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青終於放肆地哭出了聲。淚光模糊的視野中,發現好幾個師兄師姐偷偷抹起了眼淚。
老頭“哦哦”地哄著,拍了她幾下,然後猛地站直了身體,衝著身後一眾弟子吊起了眉毛,八字白須吹得一飄一飄:“還看!看什麽看!不趕緊去買紅燒肘子、鹵鴨腿、脆毛肚、爆腰花、炸豆皮、桂花酒回來,哄我們小青兒開心?!”
寧青青鬱悶地在老頭肩膀上擦了把鼻涕眼淚:“這些是你愛吃的,不是我愛吃的。”
小老頭把視線瞟向側面的天空,裝作聽不見。
師兄師姐們偷偷笑了起來。
寧青青也哭不出來了,她含著淚,視線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她回來了,她不是沒有家。青城山也是她的家。
章天寶,想要毀了她最後的家。
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
雖然形勢不太樂觀,但晚飯的時候青城山眾人還是多飲了些酒。
圓臉小師妹將發現血字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聽得眾人皺起了眉頭。
凶案現場發現血寫的“章”字,煌雲宗沒了主事人又恰好如了章天寶的願,任誰來看,都會得出同樣的判斷——煌雲宗一家三口慘死,絕對與章天寶有關!
“這兩日間,又有兩個小宗門答應了遷宗。”三師兄拿著一個帳本,緩緩道來,“煌雲宗的事情就像殺雞儆猴,大家都怕。而且,淮陰山也在這個時候遞了台階,添上一筆安置費用,另外幾個宗門已有松動。再這麽下去,方圓二百裡內,很快便只剩咱們一家了。”
“卑鄙!”小師妹的眼睛又紅了。
都知道青城劍派與道君謝無妄是姻親,淮陰山不敢正面相逼,便使些迂回手段。
寧青青暗暗攥緊了手,胸中怒海翻騰。如今這形勢可謂一目了然,淮陰山先對青城劍派使著軟招,倘若那肖似西陰神女的女子能夠成功吹得謝無妄的枕旁風,那他們便可以用上強硬手段!
心火燒灼,那些酸澀和疼痛彷彿也被焚盡。
寧青青壓平了呼吸,把小師妹攬過來咬耳朵:“今夜帶我潛進去,將證據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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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用靈力將凶案現場細細搜尋一遍。世間之事,皆有跡可循,只要做了,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小師妹鄭重點頭,低低約定了時辰。
寧青青松開她,敲開一罐酒:“不提那些不高興的事了!我敬師父,敬師兄師姐們!”
飲過一圈,她將酒潑到地上:“也敬煌雲三狗!他日泉下相見,再戰三百回合!”
大夥都還記得當初寧青青把煌雲宗弄得雞飛狗跳的事兒,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了往事,笑著笑著,想起煌雲再無三狗,不禁有些心酸悵然。
月起宴散。
寧青青從前的住處早已不在了,師姐們給她騰出一間大竹屋,備上了簇新的褥被。
她呼吸著陌生的空氣,笑著滾到牀榻上說喜歡。
這個世界好像變得有些不真實,她就像是外來之客無根之人,虛浮著,沒著沒落。
回來了,但是那些傷心依舊無地訴說。她更願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不想再給大家徒增煩憂。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根破土的竹筍,被青城山的風一吹,瞬間便長大了。
繁星漸漸灑滿了夜空。
寧青青換上黑色夜行衣,跳進小師妹的窗戶。
她來得比約定時間稍微早了一點,小師妹換好了衣裳,正坐在牀頭,捧著張畫像垂淚。不必說,定是煌雲小狗。
只見那畫中之人眉目疏朗,笑容囂張燦爛,已是肩寬腿長的成熟男子樣貌。
曾經的小狗也長大了。
小師妹收起畫像,默默上路。順著樹影,二人很快便掠下青城山,潛向煌雲宗的方向。
煌雲宗已被淮陰山的人佔下了,等到七日喪期一過,便會拆了喪幡,改建這裡。
“黃家只剩一個黃小雲。”小師妹聲音悶悶,“未出事時,她便不是什麽開朗xin子,陰陰鬱鬱的,總是揣著滿腹心事,如今突逢劇變,也不知撐不撐得過去。”
寧青青嫁入天聖宮時,煌雲宗宗主夫婦還只有黃小狗一個獨子,沒想到老蚌懷珠,留下這麽個弱千金慘受淒風苦雨。
寧青青抿抿唇,輕聲道:“找到證據,為煌雲宗報仇。”
“嗯!他們淮陰山還真以為可以一手遮天嗎?當道君死了?”小師妹發現失言,急急補救,“哦,道君死了!”
“……”寧青青歎口氣,道,“只要能找到證據,他會主持公道的。”
謝無妄,他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是斬妖除魔的絕世之刃,也是守護人間秩序的巋然基石。
除了不是一個好丈夫。
*
小師妹那柄奇怪的巨劍,原來是個劍鏟。
二人潛到煌雲宗西面一株巨大的枯樹下,小師妹掄起劍鏟,三下五除二刨開了掩土層,帶著寧青青鑽下去。
寧青青:“……”
“走地下,最安全!”陰暗潮濕的泥坑中,小師妹的聲音甕甕的,“青師姐我跟你說,自從我學會打地洞挖寶貝,都不缺錢鑄劍了!”
劍修的錢,都花在劍上。
“劍晉階了,打地洞就更順手啦!”她一邊說,一邊隨手揚起劍鏟夯實了上方土層,“這個‘之’字形地洞是不是很漂亮,跟蚯蚓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