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韓沛一直給秦書捋後背, 抵著她的額頭,心疼道:「歇會兒就好了。」
他不知道她跑了五六里路,就以爲她是從樓梯爬上來的, 肯定累,尤其是她這樣不愛運動的人, 但不至於要吸氧,緩緩就沒事了。
再說那個氧氣瓶,對正常人來說,吸了跟沒吸一樣,一點用都沒有。
秦書泪眼朦朧, 心口窒息的疼,快受不了了, 幾乎是朝韓沛吼出來的:「不行!你哪來那麽多廢話!」
韓沛:「…」
秋藍認出眼前這個女孩, 就是那天在酒吧彈琴唱歌撩騷韓沛那個。
沒想到兩人這麽快就勾搭上了,現在這些女孩,正經的不行, 哄男人倒是一套一套的,爬個樓梯都能累到要吸氧。
還真是矯情。
韓沛安撫著秦書的情緒, 「好, 牀頭就有, 馬上給你弄。」轉臉讓秋藍去喊護士過來。
秋藍瞥了眼秦書, 還是不情不願出去找護士。
秦書坐在地上, 眼泪唰的一下又掉下來。
韓沛一楞, 給她擦擦泪, 「護士馬上就來,忍著點兒,不許哭。」
秦書也不想哭,長這麽大她很少這麽矯情的掉眼泪,就是當初賀競南拒絕她,她都隱忍著沒掉一滴泪。
她眼睛不好,不能老哭,可今天的眼泪怎麽都止不住了。
看到他手臂那樣,就難過的不行。
出車禍的是他,劫後餘生的却是她。
「還哭!」韓沛給她輕揉著眼睛,她眼睛不好,他見不得她哭,剛才說話的語氣也就莫名衝了點兒。
秦書一下子也不知道哪來的脾氣,就想發泄出來:「我不是哭你,我是哭我自己呢!」
韓沛:「…」
心裡疼的慌,却忍不住笑了,「哭你自己做什麽。」
秦書仰頭看著他,用力揉著心臟那地方,還是悶疼,沒忍住爆了句粗話:「我特麽的都要累死了,我跑了二十多分鐘才到醫院,又從一樓跑上來。」
長這麽大沒這麽跑過,她從小眼睛不好,體質也差,跑步簡直就要了她的命。
韓沛楞怔,沒想到她跑了那麽遠。
也不知道是傷口疼還是心口被挫傷的地方疼,亦或是別的,反正整個胸腔都難受的不行。
這種難受只有爺爺當初被推進搶救室有過一次。
秦書擦擦眼泪:「韓沛,也就是你,換其他人,死了我也不會這麽跑,爲了別人搭上我自己命,值嗎?!不值!我剛坐地上時真感覺自己要挂了,我就想,我怎麽那麽傻,萬一我真要挂了,你以後還是會娶妻生子,早不記得我是誰了,我那麽拼命做什麽!」
越說,情緒越有點崩潰。
一路上被嚇的,就怕他真的不行了。
長這麽大,第一次經歷這種生死離別,那種疼鑽進了骨頭裡,痛徹心扉。
當跑到病房,看到他好好站在這裡,突然就特別委屈,她自己都捉摸不透這是一種怎麽樣的心裡,也許真怕就從此失去他。
她知道高速上出車禍活命的幾率太低了,因爲車速太快,尤其坐後座的人,幾乎沒人系安全帶,一旦出事,就真的要了命。
韓沛把她的頭輕輕按在懷裡,理解她情緒這麽激動,一路上不止累,還有擔心受怕。
他體會過那種滋味,當初爺爺被推進搶救室,他也是一路跑到醫院,當時電梯那沒人,他都忘了要坐電梯。
他摸摸她的頭:「你真要挂了,我不會再結婚。」
秦書猛地抬頭,瞪他一眼:「那是我現在還好好地,我要是真挂了,你肯定就不這麽說了,哼!我還不知道你們男人。」
韓沛:「…」
本來心裡還不是滋味,硬生生被這話給氣笑了。
韓沛給秦書擦擦汗,「起來,地上凉。」
秦書抱著他的脖子,不動,「起不來了。」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心臟還是悶疼,整個人快虛脫。
韓沛半起身,用那只沒受傷的手臂攬著她的腰,要抱她起來,却被秦書拒絕了:「你別使勁啊,你胳膊還傷著呢,不要你弄,我歇歇自己起來。」
她現在是爬都爬不起來了,全身癱軟,又累又嚇。
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怎麽會堅持跑了那麽遠,當初大學八百米測試,她放弃了好幾次,跑了一圈就實在受不了。
今天就是累到快要死過去,她都沒停下來。
就怕晚到一秒,也許這輩子就跟他錯過了。
要不是傷的特嚴重或是已經無力回天,她覺得方慕和不至於一大早就非得讓她來醫院。
在來的路上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也終於理解了,有時醫院搶救室外面那些嚎啕大哭的家屬,因爲知道沒希望了,自己先崩潰了。
人這一生,也許只有自己經過那種意外來臨的生離死別,才能真正領悟,什麽是活著就好,其他的都可以不再去計較。
「你放手,沒事的,我不冷,跑了一路現在身上都是汗。」她輕輕推他。
韓沛根本不聽她的,怕她坐地上凉,還是抱緊了她,另一只受傷的手也幫了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秦書腿都直打顫,身體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怕弄疼他,她想自己站穩,又一把被韓沛給摟懷裡,跟她說:「我沒事的。」
秦書臉上有泪又有汗,在他胸口蹭蹭。
韓沛半抱著她,挪到牀邊。
秋藍跟護士一起進來了,韓沛問秦書:「還要不要吸氧?」
秦書:「要,全身細胞都缺氧,會變醜的。」
韓沛:「…」
受傷的是韓沛,躺在病牀上吸氧氣瓶的却是秦書。
這畫面,秋藍看著都覺得好笑,她一臉的不屑望著秦書。
果然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韓沛站在牀前,用指腹把秦書緊皺的眉心給輕輕舒展平。
「還難受?」他問。
秦書有氣無力的點點頭,何止難受,想死的心都有了,不過比之前好了不少。
韓沛彎腰,把她手放在手裡用力攥著,「往後每天跟我去跑步。」
秦書睜眼,剜他:「你想謀殺我?」
韓沛:「…」
再次被氣笑:「就你這體質…」想到秋藍還在旁邊,他就沒說出來。
秦書一副找茬的樣子:「我這體質怎麽了?嗯?」還抬脚踹他一下。
韓沛沒作聲,一直看著她的眼,她眼神挑釁又不爽,他知道是爲什麽,秋藍在這裡,她開始不講理了。
後來看著看著,他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體質怎麽了?
以後兩人在一起,他還不得備幾個氧氣瓶放牀頭?
秋藍雙手抱臂,一直默不吱聲的望著打情駡俏的兩人。
那邊兩人還在鬧著,秋藍視綫落在韓沛手上,他抓住秦書的手,秦書跟他置氣的抽回,又被他抓住,她又掙脫。
來來回回好幾次,最後還被秦書踹了好幾下,韓沛沒有半點不耐煩,還是要去攥秦書的手。
他什麽時候願意哄女人了?
秋藍做了個深呼吸,望向窗外。
心裡牽扯的有絲疼。
剛才韓沛包扎傷口時,她都主動把手遞給他,他看都不看一眼。
正好醫生進來了,秋藍回頭,「醫生,她沒什麽大問題吧?」她也幷不是關心秦書,只是覺得秦書小題大做了,在韓沛跟前忒能裝。
女人一旦弱了,梨花帶雨的模樣,男人就會心軟,然後心疼。
醫生沒立刻回答,而是問秦書現在感覺怎麽樣。
秦書說比之前好點了。
醫生點點頭,「以後多注意,體質差還不怎麽運動的人,突然劇烈長跑後猝死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韓沛用力揉揉秦書的頭,他眼裡的自責和擔心,秋藍全看在了眼裡。
醫生離開後,秦書把吸氧面罩拿下來,長長呼了口氣。
「再吸幾分鐘。」韓沛還要把面罩給她戴上。
秦書擋掉:「不用了。」現在緩過來了,想要下牀,「你休息一會兒吧。」
韓沛:「我沒事,你躺好了。」
「要不要喝水?」秋藍走上前幾步,客氣的問秦書。
秦書也淡笑:「謝謝,不用。」
韓沛這才給她們做介紹,「秋藍,我同學,秦書。」別的沒多說。
秦書微笑著點點頭,秋藍嘴角的笑僵了僵。
秦書?
秋藍頭腦裡裡猛地就想起韓沛的微信頭像。
一琴一書。
諧音可不就是秦書?
之前她還納悶,韓沛什麽時候對個微信頭像還這麽上心了?
她記得可清楚了,自從韓沛有微信至今,頭像就一直是萬禾集團的一個標誌,從來沒換過。
也沒有再逗留的必要,秋藍找個藉口離開。
出了病房,她沒忍住給好友尹一喬打電話。
「姐姐啊,這才幾點?大周末的能不能讓我睡個好覺?」尹一喬昨晚加班到十一點半才回,這陣子正困的厲害。
秋藍也沒了跟她調侃的心思,「他有女人了。」
尹一喬一楞,大概是沒睡醒,問了個沒過腦子的問題:「誰有女人了?」
秋藍沒坐電梯,從樓梯下去,噠噠噠的高跟鞋聲在樓梯間格外的刺耳。
「秋藍?」尹一喬沒聽到她聲,喊了一句。
秋藍:「還活著呢。」
尹一喬坐起來,揉揉腫脹的太陽穴,「韓沛有女人了?」
秋藍:「嗯。」
再多馬後炮也沒用,尹一喬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韓沛一個男人了。」她裹了件睡袍到窗邊醒醒神。
拿她自己做例子:「當年我離婚時,那可是脫了一層皮,現在呢?不是也挺好?這種感情上的挫折對女人來說是蛻變,懂不?別看成是毀滅性的打擊,這世上誰離開誰還活不了?」
這是尹一喬第一次主動說起自己當年離婚的事,當初她最忌諱的就是別人問她離婚。
秋藍理解尹一喬當時的心情,她從來也不問,只陪著尹一喬喝酒,沉默。
至於當年尹一喬跟賀競南爲什麽離婚,她也不得而知。
她問尹一喬,「後來你是怎麽走出來的?」說著頓了下:「算了,不提不開心的了。」
尹一喬也不想再提過去那些事,轉移話題:「你怎麽知道韓沛有女人了?遇到了?」
秋藍:「嗯。」把韓沛受傷的事略過去,「看到了,就是我那晚給你電話,說我跟韓沛間接表白了,當時酒吧裡那個彈琴的小姑娘,一臉妖妹。」
尹一喬笑:「我聽著怎麽那麽酸呢?什麽叫一臉妖妹?那叫性感有女人味,你懂個p。」
秋藍:「…我說你到底是誰朋友啊?!竟胳膊肘朝外拐!」
剛才差點被尹一喬那句話給噎死。
尹一喬收起玩笑,不再逗她,「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繼續睡韓沛?」
秋藍沒接話,靜默半晌後嘆口氣。
「我臉皮再厚,也沒想過要當人家小三呀。」她說:「我總不能情商失意,生意場再失意吧?」
她太瞭解韓沛,她要是真的不知好歹,跟韓沛的生意,也就從此斷了。
誰跟錢過不去?女人有了錢才能財務自由,才有驕傲的資本。
尹一喬還是忍不住說了她兩句:「也不是我說你,你早幹嘛去了呀,把自己快拖成黃臉婆了,才想起來睡韓沛。」
秋藍張張嘴,想反駁幾句,又覺得沒意思,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上學時沒機會,初中時可能年紀還小,家裡管得嚴,沒想那麽多,就覺得他帥,想跟他做朋友,後來兩家大人熟悉後,她跟他走動比較多,不過也僅限於朋友間的相處。
高一時沒想到還是分到了一個班,高二分班,他選了理,她理科不好,爲了能跟他一個班,她把所有時間都用來惡補數理化。
高二如願又跟他是同一個班,不過從來沒機會跟他坐過同桌。
高三那年,他跟他那個新同桌關係特好,不過她看著那女的就特不爽,連帶著對他也是意見滿滿,每次他給那個同桌講題目,她都會去搗個亂,也問題目。
現在想來,幼稚的可笑。
那時他打算高中畢業就出國讀書,她後來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希望跟他能申請到同一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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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學,他身邊追他的女人都比她優秀,她哪敢表白,也是這幾年她才跟他有生意合作,聯繫多了。
但也不是能經常見面,有時三五個月都見不到他人。
跟他合作的這幾年裡,她也沒見他身邊有女人。
她一直以爲,她的陪伴會換來他最後的選擇。
哪知道,他竟然跟那些男人一樣,看上了年輕小姑娘。
尹一喬的聲音從手機裡又傳來:「你能想開我就放心了,實在沒必要爲一個男人連自尊都不要了。」
秋藍『嗯』了聲,心裡還是難受的不行:「那女的看我很不爽,我肯定也不會讓她好過。」
尹一喬:「幾個意思?」
秋藍:「我决定了,以後我就安安分分跟韓沛只談生意,我沒事就去找韓沛,氣死那個女的。」
尹一喬:「…你特麽的你就這點出息啊?!」
秋藍難過的爆了句粗話:「我特麽的睡不著韓沛,我連句氣話還不能說了啊!」
尹一喬:「能說,繼續,姐姐聽著。」
病房裡。
秦書把手遞給韓沛:「你不是想握麽,喏,給你。」
韓沛正在小心翼翼的把襯衫衣袖放下來,瞧她一眼,沒說話。
「剛才不是很來勁,我不讓你攥,你非要攥,現在給你機會了你又不要,你這人吧,誰慣出來的毛病,啊?!欠收拾是吧!」秦書煞有其事的訓著他。
韓沛:「秋藍都走了,沒人看戲,需不著再演。」剛才秋藍在,她就跟打了鶏血一樣,他想攥她的手,她死命跟他對著幹。
沒法子,他耐著性子哄她。
秦書笑著,還是把手伸著:「要不要了?」
韓沛把衣袖理好,在她手上打了兩下:「剛才哪來那麽多脾氣。」
秦書:「見不得你跟別的女人在一塊。」她朝他勾勾手指頭:「過來,離我近一點兒。」
韓沛俯身,另一只手撑在牀頭,把她半包圍在懷裡,「又要做什麽?」
秦書看著他那個受傷的胳膊,「是不是傷的很深?」
韓沛沒說實話:「一點皮外傷。」
秦書雙手在他胸前輕輕撫了撫:「這裡肌肉挫傷了吧?」她玩車,知道碰撞後這個地方最易傷到。
韓沛親了親她的眼,「還行。」問她:「喝不喝水?」
秦書點頭:「你這麽一說,我就渴了。」她掀被子下牀,「我自己倒,你躺著歇一會兒。」
韓沛看了看她的脚:「又不穿襪子,我出差這幾天你是不是就這樣應付的?」
秦書:「就今天沒穿,知道你在醫院搶救,我哪還有心思穿襪子,套上衣服披頭散髮的就出門了,臉也沒洗。」
她指指頭髮:「沒看這麽亂?」
在車上時隨手攏了攏,這是第二次在他面前這麽不修邊幅。
韓沛給她倒了半杯溫水,「方慕和跟你說的?」
秦書:「嗯。」
她挺感激方慕和,要不是自己經歷這麽一遭,她大概不會這麽早知道,韓沛對她來說,這麽重要。
秦書沒接水杯,握著他的手腕,壓著水杯沿喝了幾口,心裡才徹底平靜下來,她去洗手間洗漱一番,把頭髮也梳理好。
出來時,韓沛正靠在牀頭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睜眼,朝她伸手,示意她過去。
秦書緊挨著他坐下,韓沛把她環在懷裡,「一會兒給你去買早飯。」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記著要給買早飯的允諾。
秦書抬頭,扣緊他的脖子,凑過去含住他的上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