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骨肉生離(1)
第269章 骨肉生離(1)
郭焱一行剛跨入郭府大門,三公主便醒來了,一臉不悅地瞪着他,“去參加一趟宴會而已,怎麽弄得這麽晚?”還不知道皇權更替的事。
郭焱看着她粉唇嘟起的模樣,沒像往常那般刻意忽略她的存在,而是牽起她凍得僵硬的手細細揉搓,“哦,有些事耽擱了,抱歉。”
咦?她沒聽錯吧?郭焱居然向她道歉了!三公主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陰陽怪氣道:“說,是不是幹什麽壞事了?”要是敢碰别的女人,哼哼,剪了你!
郭焱嘴角扯出一抹笑,拉着她恢複了知覺的手貼上下腹,“驗驗不就知道了?”
“你……”三公主羞得面紅耳赤,僵硬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郭焱低低地笑出了聲,不再逗她,與她攜手漫步在無邊的夜色中。
“雲瑤。”這是頭一次,他直呼她的名諱。
三公主眼睛一亮,很是開心地道:“嗯,什麽事?”
郭焱緊了緊與她十指相扣的手,目光不知看向何處,聲音明明近在耳畔,卻又彷彿響在天邊,“沒吃晚飯吧?”
當然沒吃了,你不在,我哪裏吃得進去?三公主心裏這麽嘀咕着。
郭焱的視線依舊投放在夜色中,他淡淡笑道:“你說你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就不能好好吃飯呢?萬一哪天我不在了,你豈不要餓死?”
三公主嘟了嘟唇,“别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沒你本公主照樣活得潇灑!我是中午吃多了,沒消化呢!”
郭焱眼底掠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像飓風過境,整個人變得涼飕飕的,但僅僅一瞬他又恢複如初,“你呀,這輩子就這麽點兒出息,要是離了我,你肯定活不下去!承認吧雲瑤,你貴爲公主又如何?與那些宅子裏沒有男人便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無知婦孺也沒什麽分别!”
“郭焱!”三公主停下腳步,恨不得用目光把他射成篩子,“本公主和你打賭!哪天離了你,本公主照樣活得風生水起!”
“啧啧啧,不信!”郭焱搖頭。
三公主氣不打一處來,“我以皇室公主的名義起誓,才不做沒了男人活不下去的蠢女人!”
郭焱睫羽不規律地輕顫了一下,忽然将她抵上了身側的梧桐樹,不等她做出反應便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唇。
想告訴她,其實很喜歡她,比喜歡還要多一點!不對,是多好多點!或許是父母的不幸婚姻令他不敢再去相信愛情,他唯有一次次地捉弄她、逗她、欺負她,又看她一次次地包容他、黏他、需要他,心裏的暗影才漸漸迎來了光明。當他終于相信了愛情,老天爺卻不再給他相守的機會。
三公主被吻得渾身發軟,連舌尖都沒有逃脫的餘地,這個郭焱,今晚是不是喝多了?
“寶貝兒,來。”水玲珑朝哥兒、姐兒伸出雙臂,一雙小寶貝扭着圓圓的小屁屁撲進了她懷裏。
“娘!”哥兒興奮地叫着,一歲零八個月的他吐詞漸漸變得清晰,和姐兒一樣,他其實也是聰明的孩子,只是遲緩些罷了。
“娘,你抱抱我呀,别只顧着抱哥哥。”姐兒推了推明顯比她強壯敏捷的哥哥,吃味兒地皺起了眉頭。
水玲珑親了親姐兒的臉蛋,眼底露出欣喜和滿足的笑意,“你這鬼靈精。”
姐兒一歲半的時候斷了奶,好不容易養胖些的身子而今又瘦了下去,叫水玲珑看一眼都心疼。水玲珑将孩子們抱在懷裏,閉上眼呢喃:“娘親明天就帶你們去找爹爹,我們一家人在一起,誰也别想把我們分開!”
這一晚,水玲珑叫來秋三娘和小夏,“你們在王府有一段時間了,做事盡心盡力,彼此相處和睦,如果可以,我挺願意你們一直在小公子和小小姐的身邊。”
二人聞言皆是一愣,世子妃何出此言?
水玲珑面色如常地道:“我明天要離開京城,會帶上一部分人,前途如何我心裏沒底,也許從此富足,也許從此沒落。你們若是願意跟着我,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内,我待你們一如往昔;你們若是想留在京城,我不做勉強。枝繁。”
枝繁上前,手裏捧着兩個四方形錦盒。
秋三娘和小夏面面相觑,隐約猜到錦盒裏是一筆不菲的錢銀,心中激動之餘,同時開始思索自己的未來。
秋三娘的丈夫是童生,這些年她一直以未來秀才娘子的身份自居,但随着時間和經驗的累積,她漸漸意識到上流社會和平民社會的差别,在這個落後的皇權社會,想靠科舉制度一飛沖天簡直是癡人說夢,丈夫考了那麽多年才勉強成爲童生,還不知得再等多少年才能變成秀才……跟着世子妃最壞的就是打回原形,靠點兒手藝過活……她選擇了攜家眷一起追随。
枝繁将其中一個錦盒給了秋三娘,水玲珑又問小夏:“你呢?”
小夏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問:“呃……王爺和王妃會走嗎?”
正在收拾行禮的柳綠和端着錦盒的枝繁互看了一眼,枝繁木讷,倒是柳綠先反應過來,撇了撇嘴,似嘲似譏。
水玲珑垂下眼簾,“不清楚,沒問呢。”
小夏似是意識到自己逾越了,低頭不語,枝繁遞來的錦盒也不敢接。
水玲珑身子微微後仰,靠上椅背說道:“拿着吧,如今哥兒和姐兒大了,用不着這麽多乳母,不過德福家的向王妃辭了差事,要回去照顧一雙年幼孫兒,從明日起,你帶着小秋雁去表少爺屋裏當差。”
小夏先是一怔,然後紅了眼眶,“多謝世子妃成全!”
“希望你這個做娘的沒替小秋雁選錯路。”水玲珑語重心長地說完,小夏磕了個頭,又再三言謝。
秋三娘和小夏走後,水玲珑按了按太陽穴,她總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但明明一切都正常。她看向忙個不停的柳綠,欲開口,柳綠先她一步說道:“大小姐,您别攆奴婢了,奴婢是要跟着您和小主子的。奴婢還指望将來和鍾媽媽一樣,随小主子享享福呢!”
水玲珑幽若深潭的眸子裏掠過一絲笑意,“我嫌你聒噪,到了喀什慶就把你嫁出去。”
枝繁撲哧笑了,柳綠瞪了瞪枝繁,無聲地道:“再笑老娘掐死你!”枝繁吐了吐舌頭。柳綠滿意地收回視線,繼續收拾東西。
這一晚,注定是不平靜的。水玲珑不清楚荀楓用了什麽手段掣肘禁衛軍,她只吩咐王府的人閉緊大門,不理會外頭的厮殺與呐喊。不用想她也知道,是顔家軍殺入京城了,或許顔妃從一開始便擔心雲禮沒有勝算,是以早早地聯絡了父兄,讓顔家軍入京勤王,萬萬沒想到的是,荀楓生擒了雲禮。雲禮愛民如子,他猶豫一瞬,荀楓便殺掉一人,想起前世雲禮明知她害了他那麽多回,到死都含着包容的微笑,水玲珑就覺得雲禮實在太心軟、太善良了,和荀楓對決,他注定是輸掉的一方。
馬蹄飛沙,刀光劍影,厮殺聲一直持續到醜時,才有人鳴金收兵。枝繁和柳綠盡管随着水玲珑見了不少世面,但如這種彷彿随時要殺進王府的陣勢,二人尚頭一回見。三王爺造反時她們都沒這麽害怕,這次二人緊抱成團,渾身冒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水玲珑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荀楓會如何處置冰冰和皇嗣們,殺了他們,還是圈禁他們?她忍不住問自己,如果早知如此,當初會否把太子妃之位讓給冰冰?
“大小姐,老爺派人送信來了!”鍾媽媽帶着極爲詫異的表情步入房内,将水航歌的親筆信交到水玲珑手上。
自打大小姐和世子爺成親,老爺便沒怎麽管過大小姐,便是小主子們洗三,尚書府都只送來賀禮,以身體不适怕過了病氣給小主子們爲由拒絕出席宴會。今兒是怎麽了,大半夜的給大小姐寫信?
水玲珑挑開帳幔,探出蔥白纖手拿了信件。鍾媽媽行至桌邊,将燈芯挑亮了些,水玲珑就着燭火仔細讀完水航歌的信,嘴角忍不住勾起冰冷的弧度,居然問她水玲溪在哪兒!
鍾媽媽看着水玲珑越來越冷的臉色,不由得問道:“出了什麽事?尚書府是不是遭到亂黨偷襲了?”
水玲珑搖頭,将信折好放入了抽屜,“沒,父親問我宴會上有沒有看見二妹,可笑,我爲什麽要告訴他?”
鍾媽媽不再言語,替水玲珑掖好被角後便去了抱廈。一整晚,水玲珑心跳都非常迅速,等到天亮時分,她終于知道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世子妃,您快去看看,王妃她……王妃她……”岑兒跑來通風報信,卻急得詞不成句,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她竟開始依賴水玲珑,王妃出了事,她首先便想到來墨荷院求助。
“你别急,我先去看看。”水玲珑讓鍾媽媽、柳綠和枝繁看好孩子們,自己則披了衣裳往清幽院趕。
清幽院内忙成一片,諸葛流雲在屏風外踱來踱去,丫鬟們或端着參湯進去,或端着血水出來,晃得他頭都暈了!
他猛一擡頭,看見水玲珑打了簾子進來,他暗沉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玲珑!你來得正好!快瞧瞧你母妃!她生……生得……不大順暢。”何止是不大順暢,根本是生不下來!羅媽媽和胡大夫在裏邊忙活了半個時辰,危機非但沒得到解除,反倒愈演愈烈。想着玲珑懂一些醫術,諸葛流雲心底又生出了絲絲希冀。
水玲珑繞過屏風看向牀頭,冷幽茹面如死灰地平躺着,三千青絲零散地飄在枕上,一縷搭在嘴角。她素來愛潔,極少會有如此不修邊幅的一面,若非難受到了極點,她大概會站起身,将頭發梳得柔順發亮,把衣衫理得紋絲不亂……
水玲珑撤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轉而投向羅媽媽。羅媽媽是京城最好的産婆,冷薇、諸葛汐、大公主、她……都是羅媽媽幫着生産的,現在,她在羅媽媽臉上看到了比冷薇生蕙姐兒那晚更加憂慮的神情。水玲珑的視線又劃向胡大夫,這位在府裏行醫多年的青年男子,即便王爺中了毒,他都沒露出如此複雜的神情。
屋子裏有丫鬟發現了水玲珑,朝她行了一禮,“世子妃!”
羅媽媽和胡大夫忙轉過身,“世子妃。”
水玲珑擺了擺手,不知不覺便受了氣氛的影響,眼底閃動起一絲凝重,“我母妃怎麽樣了?”比預産期提前二十多天,這不是大不了的事才對……
胡大夫搖頭苦歎,“流血不止,呼吸衰弱,胎兒的狀況亦不容樂觀,如果……如果想順利生産,必須先止住血,但我試了很多法子……止不住……還有,她的腎和心……有衰竭的征兆……”
羅媽媽一籌莫展道:“奴婢……奴婢接生了那麽多次,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見!”
水玲珑走到牀邊,附耳聽了冷幽茹的心跳,發現她呼吸急促、心率過快、肺部有雜音,忽然,冷幽茹猛烈一咳,嘴角溢出了粉色的唾沫。水玲珑心頭一驚,若她猜得沒錯,冷幽茹是患了罕見的羊水栓塞。她從荀楓那兒打劫來的冊子上有記載——羊水栓塞是指在分娩過程中羊水突然進入母體血液循環引起急性肺栓塞、過敏性休克、彌散性血管内凝血、腎功能衰竭或猝死的嚴重分娩期并發症,需要進行抗過敏、輸血、抗凝、預防感染等一系列治療。别說抗過敏了,單單是冷幽茹需要的血液和肝素就無處可尋!
諸葛流雲追着水玲珑入内,瞧水玲珑陷入沉思的模樣,以爲她有辦法化解,急切地問道:“玲珑,你是不是知道什麽辦法?”
水玲珑很誠實地搖了搖頭,“這是一種十分罕見的臨盆并發症,我治不了。”
“你既然知道它是什麽病,爲何又治不了?”諸葛流雲走到牀邊,握着冷幽茹冰冷的手焦頭爛額地追問,情急之下,語氣不怎麽好。
水玲珑微微一愣,諸葛流雲意識到自己遷怒錯了人,很快壓下心底的躁動,緩緩地道:“父王不是有意苛責你,父王是關心則亂,你别放在心上。”
水玲珑輕聲道:“嗯,我明白。”
諸葛流雲捏了捏眉心,又隐忍着道:“真的沒有辦法救你母妃了嗎?”
水玲珑再次誠實地說道:“便是太醫們來了也回天乏術,這種病不是我們能治好的,它……”不知想到什麽,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諸葛流雲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異樣,“它怎麽樣啊,玲珑?”
它大概……只有荀楓能治……
“好一個‘甯死不屈’!論心機論手段,你不遜于我,我能走到今天,不過是因爲沒你那麽多顧慮罷了。現在,我就和你來一場不比實力,只拼運氣的較量!我知道你心裏打着什麽樣的主意,這樣,我把大周的國門爲你敞開,王府的人和郭焱也能随你離開,我以性命起誓,絕不爲難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也絕不拿南水西調工程威脅喀什慶!但水玲珑,如果你有求于我,記住了,拿你自己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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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幽茹有過血崩史,荀楓一早就猜到冷幽茹有可能會在生産時再次出現血崩,而他也有能力治療這種病,所以才提出與她來一場運氣的較量。在這場較量中,二人勝利的概率可能是一半一半,但老天爺最終站在了荀楓那邊,這是否說明,荀楓真的是天命所歸?可雲家的江山,憑什麽讓姓荀的天命所歸?
水玲珑腦子裏被無數疑惑所充斥,悶悶的,又漲漲的,屋子裏的血腥味異常濃郁,她深吸一口氣,壓住胃裏的翻滾,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像……荀楓可以。”
“荀……荀楓?”諸葛流雲驚到了,他知道荀楓醫術了得,上一屆的醫學盛會上荀楓替一名懷孕四年有餘的婦女實施剖腹産取出石胎,一舉轟動了整個大周,與小钰并列成爲那一屆的醫學冠軍,而這名醫學冠軍在昨晚策動了謀反!雲家江山易主與否他不關心,這是太上皇當年種下的惡果,當然,荀家也不是什麽善茬,他本打算坐山觀虎鬥,可眼下幽茹的病居然只有荀楓能治,這……
水玲珑以雙手捂住眉眼,無力地靠在牀頭,腦子裏混亂一片。
這邊,冷承坤得到消息,連夜帶着妻子趕來了王府,在王府門口,與同樣火急火燎的諸葛汐、姚成碰了個正着。四人連打招呼的工夫都無,便急匆匆地跨進了大門。
姚成拉着諸葛汐的手,跟在冷承坤夫婦後頭,疑惑地道:“奇怪呀,冷家主和冷夫人怎麽來了?”
諸葛汐蹙了蹙眉,心跳得格外厲害,“誰知道呢?總不會和咱們是一樣的事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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