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引開
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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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雲生呆呆的看著眼前。
范成的傷口還在流血,那一刀不偏不倚,正刺中了他的腹中。禾雲生覺得嗓子發幹,片刻後,他終於開口,聲音仍是顫抖著,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决心。
他說:「我去衙門投案,人是我殺的。」
他站起身,渾渾噩噩的要往前走,才走了兩步,被人一把拉住,差點跌了一跤。
禾晏問:「你去投什麽案?」
「他死了,我償命。」禾雲生哽咽道,「天經地義。」
「爲這種人償命可不值。」禾晏看了一眼地上的范成,「我本來想,今日就算過了,范成也不會善罷甘休。禾家遲早會麻煩上頭,不過眼下倒是少了個麻煩,他死了,至少禾家日後清淨了不少。」
「你可還記得他當時說的話?」
禾雲生記得,當時范成想要殺他,說「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姐姐奴役起來,日日供我消遣,等玩膩了就賣到樓裡去」。這般狂妄自大的話,他說的理所當然。
「你要知道,范成今日在這條船上殺了你我二人,不必償命,憑什麽你失手殺了他,就要搭上自己的一生?我們的命就如同草芥,他的命就格外金貴,憑什麽?」
禾雲生年紀尚輕,一腔熱血,爲范成這樣的人償命,太不值得了。
「我也不願,」禾雲生聞言,一腔悲憤籠上心頭,只道:「但我們現在難道還有別的路可走?」
禾雲生想得簡單,他殺了范成,範家上門,自己一命賠一命,此事全了。禾晏却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前生出自高門大戶,自然知道如范成這樣的人家,就算禾雲生投案以命抵命,範家也不會善罷甘休,禾綏和她,包括青梅和雙慶,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過來。」禾晏拍了拍他的肩。
禾雲生疑惑的看著她。
「你方才說自己是泅水過來的,可是善泳?能憋氣麽?」禾晏問。
禾雲生點頭,「可以。」
「你換上我的衣服,等會兒聽我口信,就從船上跳下去,游到下游,再換上乾淨衣服偷偷回家,一定要快,知道嗎?」
禾雲生懵懂點頭,又搖頭,看向禾晏,「那你呢?」
禾晏從地上撿起包袱,那包袱裡,還有她今日從裁縫鋪裡爲禾雲生拿的新衣裳,她道:「我換件衣服,把他們引開。」
「他們」指的是范成的護衛。
禾雲生大驚,脫口而出,「不行!」
「你怎麽引開?你是個女子,他們抓到你會殺了你的,他們會折磨你,你手無縛鶏之力,落在他們手上會生不如死……」
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被禾晏一把按住肩膀。
「不會,我能甩開他們。」她道。
幽暗的燈火下,少女目光清亮堅定,這個時候了,她甚至還在笑。那笑容很輕鬆,莫名的撫慰了禾雲生慌亂的心情,可又讓他想哭。
「我不能讓你去。」禾雲生喃喃道。
「聽著,雲生,你穿著我的衣服跳船,我把他們引開,這兩日我們都不要見面,我要避風頭便不能回禾家。再過五日,你去城西有一家叫柳泉居的酒館,酒館門口有一排柳樹,你找到左起第三棵柳樹,往下挖三寸,我會在那裡留下給你的信。咱們到時候再會合,知道嗎?」
禾雲生搖頭:「我不能讓你去……」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個男人,日後還要挑起禾家的重擔,你要冷靜下來,照我說的做,我不會有事,你知道的,我每次都沒事。」她說。
禾雲生說不出話來。
她的確每次都沒事,不管是王久貴也好,賭場賭錢也好,還是在校場是賽馬也好,每次她都能出人意料,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背上了人命。
「父親那邊,你替我解釋。」禾晏道,「再過一會兒,范成的護衛會過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現在快點換衣服。」她道,「你背過身,我先把外衣脫給你。」
船舫靜靜的飄在江中,禾雲生同禾晏再相對而立時,兩人已經換了裝束。禾晏穿著簇新的男裝,頭髮扎成男子髮髻,英氣逼人,果真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禾雲生穿著禾晏的長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裡擺,面色尷尬。
禾晏「噗嗤」一聲笑出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笑。」禾雲生心事重重,竟沒心思同禾晏鬥嘴。
「還沒到笑不出來的時候,」禾晏從地上撿起一塊面巾,將自己的臉蒙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然而眼裡也是帶著笑意的,「你得習慣這種。」
習慣這種?這種什麽?殺人亡命天涯?禾雲生只覺得疲憊,與之而來的,還有深刻的擔憂和恐懼。
「我數一二三,你就往下跳知道嗎?」禾晏道,「別擔心我,我們會再見面的。」
禾雲生就要往船頭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看著禾晏的眼睛,道:「你會沒事的,對嗎?」
禾晏揉了揉他的頭,少年的頭髮還帶著方才從水裡帶上來的水珠,冰凉凉,毛茸茸的。
她綻開一個笑容,溫柔的回答,「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