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而起。
侍衛退到階下,抱劍盯著這座起火的宮殿。
濃煙嗆人,顏喬喬掩住鼻唇,隔著簾幔,見火光肆虐,向她藏身處直燒過來。
她悄悄探頭看階下之人。
此人修為遠遠比不上江白忠,也比不上離霜。但殺掉一個顏喬喬還是綽綽有余。
顏喬喬眸光一閃一閃。
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豈能在陰溝翻船。
眸光微動,她咬緊下唇,絞出身體裡全部力量,操縱廊外翻飛的大小雪片。
一個搖搖欲墜的生滅陣,再度成型。
勉強維系搖晃的陣勢,雙眼直冒黑金星。
憑她此刻的能力,就算那侍衛站著不動,她也刺不動他的鎧甲。
不能強攻,只能智取。
顏喬喬深深吸氣,提足,脫下一只繡鞋,拎在手上。
*
殿前禦守身軀橫飛,下餃子一般落向鑾柱左右。
清瘦挺拔的身影背光踏過門檻。
從鑾座上方望去,看不清他的容顏。只知他骨相極好,單看輪廓,便知俊美無儔。
廣袖微動,他看起來既溫潤,又血煞。
更多禦守如潮水一般向他湧去。前進的步幅微受影響,他蹙眉,反手召出王劍。
“錚——”
低沉的威壓震出道道純黑波紋,黑暗森嚴的氣勢令人心頭駭然。
“擋我者死。”他溫和平靜地道。
一步一步穿過金殿,誰攔斬誰。
禦守層層結陣,擋在鑾座前方,就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大堤,艱難抵抗滔天哄嘯。
“江白忠死哪裡去了?”
韓崢盯著公良瑾步步逼近的身影,瞳仁一下一下震顫。
此刻,他身旁的華服女子正在低聲呢喃:“仁君墮修羅道,他怎麽可能不死……怎麽可能不死……”
韓崢忽地想到了什麽,偏頭,目光陰惻惻落在女子身上,一字一頓問:“你讓江白忠去做什麽?”
她回神,愕然冷笑:“這種時候你確定要內訌?”
韓崢眯眸:“你是不是讓他去對付離霜?無間珠華,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動顏喬喬。”
她彷彿聽到了極好笑的事,哈一下笑出了聲,笑得彎下腰:“怎麽,你都殺了她的親親父兄,還想和她白頭到老?韓崢,我以為你沒那麽天真可愛。”
“她永遠不會知道。”韓崢皺眉,提足便要往殿後去。
無間珠華驀地揚袖攔下他,厚重華袍發出凌厲的颯聲。
“你要去做什麽?!”她問。
“救她!”
“你現在該做的,是感謝我的先見之明。”她指著殿前冷笑道,“你以為這些人擋得住公良瑾?你確定江白忠就能殺得了他?此刻唯一的指望便是江白忠動作利落點,及早殺了引公良瑾墮魔的顏喬喬,毀他道心,送他去死。”
韓崢怒目。
“否則,再殺下去。”她一字一頓,“他要殺生成聖了!”
韓崢瞳仁微震。
他張口片刻,問的卻是:“公良瑾為了顏喬喬甘願墮魔?為了一個別人碰過的女人?”
“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關心這個。”她譏諷道,“你真是天字第一號大情聖。”
“不比你,”韓崢回敬,“殺自己喜歡的男人眉頭也不皺一下。”
這兩個人在對方面前毫無顧忌地暴露自己最惡劣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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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下臉。
“不。”她輕輕吐字,“我喜歡的,是沒被別的女人澱汙過的顏玉恆。我要的是乾乾淨淨的顏玉恆。”
韓崢嗤笑:“那你只能做夢時光倒流。”
聽他這麽說,她井沒有動怒,眉眼間浮起些縹緲神情,聲音淡到微不可聞:“……誰說不能。”
就在二人竅聲私語時,那道被金殿禦守團團圍住的黑色身影忽然轉了方向,不再直取鑾座,而是朝側殿去了。
禦守壓力驟然一松,回神之時,那道身影已拖著殘影,掠出了包圍。
“他聽得見!”無間珠華臉色大變,“他要去救顏喬喬!快,給我攔下他!不惜一切代價!”
*
顏喬喬被濃煙熏得喘不過氣。
她不敢咳嗽,強忍著,調動殿內殿外紛飛的雪,將陣眼“生”置於自己面前,“滅”置於宮殿外門方向。
脊背緊緊貼著窗畔的牆。
火舌已燃到她的腳下,脫了鞋子的左腳被燎得火辣辣地痛。
斷了大梁之後,上方有一整塊浮木精雕已整個半墜下來,此刻燃了火,就在顏喬喬頭頂上方晃來晃去,隨時可能砸到她的身上。
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離霜的屍身徹底被火焰吞沒。
兔死狐悲之感。
心臟劇烈跳動,顏喬喬悄悄探出半只眼睛,望向廊下庭院。
那個侍衛百無聊賴地盯著火場等待。
顏喬喬給自己鼓了鼓勁。
全力催動生滅陣的同時,她將左手圈於唇畔,對著生位喊:“快逃啊!少皇殺過來了!快到停雲殿了!他好可怕啊!”
聲音消失在“生”位,從殿門方向的“滅”位中傳出——聽起來就像從宮門外面飄來一樣。
嗓音難免伴著烈火轟轟聲,只不過此刻整間大殿都在著火,讓人下意識便會忽略火焰的聲音。
立在庭院正中的侍衛聽到人聲,下意識便循聲回頭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