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片刻,帶著些微體溫的布料輕輕蓋在了她身上,驅散了徹骨的寒意,趙曳雪忍不住往裡縮了縮,鼻尖觸碰到那柔軟的布,嗅到了幾許冷冽的香氣,她莫名想著,倘若雪有氣味,應該就是這樣的香。
不甚濃烈,只淡淡的一縷,卻能長久地流連,沁人心扉。
趙曳雪枕著這冷香,闔上雙眼,也不知道北湛是何時離開的,她迷迷糊糊入了淺眠,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夢裡有個漂亮的少年,牽著少女的手,而她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見他們策馬去賞山桃花,逛上元節的燈市,在人群熙攘之間,悄悄勾著彼此的手指,情意如綿,悄悄切切。
初夏時分,竹林溪畔,少女盈盈淺笑,與少年交換了一個帶著荔枝香氣的輕吻,眸中盛滿了細碎的日光,明妹如琉璃。
明明是那麽美好甜蜜的情景,她卻咀嚼出了滿腔的酸苦,如鈍刀割肉一般,感覺到一顆心被拉扯著分成了無數瓣。
倏忽間,有箭矢撕裂空氣,奔著少年疾射而來,趙曳雪驚若魂飛,想讓他躲開,卻聽噗的一聲,箭刺中了,心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她低頭一看,怔怔地想,原來中箭的人是我。
幸好是我。
趙曳雪猛然清醒,大汗淋漓地睜開眼,忽聞營帳外傳來一聲疾呼:“有敵襲!有敵襲!”
霎時間,重重的擂鼓之聲響徹了整個營地,無數驚呼聲,腳步聲,伴隨著謾罵之聲四下想起,嘈雜凌亂,昭軍都被驚動了。
趙曳雪起了身,正想去揭帳子,卻被一只手按住,是北湛,他匆匆披上甲胄,沉聲喝道:“就在此處,不要亂走。”
說完,他便掀帳快步離開,提高聲音道:“曹衛學、林子健何在?”
火光閃爍的黑夜之中,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疾呼:“末將曹衛學在此!”
“山上有敵軍蹤跡,林副將領隊去探查了!”
“報——右營遭襲!”
“報——糧車起火了!”
正值凌晨時候,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乍逢敵襲,正在熟睡的昭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外面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驚慌的呼喊聲,不遠處更是火光衝天而起,濃煙滾滾。
趙曳雪放下帳子,把仍在熟睡的玉茗搖醒了,玉茗迷迷糊糊道:“主子,怎麽了?可是要喝水?”
趙曳雪道:“有敵襲。”
“敵襲,什麽敵襲?”玉茗嘟囔著,忽然一個激靈,張大眼睛,睡意一掃而空,震驚道:“有人來打昭軍了麽?”
趙曳雪推了推她,催促道:“快起來。”
玉茗一骨碌爬起來,聽得外頭兵荒馬亂,傳來喊殺之聲,她哪裡見過這場面?當即嚇得手腳都軟了,拉著趙曳雪急道:“主子,這可怎麽辦?”
趙曳雪想起北湛離開時的叮囑,猶豫片刻,道:“我們先在這裡等著,看看情況,倘若有不對,再見機行事。”
玉茗連連點頭,頗有些六神無主,緊緊抓住趙曳雪的手,主仆二人蹲在營帳門口,聽得外頭傳來刀兵相交的聲音,近在耳畔,令人心驚肉跳。
玉茗嚇得簌簌發抖,趙曳雪倒還算平靜,甚至悄悄揭起營帳帳簾的一角,查看外面的情況,遠處有糧車和營帳被燒著了,火光衝天,照得四周影影綽綽,士兵們手中的大刀長戟寒光熠熠,舞得虎虎生風,黑夜中看不仔細,倘若半點失手,便有一顆大好頭顱飛起,骨碌碌滾落在地。
一聲慘叫自近處傳來,鮮血潑灑在營帳上,猶帶著熱氣,又淅淅瀝瀝地滴落下去,玉茗嚇得要大叫,趙曳雪立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尖叫聲堵了回去。
主仆二人都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盯著帳上那道清晰的人影,他穿得明顯不是昭軍的裝束,手裡拿著長刀,四下裡張望一番,大吼一聲,往右跑了。
趙曳雪慢慢地松開手,與玉茗對視了一眼,兩人面色皆是發白,玉茗更是驚魂未定,簡直快要哭出來了:“主子,怎麽辦?咱們還在這裡等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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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曳雪抿了抿唇,還沒說話,便覺得有些不對,問玉茗道:“你感覺到了嗎?”
玉茗不明所以,有些發愣地道:“什麽?”
趙曳雪神情疑惑地盯著地上,不確定地道:“我覺得地面好像,在震動……”
她說著,一邊用手貼在地上,不是錯覺,地面確實在震動,起先是微微的,而後開始變得快了,越來越快,越來越近……
趙曳雪面色登時變了,一把拉起玉茗:“快走!”
主仆二人衝出了營帳,玉茗抬頭一看,驚呼起來:“山上!山上有東西下來了!”
巨大的落石轟隆隆朝坡下滾來,四面八方都傳來驚恐的呼喊聲:“滾石!”
“山上有滾石下來了!”
“快躲開!”
遠處右營所在的地方,正在戰馬上指揮的男人猛然回頭,晏一大聲道:“殿下,屬下掩護您離開!”
火光明滅不定,映照在北湛的臉上,他神情冷峻,緊抿著唇,表情難看得嚇人,對晏一快速吩咐道:“你先帶人走,另讓可靠之人帶上信物,八百裡加急,趕去沙河關求援,命他們派人前來接應。”
他說著,俯身一把從地上揪起梁國的國君李玨,塞到晏一的馬背上,冷聲道:“看緊他,別讓梁人把他搶走了,倘若林子健回來,讓他在往西二十裡的位置等候,孤自會前去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