡的託盤，只有一碗米飯。
最先上來的菜就是糖醋裡脊，裴寧夾一塊放嘴裡，還是以前那個味，她抬眸看向葉西城，他正微微垂眸吃飯。
她原本想問問，幾年過去，他家廚師沒換？
正好葉西城抬頭，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就著酸酸甜甜的裡脊咽下去。
葉西城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怎麼了？」
裴寧卻說：「味道不錯。」
葉西城似有若無的『嗯』了聲，略頓，問她：「住哪？」
裴寧說了個社區名，葉西城頷首，之後兩人再無交流。
裴寧吃的快，喝湯時她特意慢慢喝等著葉西城，葉西城吃過剛放下筷子，裴寧起身去收銀台結帳。
兩葷兩素還有一個湯，打過折一百多塊錢，裴寧跟收銀員說：要開發.票。
葉西城剛好走到她身後，手機放耳邊都忘了說話，聽到發.票兩個字時他盯著她的背影看。
「喂？喂？」蔣雲兆沒聽到動靜，在那邊連喊兩聲。
「說。」葉西城表情淡淡的的走過收銀台下樓。
蔣雲兆納悶：「說？說什麼？不是該你說了？」
葉西城：「回去打給你。」
蔣雲兆：「你在哪？」
「飯店。」
「是跟裴寧一起吃飯？」
葉西城沒回應，默認。
蔣雲兆：「那你把手機給裴甯，我正好有個事要問她。」
葉西城已經到了樓下，「她正在樓上結帳。」
「你請人吃飯，你叫裴寧結帳？」蔣雲兆說完忽的又笑了，他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從剛才葉西城打電話時不走心基本可以肯定，裴甯徹底進入助理角色，她把這頓飯完全看成是工作餐，吃完就直接去結帳。
說不定吃完後她明天還會拿發.票去報銷。
蔣雲兆沒忍住，揶揄他：「我怎麼感覺你吃的不是飯，是釘子，紮胃了。」他說：「要換成我，我就直接裝胃疼去醫院，讓她同情一下。」
說完他又感覺不妥：「好像也不行，就裴寧那種行事風格，說不定她連掛號費都要拿發.票去報銷，到時你可就不是紮胃了，不得胃穿孔？」
葉西城：「…」
裴寧結了賬下樓，雨已經下大，空氣裡泛著泥土味。
葉西城正在門口走廊上抽煙，她不好先上車，站在不遠處等他抽完，葉西城回頭時正巧跟她目光對上。
他立刻滅了煙，「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