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等宮裡頭派人送來婚服的時候,已是次年開春了,三月二十八,黃道吉日,諸事皆宜,太子大婚。
公主府早早就灑掃妥當,備好了一應事宜,行醮戒之禮。
長公主看著幾個婢女服侍著黎枝枝穿上婚服,不由輕嘆了一口氣,道:“上一次還是看你試及笄的衣裳,也是司衣局做的,覺得你穿著特別漂亮。”
語氣裡透著幾分悵然,黎枝枝回過身來看她,長公主微微笑道:“娘那時候還想著,往後每逢初一十五,要多給菩薩燒香才是,白白撿了這麼個可人疼的乖女兒。”
黎枝枝張了張口,心中忽然生出愧疚來:“娘,我……”
她想起從前說過的那些話,只覺得十分對不住長公主,以至於眼眶都微紅了起來,滿心都是內疚,小聲道:“對不起……”
長公主啊呀一聲,連忙摟住她,用手替她捋好鬢髮,仔細別在耳後,溫柔道:“真是個傻孩子,這有什麼好難過的?成親是好事,往後你在宮裡了,娘就入宮去看你,咱們還是天天在一塊兒。”
黎枝枝把臉埋在她的肩頭,輕輕搖首,眼淚都浸溼了她的衣衫,長公主心疼不已,溫聲細語哄了半天,黎枝枝才吸了吸鼻子,終是忍不住,小聲道:“娘,其實那時皇上是騙您的……”
聽聞這話,長公主大驚失色:“什麼?”
黎枝枝擦了擦淚,這才繼續道:“那時皇上根本沒有中箭傷,他是誑您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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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這才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拉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告訴娘,當初皇上可跟你說了什麼?”
黎枝枝搖搖頭:“這卻沒有。”
長公主仔細追問道:“他那時沒有逼著你嫁給小五吧?”
黎枝枝知她誤會了,忙道:“沒有,皇上沒逼我……”
“那就好,”長公主登時大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是自己真心喜歡小五,想同他過一輩子的?”
黎枝枝點了點頭,眼中露出幾分愧疚之色,道:“那時皇上佯作重病,哄騙了您,我卻沒有提醒……”
“我還以為是什麼?”長公主忍俊不禁,失笑道:“原來是這件事,我早知道了。”
黎枝枝愣住:“您知道?”
長公主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娘好歹也是習過武的,這雙眼睛利著呢,皇上怎能騙得了我?後來想一想就明白過來了,你既然喜歡小五,娘又如何捨得阻攔你呢?”
她取了帕子來,替黎枝枝擦去淚痕,嗔道:“哭得跟小貓臉兒似的,阿央看了都要笑話你了。”
黎枝枝頓時赧然不已,正在這時,輕羅自外面進來,福身行禮,道:“殿下,迎親的儀仗已到中門了。”
“來了啊,”長公主忙道:“快,把枝枝扶到房裡去。”
幾個嬤嬤和婢女們忙簇擁著黎枝枝進了房,長公主理了理衣裳,在輕羅的引路下,去了中堂,不多時,便聽得外頭一陣人聲和腳步聲,到了門前,先進來的是禮部官員,蕭晏緊隨其後。
他今日穿了太子袞服,九旒冕冠,玄衣五章,上繡龍紋、河山、赤火與華蟲,矜貴非常,頗具氣勢,他見了長公主,先是拱手施禮,喚了一聲:“姑母。”
長公主笑了笑,扶他起來,那禮部官員高聲念道:“請太子妃出東房。”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門外,少頃,兩名婢女扶著黎枝枝出現了,少女穿著大紅色婚服,步履款款,同色的蓋頭上綴著珍珠瓔珞,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搖晃著,發出悅耳的聲音。
此時的黎枝枝只能看見眼前的方寸之地,空氣很安靜,沒有人聲,若不是有婢女扶著,她幾乎要疑心自己走錯了地方,正忐忑間,她的視線裡忽然出現一抹熟悉的玄色衣袍下襬。
幾乎下意識的,黎枝枝的心瞬間安定下來,那是蕭晏,她的夫君。
……
太子迎親,其中儀式之繁重複雜,自不必贅述,一直折騰到了傍晚才算是徹底消停,黎枝枝餓得兩眼都有點發花了,早先那點兒緊張和激動都沒了影,她只覺得餓,抓心撓肺地餓。
待聽得婢女們都退下了,空氣變得安靜下來,黎枝枝伸手在袖子裡摸了摸,掏出一塊飴糖來,那是長公主塞給她的,叫她餓的時候就吃一塊,墊墊肚子。
她才剛把糖放入口中,便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黎枝枝連忙坐正了,緊接著,門就被推開,司贊女官道:“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行合巹禮。”
立即有婢女上前來扶起黎枝枝,與蕭晏面對面站著,女官道:“請拜。”
黎枝枝拜了兩拜,蕭晏還一拜。
“再拜。”
如此四拜過後,女官又道:“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升座。”
該喝合巹酒了,黎枝枝有點著急,她口中還含著飴糖呢,這會兒吃不得咽不得,只好小心翼翼地喝了酒,誰成想竟是被嗆了一下,當即咳嗽起來。
蕭晏立即替她撫背順氣,將酒盞交給女官,吩咐道:“都下去吧。”
眾人皆應聲退下,少頃,屋裡便只剩下了他們二人,黎枝枝漸漸止了咳嗽,忽然又開始緊張起來,蕭晏就坐在她面前,玄色的衣襬上以金線繡著精緻的紋樣,在燭光的折射下,閃爍著微光。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探過來,隨著蓋頭一點點被揭開,四周的光線也漸漸明亮起來,少女安靜地垂著眸,雪膚雲鬢,簪星曳月,和以往不同,她的髮髻被高高挽起,別了大小金釵各九支,當中有一金鸞鳳挑心,口銜珠滴,輕輕搖晃著,折射出燦然的光,同時也點亮了蕭晏的雙目。
黎枝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側過頭,卻被蕭晏捧住了臉頰,伸手在她的唇上點了一下,疑惑道:“這是什麼?”
黎枝枝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那是飴糖的糖渣……
太子殿下對著那糖渣端詳了半天,沒等黎枝枝阻止,便放入口中嚐了一下,隨即,劍眉輕輕皺起,道:“這糖怎麼不甜?”
黎枝枝訝異,道:“不會吧?我方才吃著很甜啊。”
“是麼?”蕭晏看著她,似笑非笑道:“還有沒有?讓我也嚐嚐。”
黎枝枝不疑有他,低頭從袖子裡掏,道:“娘之前給了幾塊,我拿給唔——”
話還未說完,便感覺到淡淡的檀香氣息欺近,蕭晏輕輕釦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那雙鳳眸中盛滿了笑意:“我吃這個就行。”
黎枝枝的手指一抖,包著飴糖的帕子就鬆開了,掉在地上,裡頭的糖亂七八糟地散了一地,卻無人顧得上去可惜。
糖自然是甜的,卻不及懷中人半分,蕭晏的舌尖纏裹著她,唇齒相依,像是舐蜜一般,貪婪地索取著她的每一寸呼吸,欲罷不能。
“你好甜……”
他喃喃地低語,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燭火靜靜地燃燒著,不時輕輕抖動一下,將溫柔的光暈投落在那一雙人兒身上,豔麗的婚服徐徐散落,像一朵盛開的紅蓮。
黎枝枝覺得自己像一條被拋上了岸的魚,渾身上下都是熱的,這陌生的感受令她有些害怕,忍不住用手輕輕揪住錦被,卻被另一隻手握住了,十指相交,兩人的掌心都是潮熱的,汗意涔涔。
“太子哥哥……”
黎枝枝瑟縮了一下,試圖把自己藏到被子裡去,蕭晏立即發覺了,聲音微啞,道:“冷?”
屋裡燒了地龍,黎枝枝其實不太冷,可是隻要蕭晏一碰她,她就情不自禁地渾身發顫,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她只好輕輕嗯了一聲,又往被子裡縮了縮,像一隻柔弱無助的貓兒,可憐可愛。
蕭晏那雙鳳眸變得幽深,伸出手臂抱住她,沒等黎枝枝反應過來,緊接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被籠在了被子裡頭,一絲光都看不見了,她嚇了一跳,蕭晏立即俯身摟住了她,輕聲哄道:“噓,噓,別怕,這樣就不冷了。”
兩人就在黑暗中擁抱著,彼此呼吸相聞,黎枝枝嗅著那熟悉的檀香氣味,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像方才那樣緊張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安心,這一刻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在蕭晏低頭的時候,黎枝枝似有所覺,仰起頭來,微微啟唇,溫順地接受了這個吻。
呼吸漸漸變得滾燙,寂靜的空氣中有水聲隱約,聽得人面紅心跳,被子裡還是太狹窄了,黎枝枝有些暈乎乎的,身子骨軟到發酥,聲音也酥酥軟軟:“熱……”
“嗯,”蕭晏輕輕應了一聲,低頭咬著她的唇瓣,聲音微啞:“一會兒就不熱了,乖乖……”
少女就彷彿一把上好的七絃琴,只需輕攏慢捻,便會發出好聽的聲音,又嬌又軟,間或輕泣著求饒,一聲聲喚他,太子哥哥。
直聽得人骨頭都酥了,蕭晏用力抱著她,像是要將人揉入骨血中,貪戀地噙著她柔軟的耳垂,像他從前想的那樣,將它吻成了紅紅的櫻桃。
“乖乖,”他叫她,啞聲哄道:“要換個稱呼。”
黎枝枝很聽話,果然改口,聲音猶帶著幾分哭腔:“哥哥……”
蕭晏的呼吸登時一滯,懷中的少女抬起纖細的胳膊,摟住他的脖頸,暖黃的燭光自錦被縫隙透進來,落在她如雪的肌膚上,黎枝枝輕輕抬起眼,睫羽輕顫,像振翅欲飛的蝶。
她的唇瓣紅紅,透著誘人的艶色,眸子卻是清透澄澈的,如同話本中食人魂魄的精魅,見蕭晏不動,又喚了一聲:“哥哥?”
聲音嬌軟若呢喃,似是催促,霎時間,蕭晏只覺得頭皮發麻,脊背也迅速竄起一陣細密的酥麻之意,他欲再次收斂心神,卻已是來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