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夜行
她居然還敢提那個該死的輩分!
楚驚瀾將她一把按在石壁上,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先前的溫文爾雅一點不剩,似寒冬臘月的冰河般散發著冷冽的氣息。
「爲何要殺她?」
夜懷央挑了挑眉,頗有種混不吝的架勢,「怎麽,王叔心疼了?」
「夜懷央!」楚驚瀾手勁加重,她整個人卡進了堅脆的石壁裡,喀拉幾聲掉下許多碎石,在寂靜的園子裡顯得格外扎耳。
「看來王爺不喜歡這個稱呼,那我便不喊了。」她嘻笑著,仍未回答楚驚瀾的問題,楚驚瀾抿著唇瞅了她半天,腦子裡電光火石般地閃過一句話。
「我在您身上點的火來日我自己滅,您要是敢碰她,我就殺了她。」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揪著她冷冷地說:「本王沒碰她。」
她輕淺地說:「我知道,可那天在重霄閣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楚驚瀾忽然怒焰高漲,「那也不需要你耍這種小聰明!本王若是想除掉她早就動手了,用得著等到現在來替你補刀?」
夜懷央微微一楞,「唐侍衛救她上去的時候她還沒死?」
「怎麽,你制定計劃的時候沒算到命大這個變數麽?」楚驚瀾嘲諷著,頎長的身軀稍稍傾過來,雙臂撑墻將她困在中間。
她忿忿道:「早知道就叫辭淵潜在水下,等她掉下去就給她綁上石頭,索性沉了底,讓他們連屍首都尋不著。」
「然後唐擎風去救人,順便再拽上來一塊明晃晃的石頭?」楚驚瀾一字一句地問著,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再次冒了頭,「夜懷央,你大可以再試試,看你下次私自行動之後本王還會不會與你合作。」
夜懷央也沒想到剛好他們就在樓上,本來按照計劃中羽林衛趕來的速度王雅茹是必死無疑的,這麽一鬧,反倒讓楚驚瀾無形中背了這個殺人的鍋了。不過一想到他能及時反應過來這是她的計謀,她便覺得兩人還是有默契的,遂抽出手環住了他的腰,在他懷裡撒嬌。
「我知錯了,下次不會再任意妄爲了,別生氣好不好?」
楚驚瀾冷然扯開她,唇沿緊合成一條綫,顯然餘怒未消。
「您往好處想想,至少以後不用再躲在書櫃裡了啊,那天可真是戳死我了……」
她眼神晶亮,顯得靈動而狡黠,再加上那個戳字,立刻讓楚驚瀾想起那天她在他身下撥弄的那一下,他黑著臉剛要吼她,耳旁忽然流過一串細碎的脚步聲,他立刻反手捂住她的嘴巴幷抓著她往裡面躲去。
兩名宮女打著燈籠從邊上路過。
「哎,你聽說了嗎?瀾王的侍妾是被濯心苑那位主子推進湖裡的。」
「不是說還在調查麽?」
「調查什麽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東宮的主子跟白貴人鬥了這麽多年了,一直落於下風,這次出了這種事,她勢必會想盡辦法整死白貴人,所以說就算人是夜姑娘推的,這黑鍋也定是白貴人背了無疑。」
年輕的宮女遲疑了下,片刻後方道:「話雖如此,可真要說起來我覺得也沒冤枉白貴人,夜姑娘沒理由要去害瀾王的侍妾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年長的宮女神神秘秘地凑過來,與她貼耳低語,「我那個在含章宮當差的好姐妹偷偷告訴我,說夜姑娘喜歡瀾王,所以才想弄死他的侍妾。」
年輕的宮女掩唇驚呼:「怎麽會!難道她不知道……」聲音堪堪而止,之後又低了三分,「這可沒道理,王都多少青年才俊,她怎麽偏偏看上這麽個大.麻煩……」
「我覺著也是白貴人胡亂誣衊,當不得真,不過話說回來,誰要是娶了夜姑娘,整個夜家不都納入囊中了?那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啊!不過之前上門求親的好像都被夜將軍趕跑了,也就是白貴人的弟弟一直死皮賴臉地追著……」
說著,兩人皆嘻嘻一笑,轉過拐角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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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燈火逐漸淡去,周圍恢復了寧靜,頭頂月沉星落,陰雲如晦,草叢中却有螢火蟲漫漫飛舞,明滅萬點,繞裙而來,隱約映出楚驚瀾懷中那張粉汗盈盈的小臉。
「王爺,您願意娶我麽?」夜懷央昂起頭輕聲問著,目光炯炯,顯得極爲認真,楚驚瀾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
「本王不願。」
「唔,我知道了。」
夜懷央點點頭,沒有一星半點的難過或尷尬,隨後又靠回他肩頭懶懶地打著瞌睡,似乎格外困頓,他抬起她的下巴觀察半晌,忽然沉聲問道:「你吃了水息丸?」
「唔。」她從嗓子眼裡擠出個單音。
他就知道!
王雅茹比她後落水都溺成了那個樣子,即便她水性好也不可能全然無事,果然是藥物在起作用,這困乏無力的模樣就是最好的證明,至於太醫爲何沒診斷出來恐怕是不太瞭解水息丸的藥性,此物起源於北地,他自是清楚的。
楚驚瀾眼角微沉,拖起夜懷央就往外走,她迷迷糊糊地跟著走了幾里地,待走到視野開闊之處,清風盈袖,蟬鳴聒耳,她醒過神來猛地刹住步伐小聲叫道:「你瘋了不成?我們還在大內禁苑!」
「那又如何?」他淡淡地瞥著她。
夜懷央噎了噎,勉强打起精神同他說理:「若是被人看到該如何是好?我自是不怕他們坐實了殺人之罪,可之前的離間計就落空了,你也會在皇帝面前暴露,他肯定會找個由頭對付你的,到時就……」
「那又如何?」楚驚瀾又問了一遍,烏瞳中閃著异樣的光芒。
「你還想如何!性命不保還不够?」夜懷央急了,乾脆甩開他的手,「你先走吧,我自己可以走出去,月牙就在門口等我。」
楚驚瀾看了她一眼,默然轉身離開。
夜懷央舒了口氣,倚著墻壁慢慢坐到了石階上,雖說是放心了,可看著他决然離去不帶一絲留戀的樣子,胸口還是有些悶得喘不過氣來。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她尋思著楚驚瀾差不多也該離開皇宮了,遂起身朝外走去,不料困意捲土重來,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雙腿也似灌了鉛,她勉强走到了宮門口,差點趴倒在月牙身上。
「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回去吧。」
夜懷央可不想在那些守衛面前出醜,撩起簾子就上了車,隨後朝角落裡一倒,閉上眼就要睡過去,忽而吹來一陣凉風,她微微蜷起身子,含糊不清地喚道:「月牙,拿凉毯來,有點冷。」
外頭半天沒有回應。
夜懷央雙眼睜開一條縫,想著車上應該是備了凉毯的,便摸黑朝後方探去,結果却抓到個軟中帶硬的東西,像是人的膝蓋,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撲向車門,身後突然伸來一只手臂把她拽了回去。
「行車,回王府。」
長鞭啪地擊在馬臀上,車輪開始飛速轉動,巍峨的皇宮漸漸被拋在了身後。
夜懷央後知後覺地回過頭,瞧見一張令她魂牽夢縈的俊臉,竟傻得伸手戳了戳,直到指尖傳來真實的觸感她才喃喃問道:「你怎麽沒走?」
楚驚瀾沒說話,徑自望著簾外五彩斑斕的夜燈,臉上毫無表情。
夜懷央來了神,笑嘻嘻地挽起他的胳膊說:「王爺是不是改變主意想娶我了?」
「夜懷央,別讓本王扔你下車。」他冷冷地威脅道。
「這可是我家的車子!」她叉腰低叫,叫完發現不對,她的車駕何時是這種灰暗的色調?她遲緩地掀了掀簾子,車前坐著的人向她側首示意,看那輪廓不是唐擎風是誰?
老天,她上錯車了……
夜懷央惶惶回過身,面色一片慘白,「你當時怎麽不提醒我?宮門口那麽多守衛看著,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我今夜上了你的車!」
這跟他拖著她從皇宮內苑裡走出來有什麽區別?
「無妨。」楚驚瀾微聳著眉梢,淡定得不似常人。
夜懷央差點被他氣出心病來。
唐擎風隔著簾子好心好意地安慰她:「夜姑娘,你就放心吧,宣安門那邊全是王爺的人,不會有人多嘴的。」
聞言,夜懷央頓時回頭瞪著楚驚瀾,見他不理自己,她一下子蹦到了他腿上,勾著他的脖子說:「王爺欠我一味寧神湯。」
楚驚瀾眉眼未動,道:「回去讓陸珩給你開。」
「不,我現在就要!」
夜懷央覆上嘴唇,舌尖微微一挑,輕而易舉地撬開了楚驚瀾的牙關,再往前探便是一汪清甜,味似飲蜜。她得了巧也不多留,飛快地抽身坐好,滿臉嚴肅正經,彷彿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楚驚瀾低眸呵斥:「你放肆。」
「嗯,臣女斗膽,再借王爺肩膀一用。」
夜懷央軟軟地偏過頭壓在他肩上,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很快就沉沉睡去,看來確實是困到極點了。楚驚瀾也任由她趴在自己胸前,視綫滑過那烏亮的長髮和柔軟的粉頸,隨後無聲轉向了簾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