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輕倚著廊柱,依舊笑笑地看著她,黑眸中懶洋洋地浮著些寬容。
對上他的視線,寧青青神情一滯,驚覺自己偏題了——此刻關注的重點應該是音之溯要讓這個世間“風波永遠不停,劫數永遠不盡”才對。
她有些赧然,卻把雙眼睜得更大,理直氣壯地道:“你可別小看這些情情愛愛,音之溯不就是為了挽救將死的玉瑤而乾壞事嗎?”
雖然暫時沒有證據,但直覺已經告訴寧青青,魔蠱的事必定與音之溯脫不了乾系。
“我何曾小看情愛。”謝無妄垂眸淡笑,“只是有一點,音之溯未必是‘挽救將死的玉瑤’。”
“嗯?”寧青青疑惑地偏歪了腦袋,“可是那女聲不是說她要死了?”
方才她聽得清清楚楚,絕無可能記錯。
他涼涼瞥她:“說要死,未必是真的要死。”
寧青青菇軀一震,腦海中忽然回憶起某些縱情失控的畫面,不禁熱血衝臉,羞得恨不得尋條地縫鑽下去。
每每她說不行了、快死了,他總會輕啞地低笑出聲,神情愉悅又惡劣。有時他還會銜住她的耳垂,將暗沉繾綣的聲音送入她的心底,問她——“是愛死了我麽”。
心尖一跳,她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起來,指甲嵌入掌心。
想起往事,她還是會難過。他從前的熱烈,恰好也突顯了他的涼薄。
正當她心頭浮起些茫然無措時,謝無妄的聲音及時傳來,打斷了愁緒。
“想哪裡去了。”他走近了些,修長的食指隔著幾重衣袍,輕輕挑了下她的手,“小傷小痛,總能把你疼死。一個人閑著,總能把你無聊死。夏天能熱死冬天能冷死……”
寧蘑菇恨不得原地種下去。謝無妄說的這些,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
其實他們有過很多甜蜜的時光。
每次她磕了碰了,弄出一點小傷口,總是要杵到他的面前不依不饒地嚷著痛死了。有時候她坐在屋頂等他回來,遠遠見他進門,便赤腳奔過去,撲到他的背上,要他背著她在回廊轉圈,嘀嘀咕咕在他耳旁不住地念叨,說自己無聊死了。冬天她總要賴在他的身上叫冷,夏天雖然嫌熱,但她依舊要粘著他,一邊摟著他這只火爐,一邊抱怨熱死了。
她悄悄抿起唇,不動聲色地瞄他一下。
“還只許你嬌氣了?”謝無妄微眯著長眸,冷白的齒間吐出個好聽的嗤聲。
“哦……”寧青青慢吞吞地把眼睛轉到一旁,看著遠處的樹,若無其事轉移了話題,“不管怎麽說,玉瑤最終還是死了,屍體又回到寄如雪的手裡……”
她抽了抽唇角,心中糾結成了一團亂菌絲。
她低低地道:“我很討厭這種糾纏不清的關系。我們蘑菇只喜歡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我知道。”謝無妄的聲音輕而鄭重。
他知道她心中有結。
他也知道,其實她並沒有做好準備重新接受他。她願意給他機會,是因為她很聰明、很敏銳,如今風暴將至,她不希望因為感情的事情對他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她希望他心無旁騖地斬妖除魔,還世間一個清正太平。
她的心中裝著蒼生。
她的善良和懂事,深刻地震撼著他那副冷硬的心肝,如今方知,真正的愛憐,才叫做摧心斷腸。
謝無妄輕吐一口氣,垂眸淺笑。
既然有幸遇上了世間最美好的女子,那便用火,為她滌蕩一個朗朗乾坤。
寧青青望向他:“如今情況未明,究竟有多少人身染魔蠱尚未可知。就算音之溯嫌疑很大,暫時也不宜打草驚蛇。”
謝無妄懶洋洋抬眸,緩聲道:“你只需專注對付魔蠱即可,此事至為要緊,其余的我自會處理,不必憂心。藥王谷我已著人暗查,有了消息,我會一一說與你聽。”
他的安排讓蘑菇覺得十分舒服。
她最怕的便是一團亂麻的雜事,他替她削乾淨左右旁枝,讓她專心處理魔蠱,正合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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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愉快點頭,“我就喜歡只做一件事!”
他笑著,極自然地抬手拍了下她的腦門:“蘑菇腦袋,一根筋。”
寧青青:“?!”
謝無妄懶散地收手:“你就知道那是玉瑤應劫之前的事情?”
寧蘑菇不服氣:“音之溯喚她‘瑤瑤’,說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來。她說她要死了,於是音之溯安慰她說,他會搞個大事,讓她無需應劫而亡。這麽簡單的事情,邏輯清晰條理分明,還需要動用兩根菌絲去想嗎?哦,除了‘她要死了’這一點暫時存疑之外,其他的不是一目了然嗎?”
謝無妄悶悶笑了起來,笑罷,也不急著多說別的,畢竟他從來不喜歡做無意義的揣測,而是拿到證據之後,直接得出確定的答案。
“回宮吧,”他道,“青城山有魔靈胎看著,無事。”
踏出一步,他補充道:“放心,魔靈胎的實力,僅在我一人之下。”
寧青青微微睜大了眼睛:“哦……”
看不出來啊,禿頭這麽厲害!
這麽說來,色僧其實根本不怕那些“追殺”他的大和尚,他只是不願傷人。
寧青青彎起眉眼,偷偷笑了起來。
“笑什麽?”謝無妄松松攬住她,踏上雲端。
“就是,發現世上多了個厲害的好人,就很開心啊。”蘑菇傻乎乎地樂。