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秦莞第一次到刑部天牢。
進了天牢大門,裏面的守衛都被撤在了最外面,秦莞跟着燕遲和鄭白石等人沿着光線昏暗的甬道一路往內,走在前的天牢主事低聲道,“這個人關了六年,還整日說些神神道道的話,什麼天道有變,什麼大周氣運將盡似的,什麼要變天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話,和尚書大人說了幾次,又不能因爲這個將他處決了,便將他一層一層的往下挪,現在已經挪到了最裏面去了。”
說着話,甬道之內的潮溼和黴味越來越難聞,秦莞進過錦州知府衙門的牢房,和此處也不遑多讓,燕遲讓她跟在自己身後,她倒是覺得沒什麼。
那主事又道,“那人也奇怪,這麼多年竟然還好好的,不瞞幾位大人說,他現在是人不人鬼不鬼,底下的衙差有時候飯都懶得給他送,可每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卻仍然是生龍活虎的,之前還有衙差差點被他說動去信他那個什麼教,從那之後,給他送喫食都是一日一送或者兩日一送,這個人啊,也真是奇怪”
主事邊說邊有些感嘆,似乎覺得那道士算個奇人。
沒多時,幾人走到了天牢最裏面,比起外面,這裏幾乎見不到多少光,主事一邊走手上還提着一盞明燈,等走到了牢門之前,主事先站定,然後朝牢裏面吼了一聲,“喂,大人們有事要問你,喂,張道士”
燈盞的微光落盡牢房之後再度變得昏暗,秦莞定眸看過去,只看到牢房角落的一張爛褥子上蜷縮着一個乾瘦的背影,主事吼了兩聲,那人都沒動,看着悄無聲息的,好像什麼死物一般,秦莞蹙眉,莫非人病了或者不行了
沒喊動人,主事也有幾分尷尬,乾笑了一聲繼續道,“張道士你聽到沒有幾位大人要問你話,你不是說你是被冤枉的”
這麼一說,那身影卻動了,他轉過身來,秦莞眉頭一挑。
不知這張道士原來長什麼樣子,可如今,他頭髮亂糟糟的極長,面上更是鬍鬚頭髮雜亂的糾結在一起,整張臉大半被鬍鬚頭髮遮住,饒是如此,一雙眸子倒是晶亮。
秦莞本以爲他是不是病了,可這會兒一看卻並非如此,他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面上露出幾分不滿來,又打了兩個哈欠才懶洋洋的道,“擾了我的好夢”
說着話,他一雙眸子接連掃過鄭白石和燕遲等人,待看到秦莞之時,張道士眉頭一挑,“你誆我,來的還有女子,怎麼可能是朝中大人”
主事想罵人,當着幾位大人的面,這人說話如此不敬,豈非顯得他平日裏管理牢房不善主事抱歉的對着秦莞咧嘴賠笑,轉臉喝道,“你知道什麼這是聖上剛剛冊封的永慈郡主,你不可對郡主不敬”
張道士仍然蜷縮在那褥子上,好似睡懶了不願起身。
“郡主郡主也來管事了莫非外面真的變天了”
“你”主事面色微白,“真該把你舌頭給你割了這些話怎可胡言亂語你別管這麼多,幾位大人來問話的,你老老實實的答話便是”
張道士不起身,遙遙看了幾人一眼,又盯了燕遲一瞬,看了看燕遲,張道士又看秦莞,他看秦莞的時間有些久,主事汗如雨下,“你看什麼看你不老實答話,便別想着出去明日就給你砍了”
張道士沒被嚇到,反倒笑了下,轉了個身,又繼續睡了,一邊睡,一邊砸吧了砸吧嘴,只拿背影對着秦莞幾個。
“哎你這個老東西”
主事忍不住罵,鄭白石擡了擡手,他沒見過張道士,今日一見,卻覺有幾分趣味,這張道士難怪當年能耐住大刑也沒有招供,他這是一點都不害怕啊,哪怕威脅他砍他腦袋他也不害怕,鄭白石看着燕遲,果然,燕遲也眸色微深。
主事見狀便爲難道,“大人,這老東西是個不怕死的,跟他說什麼他都不害怕的,不僅如此,他還說他命中有此一劫,卻絕不會因爲此事殞命,所以這些年在牢房裏就等於修道了,整日裏睡大覺,有時候神叨叨的念些我們也聽不懂的話,這麼些年大病都沒生過。”
鄭白石便道,“張道士,我們有話問你,事關你當年的案子。”
張道士動也不動,鄭白石眉頭便皺在了一起,關在牢裏的犯人,還沒有不回他話的,鄭白石也有幾分惱怒,這邊廂燕遲卻道,“當年的案子又出現了。”
只這麼一句話,張道士轉過了身來,他看了燕遲幾瞬,道,“又有人被剝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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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遲道,“死者和當年你那案子的死法一樣,你可想給自己脫罪”
張道士聞言抿了抿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站起了身來,他一站起來,便能看出他的身材十分矮小,可一舉一動卻也不顯粗鄙,只是問道,“死了幾個了”
“一個。”燕遲好整以暇的,倒是不因他的無禮生氣。
張道士眉頭微皺,“才死了一個你們就來了”
他這話話意有些不好聽,然而他看了燕遲一眼,“也算你們還有點小聰明。”
說完這話,張道士掐指一算,搖了搖頭道,“這案子比當年那案子還要嚴重,你們得抓緊啊”說着又道,“不過只怕你們是無能爲力的。”
鄭白石皺眉,“我們要問你的,不是這些,當年的案子是按照你那拜月教的教義殺人的,你的那些教義知道的人都有誰我們可沒說你是冤枉的,或許有人模仿當年你殺人的手法呢你若配合我們查清楚了,你便能脫罪,可如果你不配合,那當年的案子便是只能落在你頭上了”
張道士笑笑,“大老爺這話真是好聽,那就讓當年的案子落在我頭上吧。”
說着話,張道士轉身走回去囫圇躺下,又繼續睡大覺了。
鄭白石蹙眉,“你還真是軟硬不喫”
張道士躺在地上翹起了二郎腿,卻是不說話了,他怡然自得的,一點不像被關了六年的殺人犯,而要說他是冤枉的,也不見面上多少憤怒怨憎,鄭白石有些無奈。
燕遲道,“你既然說當年的事不是你做的,那如今又生出同樣的案子,兇手極可能還是當年的兇手,他又出現了,你難道不想將這個陷害你的人找出來”
張道士睜開眸子,就那麼躺在地上又看了燕遲一眼,然後懶懶的道,“這還差不多,不過當年的事既然不是我犯的,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我莫名其妙被抓起來關了這麼多年哎算了,反正你們要找還不如去找當年審案的人,當年我的教義整個觀音鎮的人都知道,有些人聽完算了,有些人聽完記住了並且去做了,這些大都還在觀音鎮,你們要查去觀音鎮查吧,還有,我們拜月教的教義裏面說,衆生皆有罪,要想贖罪,要麼行善,要麼懲惡,我不知道殺人的人是不是爲了懲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